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史類科普圖書創(chuàng)作的四個要點

陳靜

近年來，隨著我國中小學科學教育日益受重視，科學史讀物的出版也呈現(xiàn)出日益豐富的趨勢。早在1922年，法國著名物理學家保羅-郎之萬（Paul Langevin）在一次演講中就提到過：“在科學教學中，加入歷史觀點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弊的?！碑斀駠鴥?nèi)教育界也已普遍達成共識：科學史具有多重教育功能，對創(chuàng)新教育和成才教育都有很好的借鑒和推動作用。

在圖書細分市場上，科學史圖書有時被歸入科普類，有時也可以歸人社科或歷史類。即使只是圖書界的一個小分支，如今在各大圖書銷售平臺上，讀者輕松就能購買到的也有數(shù)百種，而其中的佼佼者表現(xiàn)出的強勁生命力，值得從內(nèi)容梳理、選題角度、寫作手法等多個方面做一些探討和分析，以方便廣大科普作者和編輯借鑒和學習。

大部分科學史圖書會按照時間脈絡來講述科學發(fā)展的歷史，從古代的科學先驅(qū)開始，歷經(jīng)科學革命、黃金時代，最后以新世紀的科學前沿結(jié)束。形式上看似中規(guī)中矩，但只要故事講得好，也會贏得不同年齡、不同背景讀者的認可，如引進版圖書《科學的旅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有的作品巧妙地選取了一個特別的角度或是幾個關鍵詞，分析這些關鍵詞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學科、不同科學家身上的呈現(xiàn)方式，以點連線，以線帶面，終得以織起一張科學史的大網(wǎng)。如《物理學之美》（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和《科學大師的失誤》（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兩部作品，都以專題講座的形式編排，帶領讀者重訪科學史上那些或美麗或遺憾的瞬間。

還有的作品則以某個具體的事物為載體，借該事物的歷史來展現(xiàn)科學的歷史，更深的層面則是對近代文明的整體觀照?！对煳镉洝啦目茖W傳奇》（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以下簡稱《造物記》）借世博會的歷史展現(xiàn)科學的傳奇，其立意超越了科技本身，延伸到對人類智慧和未來的追問和探尋。

上述列舉的圖書作品，有的配以豐富的科學圖片或畫作，有的穿插了生動的逸聞趣事和格言詩句，有的配以專業(yè)的視頻影像成為融媒體時代科普圖書創(chuàng)新典范，有的頻頻獲獎、連續(xù)加印，堪稱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雙贏的寵兒。

作品的成功是很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jié)果，無論形式上如何推陳出新，最終能使它們在眾多同類產(chǎn)品中脫穎而出的有四個特征，本文擬以優(yōu)秀經(jīng)典的科學史圖書為例解析這四個特征。

一、巧妙梳理“資料的歷史”，講好科學故事

科學的歷史如果只是簡單地羅列“資料的歷史”，那一定也是一系列洋洋灑灑“大書”中的一種。若只是簡單地書寫什么時間、什么人、干了什么事情，那是非常挑戰(zhàn)讀者耐心的。要想讓“大書”讀起來輕松愉悅，如何取舍，如何組織，都非?？简炞髡叩墓α?。實踐無數(shù)次告訴我們：選擇合適的史料，給讀者帶來的不只是趣味，更重要的在于它帶來了諸多值得思考的問題，其現(xiàn)實意義不言而喻。

《科學的旅程》全書60多萬字，時間和空間跨度都非常大，可是為什么讀者每每讀到精彩片段，經(jīng)常既興奮又感動？我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作者把故事寫得充滿懸念。雖然書中有海量的旁征博引，但作者能從紛雜的史料中抽離出來，從不遠處旁觀它們，這是一種統(tǒng)領全局、縱觀古今的能力。讀者可以看出，《科學的旅程》的作者是講故事的高手，他們的語言非常口語化，讀起來特別親切，不僅很容易讀懂，還常有拍手稱快的感覺，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讀者都能從中有所收獲。

