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他的一生都獻給了中國游泳

7月19日，中國游泳協(xié)會發(fā)布訃告，曾帶出過葉詩文、徐嘉余等多位奧運會冠軍、世錦賽冠軍和亞錦賽冠軍的徐國義教練，因病醫(yī)治無效，于19日凌晨，在北京去世，享年只有50歲。

中國游泳協(xié)會主席周繼紅表示：“徐國義教練的去世，是中國游泳的巨大損失。他是一位始終把‘為國爭光當作自己的人生目標，為中國游泳無私奉獻了一輩子的優(yōu)秀教練。他不僅帶出了很多世界冠軍，更為中國游泳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今天，我們懷念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榜樣、秉承遺志。同時，我也相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中國游泳一定會迎來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p>

我執(zhí)教的目標，不是要培養(yǎng)優(yōu)秀運動員，而是要培養(yǎng)偉大的運動員

徐國義，1970年出生在浙江省市寧波，12歲，進入浙江隊，成為了一名專業(yè)游泳運動員。1993年退役，之后便成為了浙江省隊的教練。他曾自嘲地說，他當運動員那會兒，最好成績只得過全國第三，連人家先進國家的女選手都游不過。但他認為自己在游泳教學上，還是有些辦法和經驗的，“我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自信。”在一次采訪中，他說：“優(yōu)秀運動員多的是，我執(zhí)教目標不是要培養(yǎng)優(yōu)秀運動員，而是要培養(yǎng)偉大的運動員。”

2011年，徐國義的弟子、年僅15歲的葉詩文，成為了中國最年輕的世界游泳錦標賽的冠軍。翌年，葉詩文問鼎了倫敦奧運會的女子200米和400米個人混合泳兩項冠軍，并打破了400米個人混合泳世界紀錄。

繼葉詩文之后，徐國義的弟子徐嘉余又在2017年布達佩斯世錦賽和2019年光州世錦賽上，兩奪男子100米仰泳金牌。這是徐國義為中國游泳隊培養(yǎng)出的又一位世界冠軍。

“洪荒少女”傅園慧也曾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接受過徐國義教練的指導，一次，一位記者問傅園慧：“在你心里，徐國義教練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她以其一貫的風格回答說，“親爹！”當徐國義去世的消息傳來，傅園慧特抄錄陸游的一首詩，以寄哀思：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鐵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徐國義有一個微信群，除了他和他的愛人樓霞外，其他33個群成員，都是他曾帶過的隊員。他不僅教他們游泳，把他們一個一個培養(yǎng)成了世界冠軍、亞洲冠軍和全國冠軍，也教他們做人，孩子們都親切地稱他為“徐爸爸”。

葉詩文在經歷了2013年巴塞羅那世錦賽上的失利后，曾一度有些消沉。2016年里約奧運會，作為上一屆奧運會400米個人混合泳的金牌得主，而且是打破了世界紀錄的金牌得主，她竟然沒能游進這個項目的決賽。當時，徐國義是這么對小葉子說的：“你一定要邁過這道坎，不要太看重這一次失敗，你要相信自己依然是最強大的。只要你還喜歡這項運動，就要始終對它充滿激情和斗志，你肯定還會再現(xiàn)輝煌的?！?/p>

徐教練的話觸動了小葉子，果然，在2019年光州游泳世錦賽上，重新振作起來的葉詩文連奪了兩枚個人混合泳銀牌，這讓她又看到了在東京奧運會上擊敗宿敵霍斯祖，奪回奧運金牌的希望。

徐國義在生活上對弟子的關心也很令人感到十分溫暖，比如葉詩文很愛吃零食，零食吃多了，很容易發(fā)胖，特別是在發(fā)育期，所以很多教練都會嚴禁隊員吃零食的，但徐國義并沒有像其他教練一樣，嚴禁她吃零食，只要不暴飲暴食，影響訓練和比賽就成。另外，他還一直鼓勵小葉子要多讀書、多學習，這也是為了她今后能多一條出路。當葉詩文被清華大學法學院招收后，徐國義又一再地告誡她說：“邊訓練、邊學習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但也是很能磨煉人的品性的，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要堅持下去?！?/p>

