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伽藍記》指示代詞研究

翟鴻菲

摘 要：本文以《洛陽伽藍記》為語料，對其中的指示代詞作窮盡式分析。通過對文中的指示代詞進行定量定性分析，將分析數(shù)據(jù)的描寫下來。最后根據(jù)不同的指示代詞的使用情況與使用頻率，再對文中的指示代詞做進一步的分析與總結(jié)。從而得出了近指代詞是文獻中使用數(shù)量最多，種類最多的代詞，占指示代詞總數(shù)的67.2%，其次是遠指代詞占16.5%，再次是無定代詞占8.6%，然后是旁指代詞占4.3%，逐指代詞是2%，謂詞性代詞為1.1%?？梢园l(fā)現(xiàn)《洛陽伽藍記》的指示代詞繼承了上古漢語中的一些特點，同時又向中古漢語開始轉(zhuǎn)變。

關(guān)鍵詞：古代漢語語法研究;指示代詞研究;《洛陽伽藍記》

一、引言

近百年來對《洛陽伽藍記》的研究大致可分成三個階段。1949年以前的近50年是第一階段，這個階段的研究重在?？?、注釋和考證[1]，其理論成果與研究方法為以后的各項研究奠定了基礎(chǔ)。第二個階段是從20世紀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在對《洛陽伽藍記》的整理與校注方面取得了重大的成就。第三個階段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各種對于《洛陽伽藍記》的專題論文逐步增多，研究視角也呈現(xiàn)出多樣化，研究的內(nèi)容也逐步的豐富起來。

本文首先對文中的指示代詞進行定量定性分析，再進行統(tǒng)計，將分析數(shù)據(jù)的描寫下來。最后根據(jù)不同的指示代詞的使用情況與使用頻率，在對文中的指示代詞做進一步的分析與總結(jié)。研究方法有：統(tǒng)計與描寫相結(jié)合，通過閱讀文獻，找出每個指示代詞的使用次數(shù)，并結(jié)合它們在句中所充當?shù)某煞郑M行客觀的描寫;定性與定量分析，在找到書中指示代詞后，對《洛陽伽藍記》[2]指示代詞做統(tǒng)計，將指示代詞分成各個小類，再進行分析;對比結(jié)合分析，首先對《洛陽伽藍記》中每一類指示代詞進行內(nèi)部的使用頻率與句法功能的分析與比較，考查它們在使用頻率與句法意義上的具體差別，以此來分析《洛陽伽藍記》的指示代詞使用特點。

二、《洛陽伽藍記》中指示代詞分析

（一）指示代詞的定義

指示代詞由馬建忠提出，一些學者也進行過闡釋。所謂“指示作用是說它們對于所指代的對象有區(qū)別作用，如區(qū)別其遠指、近指、有指、無指、實指、虛指等”[3]。指示代詞有指示和稱代的作用?？梢钥闯鲭m然學者們對指示代詞的定義有細微的不同，但是在其定義中也都有指示、稱代的作用。

（二）指示代詞的分類

對指示代詞的分類學者們看法不同。一種是依據(jù)語義功能來分;還有種分法是按照有指代詞和無指代詞來分的[4];

還有一種分類方法是按照近指和遠指來分的類。雖然分法多樣，但是都有近指和遠指這兩類。

本文將具有指示、稱代、區(qū)別功能或其中之一的詞歸為指示代詞。指示代詞的類別為近指代詞、遠指代詞、謂詞性代詞、無定代詞、逐指代詞、旁指代詞六類。

（三）近指代詞

1.是

“是”在上古漢語中作近指代詞。春秋末至戰(zhàn)國以后大量出現(xiàn)。“是”所代的對象一般都包含在上文的文意中了，通常可譯為“這（那）”等，或?qū)⑺膶ο笾苯幼g出?！笆恰弊肿鹘复~共26例，作主語14例，作賓語6例，作定語6例。

“是”字作主語，如以卿言之，即是也。

“是”字作賓語，如由是發(fā)心者，亦復無量。

在第一句中“是”與“此”的指示意義相同都可以翻譯為“這”。第二句可以翻譯為“因為這件事而發(fā)心的人，也是數(shù)不清的”。

“是”字作定語，如：是時八月，天氣已冷

2.此

“此”是近指代詞，何樂士等人的《文言虛詞淺釋》一書中對“此”的解釋是“常用來代指人、事、物或者地點、時間等”[5]。“此”作指示代詞可譯為“這”“這個”或?qū)⑺木唧w事物直接譯出?！按恕痹跁泄渤霈F(xiàn)144次，全部是作指示代詞用的，其中作定語出現(xiàn)84次，作賓語出現(xiàn)49次，作主語出現(xiàn)11次。