例如，作者通過恰當?shù)膶Ρ?，讓讀者清晰地看到開普勒從老師第谷那里繼承了什么，推翻了什么，又建立了什么;也能看到醫(yī)學如何從單一的放血療法歷經(jīng)曲折終得以發(fā)展成一門學科;還能看到“奧卡姆剃刀”“薛定諤的貓”“麥克斯韋的妖”“巴甫洛夫的狗”……就這樣把人類思想觀念的變革像一幅畫卷一樣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多姿多彩，引人入勝。

同樣，閱讀《物理學之美》后讀者會覺得那些曾經(jīng)掛在中學教室墻上的大師畫像如今躍然紙上，他們仿佛和你面對面坐著，一邊喝咖啡一邊娓娓道來，萬分親切。豐富的史料如何歸納？知識如何能與閱讀趣味結(jié)合？該書的作者就有這樣的本事，他的行文通達流暢且充滿激情。名言警句適時出現(xiàn)，詩歌小文恰到好處。但他又非常明確物理學之美不是物理現(xiàn)象之美，而是物理學理論之美?！袄碚摗边@個詞往往讓讀者望而生畏，于是作者從物理理論艱難的發(fā)現(xiàn)過程人手，談物理學大師如何在他們的研究中感受到模糊的美感，又如何克服重重困難，用他們感受到的美感建立審美判斷，指導他們的科學研究，最后取得成功。

大部分科學史圖書都是“西方中心論”占主導地位，很少涉及中國科技史。愛因斯坦認為中國古代的先賢沒有發(fā)展出近代這種形式的科學是“可以理解的”，伊利亞·普里戈金（llya Prigogine）也曾指出：“西方科學和西方哲學一貫強調(diào)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二元性，這與注重天人合一的中國哲學相悖。”《自然科學的歷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作為一本面向大學生的通識讀本，作者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中西方科學的發(fā)展竟然在許多點上有著明顯的對應性，在整體上有著一定的平行性?？梢姡茖W發(fā)展到今天如此昌盛的境地，有它自身的必然性。雖然中國沒有經(jīng)歷類似于歐洲科學革命的過程，但從一開始就提出了一整套陰陽、五行、八卦等基本模型來解釋萬物。這些模型有著“天人合一”的理念，尊重人類與自然的密切聯(lián)系，并尋求利用大自然來為人類服務。這種綜合、交叉和統(tǒng)一的思辨方法，對于當代科學的整體趨勢具有特殊意義。從這個角度理解，《自然科學的歷程》同時在努力講好屬于中國的科學故事。

《造物記》的作者趙致真認為：“世博會是規(guī)模最宏偉、吞吐量最巨大的科技館和科普課堂。”基于這樣的初心，作者以豐富的圖文帶領讀者回顧了100多年世博會的歷史，徜徉于聲光電、海陸空等不同科技領域，從中窺見“大國崛起”的真正奧秘。

從歷史中得到素材不難，難的是已經(jīng)擁有大量素材后，如何講述精彩的故事，繼而更鮮明地表達出深層次的科學精神，如何讓讀者更真切地感受到書中人物的情感與思緒，并在閱讀過程中得到更豐富的體驗，同時得到智慧的啟迪。

二、關注那些常常被教科書忽略的探究過程

科學的星空下群星閃耀，不只是最耀眼的那幾顆。相比于教材上耳熟能詳?shù)恼_結(jié)論，失敗的探究過程也同樣具有啟發(fā)意義。正如偉大的物理學家麥克斯韋所說：“科學史不限于羅列成功的研究活動。科學史應該向我們闡明失敗的研究過程，并且解釋，為什么某些最有才干的人未能找到打開知識大門的鑰匙，而另一些人的名聲又如何大大地強化了他們所陷入的誤區(qū)?！?/p>

