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為爭奪東北展開激烈斗爭。為把黑龍江建設成東北的大后方和鞏固的根據地,中國共產黨于1945年9月15日成立東北局,并派遣大批干部奔赴東北。國民黨一方面向東北迅速派兵,另一方面派遣接收大員、特務分子進入東北各地,網羅偽警憲特和土匪武裝。
一時間,黑龍江地區(qū)群魔亂舞,土匪多如牛毛,給我黨的根據地建設帶來極大困難。
我的剿匪故事,就發(fā)生在這個時候。
那年我17歲,在寶清縣大隊當通訊員。
1946年9月16日清早,我剛起床,就聽見機槍手楊全勝扯著嗓子喊我的外號:“兵伢子,出大事兒了,一伙土匪昨晚下山搶了不少東西,還殺了好幾個人。聽說是從你老家密山跑過來的?!?/p>
正說著,大隊長王忠友一臉嚴肅地叫我:“兵伢子,吃完早飯通知全隊,全副武裝到大隊部集合?!?/p>
王忠友是個地道的山東大漢,膀大腰圓,樂觀爽快,平常嘻嘻哈哈,可一到關鍵時刻就很嚴肅。我想,肯定是要進山打土匪了。
早飯后,全大隊50號人齊刷刷地集合在大隊部。王忠友和政委湯廣昌早已等在那里。
王忠友首先通報了敵情。原來,北山來了一股土匪,與潛伏在完達山里的土匪梁二茍勾結在一起,等待國民黨的接收。其中有個外號叫“蔡切糕”的漢奸,真名蔡正武,多年來靠出賣情報為生。一開始,他在哈爾濱向國民黨軍統(tǒng)出賣中共地下黨的情報;日本鬼子來了以后,便以賣切糕為掩護,收羅了四個地痞,建立了秘密據點,專門為日軍搜集地下抗日力量的情報;日本鬼子投降后,他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反共先遣軍”少校。
王忠友接著說:“這幫混蛋昨晚在完達山下一個叫老等窩的地方搶了大量財物,還殺了兩個反抗的老百姓。大家說,這幫狗日的可不可惡?”
我們齊聲說:“可惡!”
“該不該殺?”
“該殺!”
“好,我們立刻出發(fā),奔赴老等窩一帶為民除害。別看他們現在蹦跶得歡,咱們今天就給他拉清單!”
經過七八個小時的急行軍,我們下午4點多到達老等窩。在當地政府的協(xié)助下,我們對北面山區(qū)進行了連續(xù)三天的拉網式搜索,卻沒有發(fā)現土匪的蛛絲馬跡。
大家一路奔襲,這時有些泄勁了。
王忠友卻信心滿滿,一個勁兒地鼓勵大家。20日早上7點多,部隊又出發(fā)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搜山隊伍來到老等窩附近的一個山谷邊上。山前是一大片苞米地,山下有一條小河。
大隊長下令就地休息,吃點兒干糧喝口水,還放出四個游動哨。
不一會兒,游動哨小周回來報告,苞米地里有“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掰青苞米。
王忠友立即帶人跑到苞米地邊兒仔細觀察。聽見苞米地里有響動,他就對副隊長陳寶強說:“我?guī)б恍┤藦淖筮吚@過去,你帶一些人從右邊繞過去,把人包圍在苞米地里?!?/p>
兩伙人搜出去很遠,才在靠地西頭的地方抓到兩個人。這兩個人長發(fā)蓬亂,穿著破舊的藍布衣衫,年紀大約二十八九歲,一人拎著一個大布口袋,里面裝著新掰的青苞米。
王忠友態(tài)度和藹地說:“別害怕,說實話,你倆是干啥的?”
二人都一口咬定,是老等村種地的。
一個農民自衛(wèi)軍戰(zhàn)士一把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脖領子,厲聲說:“放你娘的狗屁,我才是老等村的!說,上次搶劫我們村的是不是你們這幫狗日的?”
二人互相看了一下,還是不說話。
那個戰(zhàn)士松開手,揮了揮手中的大槍,大喝道:“不說,我宰了你!”
