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峽關(guān)天險,兩邊山峰陡立,中間羊腸小道,有巨石立于路邊,上書“石峽關(guān)”,為羅哲文先生題寫。前行百余米,便為石峽關(guān)口。此關(guān)建在峪谷拐彎兒處,如胳膊肘,且一路上坡,居高臨下。老梅說,兩山城墻的交匯處曾有關(guān)城相接,上有門樓,中間是水門,旁開一小門,走人。此話在《重修居庸關(guān)志》得到證實:“石峽峪口有正城一道,水門一空,東稍墻一道,攔馬墻三道,東西山邊城三道,敵臺六座,有險可據(jù)。”
站在關(guān)口觀望,兩山如門,北邊一側(cè)還能看到長城的殘墻,一直延伸到山頂。南邊一側(cè),山石削去一半,露著白茬,那是當?shù)卦鵁叶谏饺∈?,城墻也就隨之消失。兩邊山石陡峭,空手攀山,幾乎不可能,即使上去,也無戰(zhàn)斗力可言,入關(guān)只此一路。遙想當年,站在城上,任憑你有千軍萬馬,走到這狹長的山峪,施展不開手腳,除非守將離城而去,或無心戰(zhàn)事,想著家里的那些纏綿之事。
與八達嶺不同,石峽關(guān)口里還建有城堡,稱“石峽峪堡”,現(xiàn)今還存有二三十米長的一段城墻,兩三米高,內(nèi)里的黃土夯墻已挖去,只剩單坯磚墻。灰為白色,與青磚形成明顯反差。遠看,線條整齊;近看,白灰極為結(jié)實,不是現(xiàn)今的白灰能比,甚至比水泥還硬,且多了幾分韌性。墻磚材料粗糙,并不細密,里面還有石塊,為何燒磚的土那樣粗糙?墻上有洞,仔細查看,并非槍炮彈孔,確是人為所致。此處正是城堡南門,城門已無,只余城垛拐角。
此門有名,稱“迎旭”。老梅小時還能看到城的門額。那時城也相對完整。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后,村里蓋房多用城磚,而逐漸拆除,門額也不知下落。最近十來年,人們有了保護文物的意識。老梅一直在尋找著那塊石碑,直到2003年,才在村內(nèi)民房一角發(fā)現(xiàn)有塊玉石,挖出一看,果然是那塊漢白玉石碑,如獲至寶,保存起來。
老梅很有成就感,拉著我們到了村委會,在房屋的墻角看到了這塊門額。玉石完整而精致,中間楷體雙勾“迎旭”二字,遒勁有力。門額上款楷體陰刻:“欽差整飭昌平等處兵備山東布政司右參議蒲板任彬、欽差鎮(zhèn)守居庸昌平等地方總兵官都督定遼楊四畏創(chuàng)建?!睋?jù)記載,任彬、楊四畏等都是這一帶的守關(guān)將領(lǐng)。下款“大明萬歷四年歲次丙子吉旦立”。另有一行,“分守居庸關(guān)等處地方參將睢陽沈思學(xué)建”。這可真是寶貝,記述了建城時間,萬歷四年為1576年。
老梅記憶,城東西長100多米,南北寬七八十米,東頭大,西頭小,墻高六七米,門樓有二或三層,有南北二門。北門也有門額,大小與“迎旭”相仿,雙勾橫書“石峽峪堡”四字,工整有力,也有相同上下款,現(xiàn)已碎成五塊,存于中國長城博物館。
城北墻已蓋起房舍,正處于北門城墻外角,下面還能看到基石。墻外有小路,西行,一路上坡,這是當年的城墻根了,如今壘起碎石,取代了城墻。行走百十米,還能感受到老城的存在。碎石中竟然存著幾塊城墻的基石,石條很大,石與石之間也用白灰連接,灰也依舊結(jié)實。從石條的走向看,城不是方的,確如老梅所言,有點斜向,西小東大。這里就是城的西頭,當年稱“上倉”,為儲存軍需武器與糧草的地方。現(xiàn)在,那里一片平地,種著莊稼,壘碎石就是怕水土流失。