“此”字在句中作定語，如太后遂徙象于此坊。

“此”字在句中作賓語，如書夜聽此驚魂。

“此”字在句中作主語，如此亦不詳之征。

3.斯

“斯”是近指代詞，在甲骨文與金文里并沒有出現(xiàn)，直到先秦的《論語》與《檀弓》里才常見。在《說文解字》中，對斯的解釋是：斯，析也，從斤，其聲，〈詩〉曰：斧斤已斯之[6]。全書只有四例，其中作定語2例，作賓語2例。

“斯”字作定語，如恐后世無傳，故撰斯記。

“斯”字作賓語：如極天之阻，實在于斯。

4.茲

“茲”是近指代詞中出現(xiàn)最早的一個，在甲骨文中“茲”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7]?！捌潯币话阕髦髡Z、定語、賓語。書中“茲”作指示代詞有8例，作主語1例，作賓語2例，作定語5例。

“茲”字作定語，如思與億兆，同茲大慶。

“茲”字作主語，如洙、泗之風，茲焉復盛。

“茲”字作賓語，如此寺之興，實由茲焉。

周祖謨在《洛陽伽藍記校釋》一書中對“適茲樂土”一句的解釋是：在《詩經(jīng)·魏風·碩鼠》有“適彼樂土”之句，衒之即用詩句也[8]。

5.之

“之”是近指代詞，可指人、事物、處所等，所代的對象基本在前后文中有所提及。由于《洛陽伽藍記》成書于南北朝時期，正是語言由上古漢語到中古漢語過度，所以在書中有些“之”字既保留了上古漢語當中的指示代詞的意義，同時又有表示第三人稱代詞的含義。對于這種分界不鮮明的代詞，本文把他們都劃歸到指示代詞之中。書中“之”作指示代詞共114例，其中作賓語112例，作定語2例。

“之”字在句中作賓語，如子休掘而驗之

“之”字在句中作定語，如把之兩頭具出。

6.小結(jié)

近指代詞是書中使用次數(shù)最多，出現(xiàn)種類最多的一類代詞。

第一，在近指代詞內(nèi)部，它們的使用頻率，句法功能也有不同。其中“此”的使用頻率是最高的，達到了144次，此外，“此”在句中充當?shù)某煞忠脖容^多，有主語、賓語、定語三類。再其次是“之”字使用頻率較高，達到了114次，在句中的充當成分較少，只有作賓語和作定語兩種。“是”作近指代詞只26例，句法功能與“此”同?！捌潯眱H用8次，句中作用也與“此”“是”相同。書里用到次數(shù)最少的是“斯”只有4次，句法功能也僅賓語和定語。

第二，近指代詞在語言演變中變化也不相同?！捌潯笔褂米钤?，但是后人用的次數(shù)較少?！笆恰迸c“此”作近指代詞的用法相對較為頻繁。“此”從一開始就是作為指示代詞出現(xiàn)的，后代也一直延續(xù)了這種用法?！笆恰弊忠婚_始出現(xiàn)也是以指示代詞的性質(zhì)出現(xiàn)的，但在后來的語言發(fā)展中，“是”字開始有了作系詞的用法，并且作指示代詞的用法慢慢減少，系詞的用法逐步增多。王力認為，“是”字作系詞是西漢末年到東漢初年，魏晉南北朝時逐步成熟。在文中“是”字作系詞的數(shù)量較多，由此可知在文中“是”字已經(jīng)逐步成熟的用作系詞，并且“是”字作指示代詞的用法已經(jīng)不太明顯?！爸弊值挠梅ㄝ^多，除作指示代詞這一種外，還有介詞、動詞和第三人稱代詞等用法。

（四）遠指代詞

1.彼

“彼”是遠指代詞，可作主語、賓語或定語，譯為“那個”“他們”“對方”等[9]。書中“彼”作遠指代詞共6次，作賓語3次，作主語2次，作定語1次。

“彼”字作賓語，如講經(jīng)者心懷彼我。

“彼”字作定語，如宋云、慧生見彼比丘戒行精苦。

“彼”字作主語，如“彼國出圣人否？”

2.其

“其”在名詞或名詞性詞組前，指示人、物、事的范圍，或用于對具體對象的說明?！捌洹笨勺鬟h指代詞，也能作第三人稱代詞。書中“其”作指示代詞共41例，作定語40例，作兼語1例。