其他戰(zhàn)士也都舉起大槍,二人嚇得渾身發(fā)抖。
這時,王忠友又和藹地說:“我們是縣大隊的,是共產黨的隊伍,專門抓壞人。你倆只管說實話。”
經過耐心教育并做出保證——“只要配合我們消滅這幫土匪,一定給出路”,他倆才說了實話。
原來,他們是土匪梁二茍手下偵察排的,奉命下山打探消息,并尋找下一個搶劫目標;在回來的路上經過這片苞米地,就想順便掰些青苞米回去。
其中一個叫薛貴的哭著說:“我倆是一個村的窮苦人,讓國民黨抓了壯丁,中條山戰(zhàn)役后被鬼子俘虜,送到東安當勞工,我實在不想當土匪?!?/p>
另一個叫朱成的也哭著說:“我也不想當土匪啊!”
湯廣昌接上話茬:“既然這樣,你們干脆加入我們隊伍得了。配合我們消滅這些土匪,你倆也有個好的出路?!?/p>
王忠友說:“我是大隊長,他是政委,我倆說了就算。”
二人對看了一眼,點點頭。薛貴還一拍胸脯,說:“你們共產黨要是說話算數,我倆就跟定你們了,現在就帶你們去消滅土匪?!?h3>血染沙場
有這兩個人當向導,事情就好辦了。
往北走出大約三四里路,又翻過一座小山,薛貴站下說:“北面那座挺高的山就是蘭花頂子山,梁二茍的指揮所就設在山頂上;半山坡上有一片更密實的林子,那里就是‘蔡切糕的駐地,有八個地窨子,設有兩挺機槍;山下還有兩個小馬架子,也有土匪。離山梁不遠處有兩棵大白樺樹,樹上有兩個瞭望哨,每兩個小時換一次崗。”
朱成補充說:“還有一門迫擊炮,彈藥充足。他們槍打得也準,都是些亡命徒?!?/p>
幾個隊員聽了,不免有點兒緊張。楊全勝卻拍拍肩上的機槍說:“聽‘張三叫還不養(yǎng)驢了?老子百步穿楊,不怕他?!?/p>
我也拍拍腰間的“二十響”說:“今天一定能滅了他們。”
其實,我雖然這么說,心里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戰(zhàn)斗。
大隊長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說:“必須在天黑前消滅土匪,山前的瞭望哨是個極大的障礙?!?/p>
薛貴自告奮勇:“我?guī)銈兝@過他們,偷偷接近山中間的地窨子,用手榴彈轟?!?/p>
朱成也說:“我可以帶一些人從后山上去,偷襲指揮部?!?/p>
大隊長和政委一合計,馬上把隊伍分成兩組。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我們來到蘭花頂子山腳下,卻被樹上的崗哨發(fā)現,朝我們放起槍來。
大隊長一擺手,兩個事先安排的狙擊手立刻舉槍射擊,兩個土匪應聲從樹上掉了下來。
隨著大隊長一聲令下,部隊迅速散開,以樹叢和雜草為掩護,向山上搜索前進。
快到半山坡的時候,暗堡里的機槍響了,火力兇猛,好幾名戰(zhàn)士受傷。
搜山部隊立即進行反擊,四門迫擊炮也對土匪的暗堡展開轟擊。剎那間,子彈、手榴彈、炮彈聲響成一片。
這時,政委率領的另一支隊伍從后山登上了山頂。一陣手榴彈砸過去,土匪指揮部連同匪首梁二茍一起飛上了天。土匪失去了指揮,戰(zhàn)斗力明顯減弱。
在半山坡上的“蔡切糕”聽到山頂傳來爆炸聲,知道梁二茍的情況不妙,但仍然舉著二八匣子指揮匪徒們負隅頑抗。楊全勝端起機槍,連發(fā)三個點射,“蔡切糕”一頭栽倒在地。
看到這個情景,我正要叫好,突然從一個暗堡里射出一串子彈,正中楊全勝的頭部。
我立刻紅了眼,大喊著:“狗日的,我滅了你們!”說著,我端起楊全勝的機槍朝暗堡噴去。掃射中,敵人的一顆子彈正中我的小腹。我只覺得身子一熱,跌倒在地上。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戰(zhàn)士繞過暗堡,從后面把炸藥包塞了進去,隨著一聲巨響,暗堡連同里面的土匪都被炸上了天。
看到這光景,我好像笑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識……
戰(zhàn)斗勝利后,大隊長費了好大勁兒找到一輛燒木頭的汽車,用了六個小時才把我送到東安。我在陸軍第九醫(yī)院做了手術,輸了好多血才被搶救過來。
一個月后,在我出院的那天,王忠友哈哈大笑著說:“兵伢子,你真是九死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