書論二題

王劍蕭

“攢”出來的作品

———啜飲狼性的珍饈美饌

為了這兩場個展，靜心檢點和整理這些不同時期保留下來的所謂“作品”，除了又見“敝帚自珍”封塵不去的歷史情景，還有一些特殊的人事和特別的體悟再度互證互動互話今天和未來。真切的感動，滿心的歡喜，如悲愴悲憐發(fā)酵過后的一抹天晴，照亮心徹的通透和清寧。

事實上是我無意于任何功德和美名，就是說并沒有刻意要去做一個什么好人。就如我壓根沒有想到：選定的展品內容如三件《鬼》、三件《旭》、三件《佛》以及《神》、《禪》、《道》、《酒》、《和》、《德》、《舞》、《美》、《靈》等單字作品，居然依次組合演繹了中華文化哲學的發(fā)展歷史，直接涉及探尋到人的生命生死！這不正是我們中國書法藝術根植于中華文化的土壤、相互印證并發(fā)展至今、追隨時代精神所向的正途旨歸嘛！這般有心無意歪打正著地悄悄地跟著歡喜，盡享自由并漸入佳境。不意間心性生出了刺兒，好惡長出了姿勢，愛憎撐大了棱角，看不慣和不滿跨越了不滿足和努力奮斗，如今，就剩下這點力氣一門心思守護這份難得的香茗清靜。

書法不過一門小技，于我只是玩玩而已。不料小技斡旋大義美德，乾坤挪移。一時風神流韻，墨氣淋漓，筆顯芳華，酣暢至極！小技已然不是小技，小技妖術魅惑，自不能持！一朝陷落，復又不能不堅守并持之以恒矣！

這樣，把筆弄墨到寄寓心思和情感，甚或文字記述不周不到的缺憾和遺漏，筆墨和線條卻可以補救并再度揮發(fā)且畫下頭頭是道，并有不少意外和可圈可點。嘿嘿，多少道不明說不盡的心事和情緒，全在這黑白空間筆墨世界起了波瀾，其中深刻與漣漪，自是不待言說。不是說時勢造英雄，筆墨造形勢！大哲學在此，危壁懸崖險灘都在此，不是有來無回，而是無回定然找見有來和來由！找見英雄和真人！找見自己！

真正對自己、對觀眾、對藝術、對歷史負責任的展品，大都應如我這般是“攢”出來的，如同普通人居家過日子攢錢一樣，如同經(jīng)歷和故事跟時空演繹機緣與必然一樣，如同受孕之前的相識牽手浪漫激情和之后的十月懷胎以及生命的降臨誕生一樣，如同創(chuàng)造或者毀滅都是把瞬間拉長為過程并把過程再壓縮為瞬間的硬盤和光碟一樣。生命和作品息息相關，千古不變不棄，世代相隨，神話傳說到永遠。

我居然偏執(zhí)到斷然不會相信：那些短時間突擊完成的圖解和抄錄政治歷史的所謂作品，如何能夠隨機生發(fā)處置儲存情感和智慧，硬拼虛構偽裝的視覺空間造型怎么可能承載框定限止一顆真正的富含創(chuàng)造力的靈魂，一切空泛虛無的假設性的精神森林失火，失常的都是那些掩耳盜鈴賊喊捉賊的縱火者！如此這般的年年八場十場個展、伙同幾個人聯(lián)展，走馬燈似的飛來飛去，相互串臺捧場走穴到抱團扎堆，江湖氣質到拉幫結派砍伐殺戮！書家應有的清修靜養(yǎng)的氣味蕩然無存，僵硬死寂的筆墨現(xiàn)場何來清凈大美的雅意和至尚？！

嗚呼！時代呼喚大家，“大家”們在呼喚市場，卻不曾想市場里鬧鬼！這不，三呼兩喚，叫醒來山河齊喊———

狼來了！

鬼來了！

老鼠擔的水來了！

狼自狼子野心生，鬼自心神猶疑在。狼在神鬼一念間，狼來了，狼不走。心隱匿得深了，真看不見自己便是條狼。

狼心不死！

走四方

———漫議斗方世界

斗方是我中華傳統(tǒng)書畫藝術創(chuàng)作表現(xiàn)的空間形式之一。一般篇幅在一二尺余見方，邊長相當，也即斗方。

本來只是一張平面見方的宣紙或素絹，偏偏被書家畫家弄得玄虛詭異。其中文墨通透，線性幾何，達觀入境，深藏幾許，真是不得而知！一時四角頂立，四面邊線增高加厚，壁立千仞，堅圍若城。且莫道城中風雅雀躍，險象環(huán)生，命運難測？……？但聞知者與不知者俱云：斗方斗方，斗的可不是那蛐蛐兒，而是魔方！