“其”字在句中作定語，如其彭城王家有吳奴。

3.焉

“焉”字既能作指示代詞又能作疑問代詞，還具有語氣詞的性質(zhì)?！把伞弊髦甘敬~時指代與人物或處所有關(guān)，“焉”字相當于“于是”可譯為“在這”?！把伞弊髦甘敬~有26次，都作賓語。其他的多為語氣詞?？梢姟把伞弊钟缮瞎艥h語的代詞性質(zhì)轉(zhuǎn)化為中古漢語多出現(xiàn)的語氣詞現(xiàn)象，已經(jīng)較為明顯。

“焉”字在句中作賓語，如今為光風園，苜蓿生焉。

4.小結(jié)

在《洛陽伽藍記》中作為遠指代詞的“彼”“其”“焉”，無論是與近指代詞出現(xiàn)的頻率與句法功能相比，還是與自身之間的差別都比較大。

（1）使用頻率與句法功能上的差別

“其”字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達到了41次，但在句法功能上變化較少，主要用作定語，只有一例用作兼語?！氨恕弊衷谖闹惺褂玫念l率最低，只有六次，但是語法功能相對較全，主語、賓語、定語都有涉及?！把伞鳖l率較高共26次，但是用法不多，只作賓語。

（2）時代性發(fā)展的區(qū)別

“彼”是在先秦時期應(yīng)用較多的一個遠指代詞，但因其指示性較弱，秦后文獻應(yīng)用較少，“彼”也逐漸發(fā)展成與“此”相對的意思，逐漸可以作第三人稱代詞來用了。郭錫良《古代漢語》認為，“焉”字一開始是用作指示代詞的，但因其常在句尾，就逐漸具有了語氣詞的性質(zhì)。在有的句子里，甚至完全失去了指代作用，成為純粹的語氣詞，帶有指點引人注意的語氣[10]。書中“焉”字共有38例，10次作語氣詞，2次作疑問代詞?？芍把伞弊终Z氣詞用法已較為成熟。

（五）謂詞性代詞

1.然

“然”是謂詞性代詞?！叭弧痹谧髦甘敬~時常用來代上文所說的情況，可譯為“這樣”“這”等?！叭弧痹跁凶髦甘敬~只有3例，均是作謂語。

“然”字在句中作謂語，如復高五尺，又然。

2.爾

“爾”作第二人稱代詞也作指示代詞，當“爾”作指示代詞時和“然”一樣是謂詞性代詞?！盃枴弊髦甘敬~可譯為“這樣”。書中只有2處“爾”用作謂詞性代詞。

“爾”字作謂詞性代詞，如“后懷孕未十月，今始九月，可爾已否？”

3.小結(jié)

指示代詞具有謂詞性質(zhì)即為謂詞性代詞，句法功能上謂詞性代詞可作謂語，語法意義上謂詞性代詞的意義具有描述性，這是不同于其他指示代詞的地方。書中謂詞性代詞僅有“然”字與“爾”字。

（六）無定代詞

1.或

“或”字出現(xiàn)較早，在《易爻辭》和《尚書》中便有所涉及?！盎颉弊鳠o定代詞，一些情況下指它之前已經(jīng)有的人或物中的一部分;另一些泛指人、物或情況。通?？勺g為“有人”“有的”或者“某人”等，一般用作主語?！盎颉痹跁泄?0例作無定代詞，都在句中作主語。

“或”在句中作主語，如或置酒林泉，題詩花圃。

2.莫

“莫”作無定代詞，通常是主語，表示“沒有人”或“沒有什么”“沒有哪里”?！澳痹跁凶髦甘敬~共有27例，全部都作主語?！澳弊肿髦髡Z，如莫尚于斯也。

3.靡

“靡”是無定代詞，表示沒有人或沒有物，排除所有的對象，通常在句中作主語?！懊摇弊髦甘敬~可譯為“沒有人”“沒有東西”等意思，并且多與“不”字連用，使兩個否定變成一個肯定?！懊摇弊衷跁杏幸淮危髦髡Z。

“靡”字作主語：“自云一百五十歲，歷涉諸國，靡不周遍?！?/p>

4.小結(jié)

根據(jù)黃巖的論文《史記》指示代詞研究，把無定代詞定義為：“無定代詞又可稱為‘無指代詞或‘不定代詞，一般用來指代不能明確說出的內(nèi)容?！盵11]在書中主要有以下幾種區(qū)別。

