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梁東升(作夢 DR),1995年 11 月出生于棟川鎮(zhèn),彝族,州作協(xié)會員,州網(wǎng)絡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閱文集團起點中文網(wǎng)簽約作家,著有完結作品:《無限世界重疊》《時停五百年》《唯吾獨行》等作品,其中《時停五百年》已入精品,高訂破萬,現(xiàn)連載有《要修仙就上一百層》,字數(shù)已達百萬字?,F(xiàn)居姚安, 專職于網(wǎng)絡文學創(chuàng)作。
年前, 母親請人建了幾個大棚,打算種點玫瑰花創(chuàng)收,我偶爾回去幫忙,順便蹭飯。為了讓玫瑰花有個好的銷路,父親也不時請一些有名的大老板來參觀花棚。
那天中 午,我剛回 家, 就看到家里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他身材壯健、高大,皮膚比我們姚安人白,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休閑服,是我不認識的牌子。父親介紹道:“這是特地從東北來的張老板?!?/p>
我慌張地喊道:“ 張叔叔好?!睆埨习鍥_著我微微點了點頭。
或許是從大城市來的大老板,都是有些傲慢的。我父親本來是在談論云南花市場的話題,但突然就談到了我:“我兒子喜歡寫作,在網(wǎng)絡上發(fā)過幾篇網(wǎng)絡小說。”
張老板的眼角稍微抬了抬,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是在哪個網(wǎng)站?筆名是什么?寫了多少字了?”
聽到這里我便明白了, 這位張老板應該對網(wǎng)絡小說有所了解,但我覺得他可能有些瞧不起網(wǎng)絡小說,我回答道:“在上海閱文集團的起點中文網(wǎng),筆名作夢 DR,新開的這本書已經(jīng)有二十多萬字了?!蔽颐看谓榻B網(wǎng)站的時候都會加入“上海閱文集團” 這個前綴,因為我擔心對方不認識什么起點中文網(wǎng)。
張老板身子前傾:“ 二十多萬字,那馬上上架了吧?”我那緊張的情緒已經(jīng)沖淡了很多,畢竟網(wǎng)文是我最熟悉的一個領域,說起這個, 那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我回答道:“之前寫了一本百萬字的,現(xiàn)在開了新書, 靠網(wǎng)文的收入的話,勉強衣食無憂吧。”
我謙虛了一下, 但張老板好像真的誤以為我只是混個溫飽,他前傾的身子又靠回了沙發(fā)上,并淡淡地笑道: “其實我也準備在閑暇時寫一本網(wǎng)絡小說?!?/p>
我笑了笑, 張老板有些瞧不起人,也有些瞧不起網(wǎng)絡小說,但我也不說破,我知道,通常這么說的人都不會真的動筆去寫,而且一個大老板哪有時間去寫這個呢? 我們的話題就此中斷, 我和這個高傲的大老板沒什么可說的,就讓他狠狠地去撞一撞南墻吧。
網(wǎng)絡小說這一行, 入門極難,它靠的不是你有多出色的文筆,而是敏銳的市場洞察力,雖然它是小說,但卻也是一個追逐市場的商品。從這個角度來看,能玩轉市場的張老板似乎也能玩轉網(wǎng)絡小說,但網(wǎng)絡小說終究還是小說,它的核心還是故事, 一個門外漢再怎么精通網(wǎng)絡小說的市場運作也是無用的。
然而我沒料到的是, 張老板真的開始在平臺上連載他的作品了。
這并不是張老板親自跟我說的,而是我的一個小書迷告訴我的,那天早上,我剛起床就收到了一個小書迷的消息,這位小書迷是這樣跟我說的:“那個‘人在途中的作者真的這么慘嗎?你真的去過他家嗎?”
這個小書迷是追了我書兩年的資深書迷了,但她的話著實讓我摸不著頭腦,“人在途中”是誰?怎么就慘了?我立刻搜索了這個筆名, 隨后很輕易地就搜到了這個作者的作者簡介。
人在途中, 起點中文網(wǎng)90 后簽約作家,半年前遭遇車禍致下半身癱瘓,只能躺在床上用手機創(chuàng)作,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有 ...