《科學大師的失誤》的選材角度恰好驗證了麥克斯韋的話，注定是一本不一樣的科學史普及讀物?？茖W的各個領域都有著名的“失誤”，其中折射出來的深刻教訓讓讀者唏噓不已，例如，子虛烏有的Ⅳ射線卻一度激起了法國科學界的狂熱反應，PCR技術引起的官司讓曾獲得過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的科恩伯格無地自容……這些科學史上的“不光彩的一面”至今仍值得我們引以為戒。此外，當玻爾的理論與詹姆斯·弗蘭克（JamesFranck）的實驗相沖突時，當漢弗萊·戴維（Humphry Davy）看到法拉第“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時，當達爾文收到華萊士的信中談到進化論時……他們內(nèi)心的矛盾和掙扎也纖毫畢現(xiàn)。

愛因斯坦說過：“一個人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走過彎路，犯過錯誤，并不是壞事，更不是什么恥辱，要在實踐中勇于承認錯誤和改正錯誤?！比绲聡瘜W家哈恩不愧是優(yōu)秀的科學家，他一旦知道自己錯了，就會馬上承認，并盡一切努力弄明白自己為什么錯了。也正因如此，哈恩后來取得了較高的成就：因發(fā)現(xiàn)核裂變現(xiàn)象獲得了1944年諾貝爾化學獎。

在《科學的旅程》中不僅能了解熟知的大科學家及其主要的特點——堅強的居里夫人、不修邊幅的愛因斯坦、極富探險精神的達爾文……還能認識很多常常被遺忘的普通人或怪才，他們或以身試險，或癡迷堅持，或誤入歧途。面對龐雜的歷史素材和迥異的人物角色，作者的態(tài)度非常中正，著筆的角度也很開放，不僅講了那些教材上的“成功者”的歷史，還講了很多被遺忘了的“失敗者”的歷史。它讓我們認識到科學的歷史也像人性一樣有A面和B面，科學的歷史也在以不斷疊加、交互更替、螺旋前進的方式發(fā)展著，它并沒有嚴格的“正確”和“錯誤”之分，因為任何“正確”都是在無數(shù)“錯誤”的基礎上獲得的。

《物理學之美》的作者也沒有無限夸大每個審美判斷的功能，而是正視每位物理學家因為不恰當?shù)乩眠@些判據(jù)而導致失敗。例如，愛因斯坦獲得諾貝爾獎的曲折過程，是科學史上很有趣的一段故事。1921年，當普朗克等著名物理學家提名愛因斯坦為諾貝爾獎候選人時，瑞典醫(yī)學教授阿爾瓦·古爾斯特蘭德（Mllvar Gullstrand）極力反對，并曾私下表示：“絕對不能讓愛因斯坦獲獎，哪怕全世界支持他！”對于這種分歧，作者將之歸結(jié)為一種審美判斷的沖突，認為“19-20世紀之交的科學革命過程中，科學的審美判斷發(fā)生了巨大的、革命性的變革，科學家之間發(fā)生的爭議差不多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老一派的科學家（以古爾斯特蘭德為例）抓住‘實驗是檢驗一切理論的根本標準，不容動搖;而新成長起來的一派年輕理論物理學家（以普朗克為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判斷真理的標準發(fā)生了變化。有了新的標準，不能死死抓住實驗標準而斷然否定物理學理論中的美學標準”。

人們習慣用“正史”和“野史”來形容歷史寫作，《科學的旅程》的譯者陳蓉霞教授則認為：“所謂的野史，指那些失敗科學家的經(jīng)歷和成功科學家的趣聞，甚至包括不少行騙高手是如何用科學來糊弄大眾的。這些史料，帶來的不只是趣味，更重要的還在于，它帶來了諸多值得思考的問題，比如，如何區(qū)分科學與偽科學，如何看待科學在大眾中的傳播，等等。”