小姑娘都愛美，葉詩文也同樣，即使再樸素，打扮的時候還是有一些的。對此，徐國義的態(tài)度是：不干涉，但會提醒她，“你知道運動員什么時候最美嗎？就是拿到世界冠軍的時候。大家都說你可愛、漂亮，因為你是奧運冠軍。離開了帶給你榮譽的泳池，你的吸引力就會下降很多，就成了普通人。所以你要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

徐嘉余在勇奪世錦賽100米仰泳冠軍后，便成為了媒體寵兒。徐國義曾表示，“我平時就總告誡他，要先學會做人，其后做事，即便是你成為了世界冠軍，也要有禮貌，要知道感恩……訓練之余，要多讀書，多練字，全方位地培養(yǎng)自己?！?/p>

傅園慧紅了以后，各種社會活動紛至沓來，徐國義也曾對她說過，“做運動員的本分一定是回歸訓練場和賽場，你的價值一定是體現(xiàn)在你的本職工作上，你只有在你的本職工作上做出了成績，才會受到關注。”

訓練場上，徐國義是說一不二的嚴厲教練，幾乎所有跟他訓練過的隊員都挨過他的嚴厲批評；但在訓練場外，他是會為隊員耐心熬阿膠的“徐爸爸”。因為游泳運動員每天都要在水里待很長時間，寒氣重，溫和的阿膠對驅散隊員們體內的寒氣大有好處。然而，熬阿膠卻是一件很費力費時的工作，核桃肉要精挑細選、冰糖要先砸碎，再加上紹興黃酒和炒過的芝麻，所有材料都要在水里先泡上48小時，然后再燉上3小時。明明有現(xiàn)成的阿膠膏、核桃粉、芝麻粉，但為了保證質量，徐國義都是親手制作。孩子們退役后，他還要操心他們找工作和找對象的事。

罹患腫瘤，術后不倒五個月，他又重返了訓練第一線

徐國義的愛人樓霞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游泳教練，執(zhí)教于浙江隊。當年，就是她把葉詩文領進門的。他們夫婦一直沒有要孩子，徐國義曾坦言：“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了孩子，恐怕會影響到我的工作。”

他們結婚時，也沒有拍過婚紗照，也沒有擺過酒席，甚至連婚禮都沒有舉行過。如今，他們的很多弟子都成了名人，徐國義仍也很少接受采訪，低調得“令人吃驚”，以至于很多泳迷只知道奧運冠軍葉詩文、只知道世錦賽冠軍徐嘉余，卻不知道他們的主管教練是徐國義。不過，徐國義也很樂于享受這種“平靜”的生活。

徐國義有一個微信群，一共有35個群成員，除了他們兩口子外，其余都是他帶過的隊員，這些隊員都是他們的孩子。

2015年12月，正在昆明帶隊員進行高原訓練的徐國義因為出現(xiàn)了頭暈、惡心等癥狀，去醫(yī)院就診，起初大家還以為他只是得了普通的感冒。但檢查的結果卻是多發(fā)性腦部腫瘤，并已達到了4級。隨后，他回到北京，在天壇醫(yī)院接受了開顱手術……

回憶起當時的種種，樓霞幾度哽咽：“手術完，清醒后，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隊員在昆明是誰在帶?。克麄儸F(xiàn)在的身體情況、訓練情況怎么樣??？?！?/p>

那時，徐國義和樓霞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因為根據(jù)以往的病例，像他這種情況的病人，一般的生存期只有一年半到兩年。最讓徐國義放心不下的還是運動員們，隊員對于徐國義來說，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他帶他們訓練，更教他們做人，他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成長、成才，不負青春。他有說過：“他們既然選擇了我，我就要對他們負責。我一直是用情在帶他們，當然，我也會嚴格地要求他們，要自律、要積極向上，看到他們比以前更加自律、更加懂事，更加能接受艱苦的訓練，我也會感到十分的幸福?！?/p>