（1）出現(xiàn)頻率的區(qū)別

書中無定代詞在句法功能上相同，只能當主語。但在出現(xiàn)頻率上以“莫”字出現(xiàn)最多共27次，其次是“或”字共10次，“靡”字最少只有一次。

（2）指示對象和指示范圍的區(qū)別

即使“或”“莫”“靡”同為無定代詞，但是它們在所指代的對象以及指代的范圍上都有差異?！盎颉彼甘且讯ǚ秶镂炊ǖ氖挛?，是表示肯定的;“莫”字則為已確定范圍里未明確的事物進行了否定，若要“莫”字表示肯定時，它只能與“不”或“非”等一些表達否定含義的詞同用時才可以。“靡”在這點上與“莫”相同。

（七）逐指代詞

1.每

“每”是副詞也能當逐指代詞。逐指代詞表示同類事物中的每一個，常用“每”字，多作定語?！懊俊弊种饕俏挥诿~前，起指示的作用，逐一指出該名詞所表示的人、物、事或時間等。譯時要在“每”字后面寫它的量詞。在書中“每”作指示代詞僅有2例，并且在句中都做定語。

“每”字在句中作定語，如此像每夜行繞其坐。

2.各

“各”是逐指代詞?！案鳌弊?，在上古只作副詞使用，直到漢魏以后，才開始逐漸用作逐指代詞。學者對“各”作逐指代詞的用法觀點有別。在《馬氏文通》中解釋“各”字：“每”字概至于名先，“各”字概至于其后，間或無名而單用[12]。“各”作逐指代詞的時候一般是用于名詞之后。顏麗的論文《〈說苑〉指示代詞研究》[13]中與馬建忠一樣。本文也用此觀點來分析“各”字?！案鳌痹凇堵尻栙に{記》共有7例作逐指代詞，在句中都作狀語。

“各”字作狀語，如扉上各有五行金鈴，四面各開一門。

3.小結(jié)

“每”字強調(diào)整體所有項，“各”字遍指整體中的所有單項。書中“各”作指示代詞有7次，比“每”的頻率高。

（八）旁指代詞

1.他

“他”字除第三人稱代詞外，也作旁指代詞。旁指代詞是除自己及對方，其他人和事物的詞?！八弊肿髻e語和定語，可譯為“別的”“別人的”等。書中“他”作旁指代詞共5例，作賓語1例，作定語4例。

“他”字作賓語，如遂以牛他用之。

“他”字作定語，如丹足出自他鄉(xiāng)。

2.異

“異”作旁指代詞譯為“其他的”或“別的”?！爱悺痹跁泄?4例為旁指代詞，句中都為定語。

“異”字作定語，如土饒異花，冬夏相接，道俗采之，上佛供養(yǎng)。

3.小結(jié)

“他”字書中的用法主要是作定語，有80%。“他”作指示代詞與作第三人稱代詞的在上古漢語區(qū)別較小。但在書中“他”字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作第三人稱代詞的用法，這說明書中的語言已經(jīng)向中古漢語開始轉(zhuǎn)變。

“異”字在實際應(yīng)用中所使用的次數(shù)最多的一個義項就是“不同”，這是在對話交談雙方以外的人及物有了異常的狀態(tài)，即對話的雙方不明確表示狀態(tài)而是用“異”字來表示，這就形成了“異”字作旁指代詞的作用。

三、結(jié)語

本文通過對《洛陽伽藍記》中的指示代詞作窮盡式分析，從而得出了近指代詞是文獻中使用數(shù)量最多，種類最多的代詞，占指示代詞總數(shù)的67.2%，其次是遠指代詞占16.5%，再就是無定代詞占8.6%，然后是旁指代詞占4.3%，逐指代詞是2%，謂詞性代詞是1.1%?？梢园l(fā)現(xiàn)《洛陽伽藍記》繼承了上古漢語中的一些特點，同時又向中古漢語開始轉(zhuǎn)變。

參考文獻：

[1]王建國.20世紀以來《洛陽伽藍記》研究的回顧與展望[J].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8（6）：78-82.

[2]楊衒之.洛陽伽藍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6：78.

[3]楊伯峻，何樂士.古漢語語法及其發(fā)展[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2（2）：139.

[4]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4（8）：197.

[5]何樂士，敖鏡浩，王克仲，麥梅翹.文言虛詞淺釋[M].北京：北京出版社，1979：78.

[6]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6（3）：301.

[7]武振玉.兩周金文指代詞“是”“茲”“之”用法之別[J].長春大學學報，2007（1）：43-46.

[8]周祖謨.洛陽伽藍記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3：234.

[9]張玉金.論西周漢語中有無真正的第三人稱代詞[J].古漢語研究，2006（1）：61-68.

[10]郭錫良.古代漢語[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4（2）：53.

[11]黃巖.史記指示代詞研究[D].淮北：淮北師范大學，2014.

[12]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3：78.

[13]顏麗.說苑指示代詞研究[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8（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