此外，這些作品都沒有忽略女性科學家的貢獻。我們在書中可以看到很多以往常常被歷史忽略的杰出女性：天文學家卡羅琳·赫歇爾（Caroline Herschd），她一生中共發(fā)現(xiàn)了8顆彗星，84歲時成了英國皇家學會第一個破格接納的女會員;英國詩人拜倫的女兒阿達·洛芙萊斯（Ada Lovelace），世界上第一臺計算機的發(fā)明者;數(shù)學家埃米·諾特（Emmy Noether），因為經(jīng)常頭發(fā)凌亂、沉浸在思考中，被稱為“女版愛因斯坦”;物理學家麗斯·邁特納（Lise Meitner）協(xié)助奧托·哈恩（Otto Hahn）發(fā)現(xiàn)了新元素“鏷”;華人物理學家吳健雄通過試驗證明了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理論，幫助他們迅速獲得了諾貝爾獎;在噬菌體學派異軍突起時，芭芭拉·麥克林托克（Barbara McClintock）卻反其道而行之，將玉米作為研究遺傳奧秘的對象，終于在81歲時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科學的旅程》甚至用專門的欄目講述女性在科學上的作用和貢獻，并用區(qū)別于正文的字體排版，引起讀者的注意，這種精心的設置在一般的科學史圖書中是很少見的。

三、正確理解“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

居里夫人的女婿讓·弗雷德里克·約里奧一居里（Jean Frederic Joliot-Curie）曾說過：“我們可以想象到，如果鐳落到了壞人手中，它就會成為非常危險的東西。由此產(chǎn)生這樣的問題：知道了大自然的奧秘對人類是否有益？人類從新發(fā)現(xiàn)中得到的是益處，還是害處？諾貝爾的發(fā)明就是一個典型的事例。烈性炸藥可以使人類創(chuàng)造奇跡，然而在那些把人民推向戰(zhàn)爭的罪魁禍首手里，烈性炸藥就成了可怕的破壞武器。我是信仰諾貝爾信念的一員，我相信，人類從新發(fā)現(xiàn)中獲得的更美好的東西將多于它帶來的危害?！?/p>

與約里奧-居里的擔心類似，在《科學大師的失誤》中，曾獲得諾貝爾獎的德國科學家哈恩為自己的偉大發(fā)現(xiàn)后悔不已。1945年8月6日，第一顆原子彈在日本廣島上空爆炸，十幾萬人的生命瞬間喪失，整個廣島也被一場空前絕后的大火毀滅。獲知這一震撼的消息后，哈恩一直處于極度懊悔中。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重要發(fā)現(xiàn)——重核裂變反應，使制造原子彈成為可能，不料這一發(fā)現(xiàn)竟給人類造成這么大的災難。哈恩為此感到絕望，充滿負罪感。物理學家艾瑞克·巴格（Erich Bagge）曾在日記中寫道：“可憐的哈恩教授！他連續(xù)幾夜都無法入睡，他甚至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哈恩并沒有真的去尋短見，但那些慘死在原子彈爆炸中的生命，的確使他痛苦、壓抑。他難免會想起曾經(jīng)的同事和領導——哈伯。哈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研制毒氣武器并率先用于戰(zhàn)爭，最終因毒氣造成的人員傷亡逾百萬。哈伯當時這么做的理由是“可以更快地結(jié)束戰(zhàn)爭”，這與美國人使用原子彈的理由一樣，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無獨有偶，《科學的旅程》中也講述了一些誤入歧途的研究者，他們不缺才華，也不缺好奇心，但他們走向了旁門左道，甚至是歪門邪道。如16世紀末的約翰·迪伊（JohnDee）是受人尊重的數(shù)學家，后來卻深陷于與精靈的交流。18-19世紀，靈媒術、招魂術等非常流行。在科學的旅程中，曾走上神秘主義不歸路的人也不少。如著名化學家波義耳曾熱心于煉金術;牛頓及其同時代的諸多有能力的人，都曾為了提煉“哲學汞”耗費了大量時間，也因為汞中毒而一度身體贏弱。他們?yōu)楹笕肆粝铝嗽S多關于神秘主義的著作。