徐國義操心著孩子們的一切，卻不要孩子們?yōu)樗麚?。因為怕影響孩子們備?zhàn)，他從來不會跟他們談論自己的病情，也不希望孩子們看到自己生病的樣子。手術前后，孩子們提出要來醫(yī)院探望，都被他拒絕了。

2016年的4月初，徐國義在做完手術后才3個多月，就飛到了廣州，看了孩子們的里約奧運會預選賽。不到5個月，他便回到了訓練的一線。除了他的頭上多了一頂為擋住傷疤的棒球帽，一切還都是老樣子……

徐國義曾說：“在訓練場上，教練員一定要有激情，就是喊個‘預備起也要用洪亮的聲音。所以，只要我站在這個位置上，我就要精神抖擻、滿腔熱血地指導他們訓練?！?/p>

樓霞形容徐國義一進入游泳館就像“脫韁的野馬”，沒有人能管得住他?！皩ξ襾碚f，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健康。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游泳，只要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他干一天，我就會陪他一天。”就這樣，樓霞一如既往地支持著丈夫的事業(yè)，只是在她的“日常工作”中，又多了一項每天監(jiān)督他按時吃藥，因為他自己總忘。

她不想讓丈夫為生活中的瑣碎而分心，她要讓他專注于訓練和比賽。在樓霞的悉心照顧下，徐國義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這也讓他有了奔赴里約奧運會賽場的念頭。

從杭州飛到里約，需要輾轉多地，一路奔波30多個小時，再加上時差，像徐嘉余這樣的大小伙子都有些吃不消。但徐國義卻毅然前往了里約，他要在現(xiàn)場為孩子們加油打氣。最終，在里約奧運會上，徐國義執(zhí)教的7名隊員全都游進了決賽。其中，徐嘉余在100米仰泳決賽中僅以0.34秒的微弱劣勢，取得了銀牌，實現(xiàn)了中國男子仰泳在奧運獎牌榜上“零的突破”。

賽后，徐國義曾遺憾地表示說：“可惜我病的不是時候，如在奧運會前，我能每天帶他們訓練，孩子們應該可以再為國家貢獻一枚奧運金牌……”

徐國義沒有讓遺憾延續(xù)。一年以后，徐嘉余在布達佩斯舉行的游泳世錦賽上，成功地摘得100米仰泳金牌，成為了中國男子仰泳的首個世界冠軍。當徐嘉余把金牌掛在徐國義的脖子上時，緊緊相擁的師徒倆都笑得格外燦爛。

他希望在大家面前永遠是堅強、積極、健康的形象

徐嘉余曾與徐國義商定，要一起比到2022年杭州亞運會；徐國義的同事們也都想著能與他在東京奧運會上并肩戰(zhàn)斗，但就在當大家都認為徐國義已經康復了的時候，2019年光州世錦賽前夕，徐國義因病情復發(fā)，再次住進了醫(yī)院。

“世錦賽前，他帶隊員在美國外訓時，就表現(xiàn)出來了一些癥狀，但并不明顯，回到北京后，他去醫(yī)院復查，發(fā)現(xiàn)腫瘤復發(fā)了”樓霞回憶說，“7月初，他做一個微創(chuàng)手術。這次手術對他的記憶力有些影響。他手術醒來時，沖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200米，你一定要達標。他這是把我當成他的隊員了，當時，我都聽傻了，愣在了那里。從那以后，他變得健忘，但唯獨記住的就是游泳?！睂τ谶@一切，備戰(zhàn)世錦賽的孩子們，依舊是“一無所知”?！拔覀兌际遣m著隊員的，怕影響他們在世錦賽上的發(fā)揮，就只是跟他們說，徐教練這段時間，沒帶你們訓練，就是去治療了一下，治好了，就會回來?！?/p>

