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的后宮戲

張鳴

宋仁宗的皇后郭氏是平盧軍節(jié)度使郭崇的孫女，這符合當年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時立下的規(guī)矩──他的后代都要跟這些軍將結親。況且，郭氏為后也是太后的主意。

娘選的媳婦，一般都不合兒子的意。所以，仁宗不愛搭理郭氏，讓她獨守空房。然而郭氏不肯認命，強要出頭。仁宗可不是怕媳婦的窩囊皇帝，不可能真被媳婦拿下，更何況當初的軍將早就沒落了，郭氏的娘家早沒什么勢力了。一個不受皇帝待見的皇后強要出頭，只能徒惹嬪妃們笑話，根本沒人把她當回事。

等級低的嬪妃大都是新來的，年輕貌美，所以更得仁宗的寵愛。仁宗一陣兒喜歡這個、一陣兒喜歡那個，反正沒郭氏什么事兒。

明道二年，仁宗興致好，一下子喜歡上了兩個美人：尚美人和楊美人。她們等級不高，仗著仁宗的寵愛，明里暗里不給郭氏面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終于有一天，當著仁宗的面，倆美人跟郭氏吵了起來，其中尚美人最兇。私下擠對也就罷了，當著仁宗也這樣，郭氏受不了了，不顧體面，撲上去就打。古今女人打架，無論貴賤，都是一個路數(shù)──連抓帶撓。

三個女人一臺戲，仁宗也不能看著，下意識地拉架。按說，到這分兒上，郭氏收手也就是了，可她正在火頭上，一把就將仁宗的脖子撓出幾道血印子。

天下哪有敢打皇帝的？京劇唱的“貍貓換太子”中，太后要打皇帝也得用龍袍代替，何況動手的是皇后？仁宗大怒，跟親信宦官閻文應商量，要把郭氏給廢了。茲事體大，得經過宰相同意。當然，如果宰相不同意就換宰相，直到同意廢后為止。但這樣動靜太大，仁宗又是傳說中的好皇帝，不能這樣折騰。于是，閻文應建議，仁宗直接把脖子上的血痕給宰相看，實力賣慘。

當時的宰相是呂夷簡，據說此人曾與郭氏有點過節(jié)，看了仁宗的血痕后義憤填膺，力主廢后，還引經據典──東漢光武帝的皇后也姓郭，僅因態(tài)度不好就被廢了，如今郭氏都動手了，不廢還留著過年？于是，一道詔書下來，說是郭氏想做道士，仁宗給她封了個大的美號：凈妃玉京妙沖仙師。于是，郭氏被迫進了瑤華宮道觀，委委屈屈做起了女道士。

宋代的士大夫一直喜歡鬧事，聽說皇后被廢，御史中丞孔道輔帶領范仲淹等御史伏闕上疏，要仁宗收回成命。他們還沒見到仁宗的面，就被呂夷簡奏請仁宗后降為地方官了。

就這樣，郭氏被廢了，跟她動手的尚美人也被發(fā)配到道觀。沒過多久，仁宗又有了新寵，連楊美人都被擱在一邊。一場激烈的宮斗，只是便宜了仁宗及其他新寵。郭氏雖說成了“仙師”，但跟待在冷宮差不多，凄凄慘慘的，沒過多久就暴病而亡了。人們傳說這是閻文應的“杰作”。雖查無實證，但時任開封知府的范仲淹依舊彈劾閻文應，作為大宋有名的賢君，仁宗不能袒護宦官，于是閻文應成了替罪羊，被發(fā)配嶺南了。

一場傷及皇帝脖子的宮斗，最后只有幾個女人和一個宦官倒了霉、背了鍋，“盛世圣君”就是與眾不同。

選自《百家講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