同樣，《造物記》揭露了永動機偽科學的秘密，《科學發(fā)現(xiàn)的人文啟示：播火錄》（北京出版社2019年版，以下簡稱《播火錄》）對那些獲得諾貝爾獎后被名利沖昏了頭的科學家進行了理性分析。

現(xiàn)代科學技術是一把握在人手中的雙刃劍，而人正是發(fā)展和使用它的主體。今天，人工智能發(fā)展迅速，很多科幻作品也會傳達一個相似的理念：離開了人類的良知和情感，科技產(chǎn)物就會成為毀滅人類的利劍。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否認，科學是我們認識世界并解決問題的有力武器。

四、建構立體的人物形象，充滿人情味

在《科學的旅程》中，讀者不僅能看到一個身披耀眼光環(huán)的、勤奮的牛頓，還能看到一個經(jīng)常與人吵架的牛頓，他和胡克吵架，和惠更斯吵架，和萊布尼茲吵架……他“小氣”，愛“煽風點火”，但是，他的偉大并不會被這些爭吵玷污，因為作者的寫作立場始終中正：“牛頓是人，不是神?！?/p>

同樣，居里夫人也是人，不是神。我國讀者耳熟能詳?shù)木永锓蛉艘簧疵群髢纱潍@得諾貝爾獎。然而，居里夫人也曾經(jīng)有一段非常痛苦的日子，丈夫去世后，因為與物理學家保羅·郎之萬的緋聞被媒體和輿論推上了風口浪尖。深陷緋聞中心而不堪重負的居里夫人雖然堅持參加1911年12月10日的諾貝爾獎頒獎典禮并發(fā)表了演講，但領獎后沒有立即回法國，而是到英國的朋友家休養(yǎng)了近一年。在有些圖書里，這段故事往往帶有“八卦”色彩，迎合部分讀者的娛樂心態(tài)。但在《科學的旅程》中，看不到作者的任何評判，居里夫人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責任編輯受《科學的旅程》的影響，后來在給《居里夫人文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編配插圖時，重點展示了居里夫人以罕見的勇氣和堅強承受了丈夫意外去世、自己陷入緋聞中心的雙重打擊，接替丈夫未竟事業(yè)，培養(yǎng)兩個優(yōu)秀的女兒。在《居里夫人文選》中，我們讀到的不僅是居里夫人一生中最偉大的科學功績、她大膽的科學研究直覺、她在難以想象的困境下工作的熱忱和頑強，我們更讀到了一位情感豐富的知識女性，一位理解真愛并踐行教育理念的偉大母親。誠如愛因斯坦的稱贊：“居里夫人的品德、力量和熱忱，哪怕只要有一小部分存在于歐洲的知識分子中間，歐洲就會面臨一個比較光明的未來?！?/p>

在《物理學之美》中，科學家并非只是傳統(tǒng)的“理工男”形象，他們甚至表現(xiàn)出優(yōu)秀的藝術才華。如玻耳茲曼的音樂造詣極高，他的鋼琴演奏令人如癡如醉，同時，他又是一位不錯的詩人，其著作《力學原理》的開篇就是一首詩。在詩歌領域獨樹一幟的還有麥克斯韋、薛定諤等一大批著名的科學家。又如普朗克，他不但是一位杰出的物理學家，而且是一位鋼琴和管風琴演奏高手，愛因斯坦偶爾會來為他伴奏小提琴。至于愛因斯坦的音樂天賦更是為公眾所熟知。如果再加上哈恩的伴唱，這三人則可以組成一支水平很高的科學家演奏樂隊。愛因斯坦的兒子漢斯說：“與其說我的父親是物理學家，不如說他是一位藝術家?！辟M曼則以敲擊手鼓聞名，他還癡迷于一種木琴，每到晚上就敲個不停，這使他的同行大為驚奇，說他像個馬戲團演員。

