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

樊碧貞

那天，太陽才剛露出半拉臉，那些人就來了。他們搭乘一輛敞篷車，后頭跟著一輛重型家伙，聽說車上的東西全部要搬上山。因?yàn)椴皇煜ど仙降穆罚麄內(nèi)フ掖逯魅胃毁F幫忙。人們就站在自家的門前，看著那些人在富貴的帶領(lǐng)下上山去了。很快，山頂上機(jī)器就轉(zhuǎn)起來。村里人被那轟隆隆的聲音撩得心慌意亂的。

老早，這村里就有藏寶的版本。富貴的爺爺說，我爹說的后山有寶呢。年輕人就很急迫，就想知道誰得寶了。富貴的爺爺就說，該得的人才能得，不該得的人……關(guān)鍵的時候，這老爺子還賣起關(guān)子。看大伙真急了，才慢慢地說，呵呵，碰上了也會化成一縷煙。眾人聽了，不甘心地散去。

現(xiàn)在，這轟隆隆的機(jī)器聲又把大伙的心激活了！

走，咱們都去村主任家，他幫人家?guī)?，保不?zhǔn)得了什么好處。有人發(fā)了話，自然就有人跟。先是二三個人，接著又有人從屋里走出來加入，到后來，在田間做活的人也撂下鋤頭家什跟了過去，這隊(duì)伍就越來越大。

大家腳跟腳地往前攆，情緒都很激動，說話像放炮一樣。離富貴家還有一截田埂子，有人就大聲武氣地喊起“富貴”來。

其實(shí)，不消喊，富貴已經(jīng)聽到了。那個時候，富貴正在院里編箢篼。開春后的事情很多，他得好好安排。后山的事情再也不能拖了。

后山，全是石頭。有句俗語很形象：山是石頭山，鋤鋤石疙瘩。莊稼難以生，樹木不長根。這種地方要改變，真是不容易。這一點(diǎn)，富貴很清楚，可他又不甘心。爺爺常說，打鐵的要自己把鉗，種地的要自己下田。沒去試，怎么就知道不行呢？于是，高中畢業(yè)那年，他就把自己的想法給父親說了，老人家氣得青筋暴漲，拿起叉頭掃把追著他打，罵他讀書讀傻了。的確，祖輩這么多年，就沒人在山上開墾出一塊像樣的地來。

山就一直荒著。

隨后，爺爺老去，爹老去，村里很多人老去了，坡還是那道坡，沒有人找到藏寶的地方。

去沿海打工那么多年，富貴還是放不下這座山。從當(dāng)選村主任的這個春天開始，他就一直在琢磨。只是，他還沒等到機(jī)會表明他的想法，這幾十上百號人就如螞蟻般圍了過來。

眼前這幾十上百號人，大都是他的叔叔伯伯輩的。如今，年輕人在農(nóng)村呆不慣，紛紛進(jìn)城打工，即便是混得很差，也不想回來。富貴知道，想要改變這種現(xiàn)狀，必須讓村里富起來。他急迫地希望得到大伙的支持，可又不敢貿(mào)然開口。

富貴笑呵呵地把大家讓進(jìn)院子，叔呀嬸呀地招呼著。

今天我這里是吹了仙風(fēng)，把你們吹來了。大家先歇一口氣，有事慢慢說。

進(jìn)來的人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很快又安靜下來。人群中慢慢地站起一位老人。富貴認(rèn)得，那是村里的老根叔。老根叔年輕時到過不少地方，算是見多識廣的人。

富貴呀，你當(dāng)村主任，可是大伙選的喲！有好處可要想著我們大家。

那是。叔叔伯伯嬸子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大伙是相信我富貴的，對不？

對，我們沒有懷疑過你。你有想法，也該跟大伙打一聲招呼。你知道的，咱村老輩人一直講，那山上藏有寶貝！要是被城里人悄悄弄跑了，我們不是很冤嗎？

原來是這個事呀，那我就明說了吧！坡上那些人，是我請來的。

你請來的？人群一陣騷動。

是我請來的。想探一下山里有沒有水。老輩人說山上有寶貝，這多少年了，也沒人見過寶貝，山照舊荒著。村委幾個商量過了，決定靠大家的努力，真正讓荒山變成寶山。今兒個大家都來了，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富貴越說越振奮，恨不得掏心窩子給大家。

富貴，話好說，單靠你的想法，能在這石疙瘩里刨食嗎？老根叔的眉頭一直皺著。

馬看牙板，人看言行。叔叔伯伯嬸子們，做成這件事，單靠我一個人，難！但我會堅(jiān)持下去。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倘若有大家支持，自然會更容易些。愿意跟著干的，歡迎;不愿意的，也不勉強(qiáng)。

富貴這席話，大伙也沒啥可挑剔的。然而，肯跟著干的人并不多。

富貴卻很滿意，這次的結(jié)果比他預(yù)想的好。他帶領(lǐng)一些人，在山上打下石頭，砌成石坑，后用箢篼從山下挑土上來填上。那是段苦日子，流汗不必說，每個人的肩頭都壓腫了。打退堂鼓的有，富貴也不勸，只說不吃苦受累，哪來好日子。這話一出，有些人又堅(jiān)持了下來。

都說山高水長，半個月后，從鉆井隊(duì)那方真的傳來了好消息，找到水了。

富貴說太好了，這個地方待我和鄉(xiāng)親們不薄。大家的干勁越發(fā)足了。又過了些日子，他們在山上種滿了枸杞苗，開始憧憬著金燦燦的秋天。誰也沒想到，這年發(fā)生了秋冬連旱，第二年開春一清點(diǎn)，剩下不足一百株。這頭一季算白忙活了。回村的年輕人開始說風(fēng)涼話了，咱們村主任不簡單，栽樹一年光板板。老人們也說富貴，我們都說不行你非要種，勞動一年一場空，秋后又喝西北風(fēng)。照這樣搞下去，你不怕落得沒褲穿。

富貴笑笑，能活一棵，就不愁一坡。今年沒成，咱明年再種。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幾年過后，后山的枸杞子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大品牌。在城里打工的那些年輕人陸續(xù)回村，他們逢人就說，咱得回去，我們村里找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