傳統(tǒng)中國哲學對于“方”字的解讀與延伸及再構，讓我們認識并體驗到漢字無比的靈異和妙趣。就如這一“方”字，從方桌方磚到方圓“田”地，再到城池庭院，選立方丈；從方式方法到方見方家再及方面并確立方向，制定方針?？芍@方里，究竟幾多道行，高深幾許？不由不暗自佩服我們的老祖宗之智慧深遠澤蔭后來，并臭美到自己的機運與造化。我與咱那些前賢先輩大德碩儒們有個約定：誓將漢字藝術進行到底！幾許幾許？就許你幾多生死，不離不棄！

至今還記得我那已經(jīng)去世多年的老媽，在我兒時尚不識字的情景下，一邊搖著紡車一邊高吊棉線回輜成桃成綞，還不忘教懷里嚷嚷要奶吃的我那則謎語———

四四方方一堵城，

城里扎著十萬兵。

八萬去打仗，

兩萬留營中。

謎底打一字———界。我當然沒有猜中謎語，但卻猜著了火一樣的漢字神奇！和這神奇的漢字里的通明亮堂與威武俊朗！老媽真是我這一生修身養(yǎng)學、崇文尚武、家國天下、立心向德的第一位人生導師！

我要去游歷！

我要去征戰(zhàn)！

我深知：邊界、地界、國界，絕難限止一個人向往天界之下的學理佛界。我孜孜以求的法書要旨，苦苦追尋的藝理高標，恰恰對應著我們情感世界的高潔和浪漫！這通達人性的智慧之光、氣韻之美、理想之花正在神秘的化合為一、貫注入神！我這般長途跋涉、虔心向佛、取經(jīng)一樣莊重神圣、無懼生死的意欲何求，不正是為了找見她嘛？！

既為取經(jīng)，必途經(jīng)多重磨難，必遇那方方面面的各路妖魔神仙。必得經(jīng)歷這一場場斗爭！既是斗方，便得明了這“斗”得用不可斗量的勇氣，再加持高八斗的才氣，合金鍛造成一把利器，方能夠斗膽走四方。斗方小如盈尺，大到江湖世界，通論心之四野，濃縮宇宙。其中氣格若局似棋，盤桓四面，引申八方。居延知會水，挑劍斗芳菲！筆如龍吟江，墨似虎嘯河！

城池也并非水泄不通，其內里外延與外界風化氣脈相連，自生影響。水墨流光，筆入硯池，可見墨色與夜色映照并演繹書者心情理想。法書不為書法，倏忽筆端驟現(xiàn)心智靈見；書寫不為寫書，幾案之上幾見墨海風濤。揮就于紙，在心，就是一場夢游！

紀念流逝與永恒的關系，在于一場靈感的有效揮發(fā)，成功的創(chuàng)造并完成一件可觀且可資談論下去的作品。感念得助于這詭異的鬼神之靈妙與靈智附體，尤其是那鬼，嚇人嚇出來多少緊張焦灼與奇思妙想，如畫佳構。神反而是道貌岸然的全正能量的沒人信了！越發(fā)認為這鬼非但不可憎可惡，倒是格外地活潑可愛起來了！突然覺得，心里沒有且裝不下鬼的人，一定也偽裝不好并成不了真神！因為鬼神一定是夫妻！是他們向我們展開了陰陽世界的全部關系，自然與人性的所有法則在這些關系的發(fā)生和演繹中有了藝術之美，思想之美，情感之美，哲學之美！

如此，受制于空間方正的鐵律與大小高深的限止，擒筆縱墨，掀揚了那固若的金湯，談何容易！然而，藝術向往奔向自由和智慧的鐵韁一定會飛攬攀援創(chuàng)造的峰冠，繼續(xù)拓展美的視野疆域！以沉許入清，出水芙蓉。

愚才疏學淺故見識陳陋，渾然懵懂。誠愿接受這世上任何苦中之苦、難上之難、困中之困、險中之險、見中正見之考驗，以期在學識和體驗上翻一個筋斗，不要它一萬八千里，就要這一升一斗，升斗斗升，斗升升斗，不信沒一天，持超八斗！

惟祈與同道一起努力！

是為展覽前言，也作日后書序。謝謝諸位不堪勞神費心費力費時卒讀！討擾之處，祈請見諒！

（此為作者為個展《王劍簫書法藝術形式斗方作品展》自作前言并后記）

責任編輯耿祥

作者簡介：王劍簫，筆名裸猿，男，生于1967年，陜西富平人；中共黨員；西藏人民出版社《藏羚羊叢書》（文學）、《喜馬拉雅叢書》（文化）主編；國家一級創(chuàng)作研究員，文學、書法雙博士；發(fā)表和出版300余萬字作品和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