在《科學的旅程》中，法國動物學家讓一巴普蒂斯特·拉馬克（Jean-Baptiste Lamarck）根據(jù)自己有限的氣象學知識，連續(xù)11年進行天氣預報，但從未準確過。同時代的地質(zhì)學家喬治·居維葉（Georges Cuvier）在拉馬克失明后毒辣地譏諷說：“也許是你自己不會恰當使用眼睛來看自然界，才使它們喪失視力?！痹凇对诳茖W大師的失誤》中，雖然居維葉創(chuàng)立的比較解剖學貢獻頗多，有力地支撐了進化論，但他自己卻是個徹底的反進化論者。在面對革命性理論時，即使曾為人類留下諸多知識財富的居維葉，也不敢豎起進化論的大旗，當一次次“偉大的成功”降臨在面前時，他卻拒絕了“成功”，寧愿避開它，最終遺憾地被后人略帶貶義地稱為生物學界的“獨裁者”。

《播火錄》中有一張配圖：“由于盧瑟福說話嗓門太大影響他人工作，卡文迪許實驗室專門掛起‘請輕聲說話的警示標志?！币溃R瑟福當時已經(jīng)是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掌門人。作者非常欣賞這種平等的工作環(huán)境，因此，書中也著筆重點分析了卡文迪許實驗室名將輩出、成就斐然的深層次原因。同一個視角，在《科學大師的失誤》中也有：“哈恩很快就感覺到在盧瑟福身邊工作，真是又有勁頭又十分愉快。在這里，師生之間的融洽、平等的氣氛，是德國大學中很少有的……盧瑟福那種超人的活力和洋溢的熱情，使他的實驗室充滿了進取、堅定、和諧的氣氛?！?/p>

這兩部作品中體現(xiàn)出的對盧瑟福不約而同的欣賞，也正是書中最值得我們獲得的審美態(tài)度。在這一點上，上文提到的幾部作品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在建構立體的人物形象，充滿著人情味。讀者在了解這些細節(jié)之后，忍不住要思考，是什么在驅(qū)使他們，他們又為何這么想、這么做？無論他們是由好奇心引發(fā)的探究，還是因為好勝驅(qū)動的求索，一切敢為人先的科學研究都可視為探險事業(yè)，都具有同樣閃光的科學精神，真正的科學家永遠令人肅然起敬?？茖W史上這樣的故事舉不勝舉。

五、結(jié)語

科學史圖書越來越受市場的認可，因為它與人類的探索沖動相關，與文明社會的發(fā)展進步相關，它蘊含著豐富的科學精神、科學態(tài)度和科學世界觀，它是廣大學生親近科學、學習科學的引路者。這些優(yōu)勢都為科學史圖書提供了市場容量，未來可期。

綜上所述的四個方面是筆者從事科普圖書編輯15年來的一些粗淺的心得體會。得益于職業(yè)的饋贈，筆者在埋頭著眼于作品細微處的遣詞造句之外，不時要站在一定的距離外統(tǒng)觀圖書的全局，還要關注全行業(yè)同類圖書的動態(tài)與趨勢，比較相互之間的異同。筆者深知，上述只是窺見了科學這座輝煌宮殿的一個小小角落，諸多優(yōu)秀作品尚待挖掘，而這些優(yōu)秀作品的亮點和特色也值得更深入的分析。

比如，從科學與藝術有機結(jié)合的角度（愛因斯坦說過：“偉大的科學家常常是偉大的藝術家?！保?又如，從作者把科普寫作當作科學研究來對待的角度（《播火錄》對千余幅圖片來源和數(shù)百條文獻資料做繁復的求索與考證，以縝密的科學態(tài)度踐行著作品本身所提倡的精神態(tài)度）;甚至從編輯為圖書創(chuàng)造的附加值角度（“科學元典叢書”的成功案例）都能寫出相關的文章。除了“共同特點”，這些科學史圖書的“亮點和特色”也有待研究，希望本文拋磚引玉，對廣大科普作者和科普編輯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