光州世錦賽如期開幕。躺在病房里的徐國義雖然身體狀況欠佳，但仍心系賽場，每天都要追著看電視直播?！靶∪~（葉詩文）和甲魚（徐嘉余）的每一場比賽，他都看了，看完了還要發(fā)信息與他們溝通，鼓勵他們比出好成績”最終，在這屆世錦賽上，葉詩文以兩枚銀牌宣告了自己的回歸，徐嘉余更是蟬聯(lián)了100米仰泳的冠軍。

徐嘉余一直保留著與徐國義的完整微信聊天記錄，他會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默默地翻看恩師的教誨。他告訴記者：“100米仰泳奪冠后，徐導跟我語音說：游得還可以，但我們的目標不在這里，而是在東京奧運會?；貋砗螅煤贸燥?，好好休息，要去牽拉，把接下來的比賽比好。這些我都記得?！?/p>

術后兩個月，徐國義又在樓霞的攙扶下，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訓練館。葉詩文回憶說：“那時候，他的狀況已經非常不好了，我能感受到他身體的不舒服，他走路都已經有點不穩(wěn)了，但他還是每天都要來訓練館，給我們講技術。我們都挺心疼他的。”“他總覺得自己生病是小事。他總說不想要虛度每一天，他永遠覺得時間不夠用，他很想抓住每一天的訓練。他每天帶我們訓練的點點滴滴都是最讓我感動的。只要他在泳池邊，我們就會覺得心里非常有底，非常想要練好。”

每天訓練結束后，徐國義回到訓練局公寓，還要找負責徐嘉余、葉詩文等隊員體能訓練的外教扎克，了解隊員們近期的體能訓練情況。他的敬業(yè)精神也給扎克留下了深刻印象：“徐指導生病后，依舊活躍在訓練的一線，他是勇敢的、無私的、充滿情懷的。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和隊員們的關系，都是如此的親密，我想這也是他成功的關鍵所在。他對他的隊員還有身邊的同事，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隊里的每個人不僅都因為他的學識與成就，而尊重和敬仰他，同時也會像對待家人一樣關心他。他知道如何幫助運動員發(fā)揮出最大的潛能，成為頂尖選手。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像他一樣優(yōu)秀的教練員。”

要說最懂他的人，還是他的妻子樓霞：“他是個很要強的人，特別不想把自己最軟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大家的面前，他希望他在大家面前，永遠都是一個堅強、積極、健康的形象。”

不久，徐國義又因病情惡化，再次住進了院，去年11月初，他在北京天壇醫(yī)院做第二次開顱手術。術后，他的病情每況愈下，但是他依舊惦念著孩子們，每晚他都要與樓霞視頻通話，了解孩子們訓練計劃的執(zhí)行情況。“那時，他已經虛弱得不太愿意講話了，基本上都是我在說。一說到隊員、說到訓練，他就眼睛放光，感覺整個人都豎起來了一樣。我跟他說小葉和甲魚都挺好的，甲魚隊內測驗的成績也很好，他就很高興地點點頭。”樓霞說。

徐國義去世后。樓霞選了一張他笑得最燦爛的照片作遺像，因為她知道徐國義要把最堅強、最積極向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大家。他帶過的隊員、一起共過事的同事，也都紛紛對他的去世，表達了自己的深切懷念之情。在他極少更新的個人微博下，泳迷們也紛紛留言?！皞ゴ蟮男旖叹氁宦纷吆谩！薄案兄x您為中國游泳所做出一切?！薄澳鷷兂商焐系男切?，繼續(xù)照亮您的弟子們通向冠軍的領獎臺?！薄坝行┤俗吡?，但他還活著———致敬偉大的教練，感謝您為中國游泳做出的貢獻?！?/p>

參考：《中國體育報》、中國新聞網(wǎng)、新浪體育、搜孤體育、騰訊體育、浙江在線、快資訊等多家媒體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