城內(nèi)還建有真武廟、關(guān)帝廟等建筑。城外還曾建有山神廟、火神廟等。廟前曾有石獅一對,現(xiàn)在寺廟已無,也就成為文物,移存于延慶縣城靈照寺內(nèi)。非常奇怪,城內(nèi)并不住人,士兵與村民都住在城外,就連當官的也不例外,因此城外才有察院公館等建筑遺址。
石峽峪堡現(xiàn)今為石峽村。村子四面環(huán)山,很是優(yōu)美,村容整潔,正中有棵榆樹,高大古樸。大樹的南北為村里的主街,街的南北兩頭各有影壁。據(jù)說南面的影壁處為跨山城的城門。老梅說,傳說原來計劃建一座大城,周圍的四個小山包正好為城的四角,所以稱為跨山城。結(jié)果,官員把建城的銀兩貪污了,所以才把城建得那樣小。論建大城還是小城,村子的位置得天獨厚,即使是現(xiàn)在,也是宜居之地,地理位置優(yōu)越。外有關(guān)口把守,安全;內(nèi)有良好地勢,宜居,要不兵民都把房舍蓋在了城堡之外。
老梅說,街上還有唐英府。由街心南行,路東便是?,F(xiàn)在的門臉為普通民居,門口有影壁,繪著日出東方的畫,很喜慶。后面就是府地,當年有三進院,如今正殿已無,為新蓋的民房。南面院落里有三間老房子,可能為解放之初,甚至民國時期所建,無人居住而閑置,院子里種著蔬菜。看著舊磚朽木,誰能想到這里曾住過鎮(zhèn)守一方的武將。
老梅說,建城時還有塊漢白玉石碑,上刻《石峽新城記》。于是沿街北行拐至巷子,來到他家。這位69歲的老人一輩子住在這里,研究長城也就得天獨厚。碑殘碎得僅剩5塊,放于廊下。文字已不能成詞成句,而上面的字跡清晰,楷書工整,排列整齊。他說,這是上世紀70年代砸碎的。老梅記得,小時候識字不多,聽同村有文化的人說,曾看到有唐英府、守備府、督察院等文字。
不成形的碎碑,在別人眼中不成為物,他也收集起來,讀不出內(nèi)容,還能證明曾有這樣一塊碑。老梅說,能存的都存,也為別人研究長城文化留下實物。住在唐英府的那家住戶,2000年前后蓋房,挖出一塊石頭,高0.67米,寬0.23米,厚0.07米,上面還有字,豎寫“萬歷十七年春防居庸路石峽峪工尾”,去問老梅。老梅說,這是漢白玉石碑,留著吧,可能有用。后來,經(jīng)專家鑒定,這塊碑記載了石峽峪這段長城完成掃尾的日期,很有價值,否則,這段歷史便失去記憶。
站在村里,四面山峰皆在目中,長城上的幾座樓也清晰可見。尤其那只剩一面墻的六孔樓更是難得。若在古時,石峽峪居中,四面敵情一目了然。在這里指揮調(diào)度,正為適中,若在城內(nèi),城墻反而遮擋眼目,也算是守城將士的盡責。轉(zhuǎn)而又想,如若長城已被攻破,空守在城內(nèi),再牢固又有何意義?
小山村,為何有那么多的傳說故事?是否因了關(guān)口,匯集八面來風(fēng),濃縮各方精華,凝聚諸多文化。一位普通村民,廝守著長城,收集發(fā)現(xiàn)了那么多長城文物,還把一部分捐贈給了中國長城博物館,胸中裝有那么多長城文化,而成為村里的專家。與學(xué)歷無關(guān),老梅的出現(xiàn)是否也是關(guān)口文化匯聚的結(jié)果呢!
石峽村老房子 高文瑞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