我看到這里感到很奇怪,雖然我也很同情這個作者,但我真的不認識這樣一個作者啊?我問我的那個小書迷這個人是誰?她到底怎么把我和這個作者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小書迷發(fā)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她回復我道:“這都是他在書里寫的,還說是你提議他靠寫網(wǎng)文來賺錢貼補家用,他家里好慘,父母是農(nóng)民,一年賺不了幾個錢,他下半身又癱瘓了,連高考都沒辦法參加,只能用手機碼字,我已經(jīng)給他打賞了十元錢了?!?/p>
我意識到了不對勁, 并立刻搜索了這個叫“人在途中”的作者。我打開他的作品, 有二十萬字, 已經(jīng)簽約,是歷史小說。我點開看了一下,全是大段大段的文字,文筆尚且通順,故事平淡無奇。
但這本書里有一個序章, 標題是《感謝作夢 DR 把我引上了這條路》,內(nèi)容:我是一個農(nóng)村的孩子,今年剛剛高三,父母都是農(nóng)民,他們本來在外面打工,但五個月前我遇到了車禍,下半身完全癱瘓了,我父母到處借錢給我治病,前前后后欠了別人三十多萬,母親為了照顧我回到了家里,父親只能去鎮(zhèn)上打零工,我在床上躺了四個多月,沒別的事情做我只能看小說,后來認識了作夢 DR...
我搖著頭退出了閱讀, 內(nèi)心有些復雜。在網(wǎng)絡上, 靠蹭別人的熱度來為自己吸引粉絲的行為并沒有什么, 我也不會因為他的這種行為就去聲討他,但這個人若是之前我遇到的張老板的話, 那他就是在欺騙他的讀者了。我聯(lián)系上了這個作者,并語氣不善地向他逼問:“張老板,你編那些故事可以,別把我扯進去可以嗎?”
說到底, 我并不是在意他為什么欺騙讀者,而是在意他把我扯了進去,如果事情敗露,那豈不是要把我也給拖下水?我寫網(wǎng)文寫了三年才簽約,能積累這么一丁點粉絲也不容易,名聲要是搞臭了,書也就寫不了了。
張老板回復我道:“老弟,不要緊張,這只是一種市場運作,如果我火了,也會把你給帶火的?!?/p>
老實說,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也有一絲絲猶豫, 網(wǎng)絡小說終究是一種追逐市場的商品,很多作者為了火起來無所不用其極,而網(wǎng)絡的記憶是有限的,只要火了, 曾經(jīng)的不堪都會被一一忘卻。
但我還是堅持我的意見: “把我的名字刪掉,我不需要。”發(fā)出這條消息的時候我甚至能想象張老板如何不屑地鄙視我,但我始終認為, 即使是一個網(wǎng)絡作家,也該有一個文人的骨氣。
可能是我的語氣有些強硬,張老板冷冷地回復:“隨你的便吧?!边^后不久,他就在他的序章中刪除了我的名字,我看到后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后, 我回歸到了我普通的碼字生活中,而就在我早已經(jīng)把張老板淡忘的某一個下午,我那個小粉絲突然聯(lián)系了我:“人在途中那個作者怎么沒有在寫了?他的病好了嗎?”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隨后,我去查找了關于這個作者的信息,發(fā)現(xiàn)他早已經(jīng)離開了網(wǎng)文這個行業(yè),唯一的一本作品也只有二十三萬字,付費章節(jié)也只有一章。跟好幾個讀者打聽后才知道,原來在那后不久,張老板的書就上架了,然而卻沒有一個讀者買他的賬,雖然他通過那些編造的悲慘身世吸引了很多同情他的讀者,但這些讀者并不會因為同情殘疾的廚師而吃下他做出的難吃的飯菜。沒錯,網(wǎng)絡小說雖然是一種追逐市場的商品,但它終究還是一種小說,故事才是它的內(nèi)核。
后來我再次遇到了張老板,但張老板對網(wǎng)絡小說一事閉口不談,而我也自然不會不識趣地把話題引到網(wǎng)絡小說上來,我們談了談玫瑰花,談了談斗南的花市,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到最后的最后,張老板又跟我說道:“再過些年,我打算出一本自傳?!?/p>
嚯, 人類不會從歷史中得到任何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