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名將百戰(zhàn)歸來再讀書

孫意謀

在湖南寧鄉(xiāng)灰湯鎮(zhèn)牛角灣稻田深處，大叢絲瓜藤的后面，有一座荒廢已久的深宅老院。高大的馬頭墻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線條，青磚砌就的圍墻蒼苔點點，緊閉的大門，深鎖的庭院，仿佛深藏著一段滄桑的歲月。這里，就是牛角灣老屋了。

如果時光倒回到150年前，這老屋的主人還是劉倬云（1835-1903），著名的湘軍將領。劉倬云，字季標，號樸堂，派名大械，是湘軍名將劉典的七弟，也是最小的弟弟，與劉典年齡相差26歲。他少時慷慨有大志，隨長兄劉典在長沙陶公祠讀書，老師是大名鼎鼎的湘軍將領、理學家、文學家羅澤南。太平天國運動爆發(fā)后，他幫助長兄劉典治縣團練。隨后，他赴浙助剿、赴陜平叛、赴閩浙抗法，立下赫赫戰(zhàn)功。

同治元年（1862），浙江巡撫左宗棠調(diào)劉典率楚軍赴浙江作戰(zhàn)，27歲的劉倬云隨兄出征，一路上克遂安、援衢州，蕩平石門花園港敵壘14座。后又領軍獨擋蘭溪敵軍。第二年，劉倬云一路高歌猛進，攻下蘭溪、浦江、諸暨，赴援皖南，破敵潛口，進攻休寧，拔黟縣。同治三年.（1864），太平軍將領李世賢、汪海洋迸走江西，劉倬云力扼臨江，阻敵不敢西進，與湘軍各部收復崇仁東鄉(xiāng)、宜黃各城。后又南追竄敵，攻克福建龍巖，擊降太平軍丁太洋，殲滅汪海洋于廣“東塔子坳。因戰(zhàn)功卓著，劉倬云此前以累功保藍翎福建知縣，此時以同知直隸州補用，賞換花翎。

同治七年（1868），33歲的劉倬云奉西安將軍庫克泰之命，委統(tǒng)先鋒后勁營，跟隨左宗棠入陜平叛，參加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同治八年（1869），甘肅提督高連升帳下發(fā)生兵變，高連升被殺。高連升是寧鄉(xiāng)壩塘早禾灘人，與劉倬云同鄉(xiāng).。劉倬云聞變馳赴，擒斬12名帶頭鬧事者，對其他部屬則加以安撫，同時在山河鎮(zhèn)擊退了聞此前來鬧事的兵變同伙，使這一兵變事件很快得到平息。

當時甘肅旱災嚴重，荒土彌望，劉倬云為了救濟災民，遣員采運米石，設局賑災。又在正寧（今屬甘肅慶陽市）興辦屯政，熟地招人耕種，荒地則讓兵丁開墾建設，一年時間就都成了沃壤。在福建莆田，他也曾帶領兵士開辟沙田數(shù)百畝，士民至今仍享其利。.

光緒十年（1884），49歲的劉倬云又率部參：與抗擊了人侵福建、浙江等地的法國侵略者。這年七月，法軍擅自入侵福建馬江。劉倬云率部扼守鼓山，以鐵鏈聯(lián)船封鎖入海口，阻止了敵船進人。馬江戒嚴后，又于金門設鐵鍵以截敵船，并于魁岐等處堅筑炮臺，防范敵軍。后來又率兵在浙江溫州、寧波等地駐守。法軍退后，仍回福建。當時福建沿海海盜橫行，人莫如何。劉倬云遣兵打擊，一直將海盜趕到香港等地，并將其抓獲。但外國人對海盜極為袒護，劉倬云在總理衙廣門據(jù)理力爭，海盜才得以法辦。自此福建沿海海盜屏跡，劉倬云也得到了洋人的尊重。

光緒十五年（1889）八月，54歲的劉倬云實授福建汀漳龍道。汀州、漳州，枕山而面海，民風剽悍，難于治理。劉倬云上任后，認為教化民眾的第一步是使其先富起來。漳州氣候溫潤，適宜種桑，于是他派人購進浙湖蠶種桑苗，授種桑養(yǎng)蠶之法，并要求各州縣下達命令，發(fā)動民眾養(yǎng)蠶。幾年之后，汀漳一帶絲利大興。他又捐資興建丹霞書院，請名師，購書籍，訂學規(guī)，大興教育。一有空閑，他就到書院與諸生討論經(jīng)史，講說忠孝大義。五年之后，民風為之一變。當時龍溪、南靖等地暴雨成災，民房倒塌，他捐出重金進行安置。又發(fā)動當?shù)孛癖娋栀Y筑堤，以工代賑，以防水患。河堤筑成之后，百姓紛紛立碑頌德。

光緒二十一年（1895），60高齡的劉倬云因監(jiān)督堤工積勞成疾，請求告老還鄉(xiāng)。他回到家鄉(xiāng)湖南寧鄉(xiāng)，規(guī)劃縣內(nèi)義舉，如倡建溈寧試館、參與修建云山書院、置賓興、育嬰諸田等。雖說這些都是由劉典最先提議，但“成之者倬云也”。他以耕讀為本教導鄉(xiāng)人子弟，期望家鄉(xiāng)多出人才。晚年的劉倬云性格更加質(zhì)直，論事棘棘不阿，然從善如流。他在家里建造了一個小亭，名曰“白云亭”，常常與當?shù)匚娜藢W士在白云亭把臂談藝，觴詠不倦，留下許多詩文佳話。

劉倬云在世的時候，這里并不叫牛角灣，而是稱作“藜閣灣”。這其中還有一段故事。

據(jù)說，劉倬云的長兄劉典因戰(zhàn)功卓著，朝廷特賞三代正一品封典，以示皇恩浩蕩。其時除劉典母親在世外，其他的長輩均已辭世。欽差大臣不遠千里，從京城來到劉家，看到的情景是：劉太夫人并非像其他官員家眷一樣養(yǎng)尊處優(yōu)，而是親自操持家務，當欽差大人來到劉府時，太夫人正在打掃家宅。如此家風讓這位欽差大臣十分感動，回京后立即匯報了此事，皇上自然十分欣慰，立即手書“藜閣風清”牌匾，著人立即送往劉家。

所謂“藜閣”，出于“青藜照閣”，有一個典故。西漢成帝時期，傳說出身宗室的文學家劉向在天祿閣聚精會神地校書，夜晚有一個穿黃衣拄青藜拐杖的老人進人，看見劉向暗中獨坐誦書，就吹氣青藜杖，向他傳授《五行洪范》，劉向擔心遺漏，就撕開自己的衣服一記上，到第二天早晨，這.位自稱“太乙之精”的老人才離去。這個故事激勵著劉氏后人，其中有一支還以“燃藜堂”作為自己的堂號。很顯然，在這里，皇帝用“藜閣風清"來表彰劉家良好家風，贊頌劉家人才輩出。

劉倬云逝世12年之后，他的孫子劉明夫（1915-1996）出生了。據(jù)“寧鄉(xiāng)歷史文化叢書記載，劉明夫與夫人廖時光皆系寧鄉(xiāng)籍知名人士。1930年，劉明夫在上海大夏大學附屬中學讀書，受民主思想影響，回鄉(xiāng)規(guī)勸父親劉本鐘辭去寧鄉(xiāng)縣“清共”委員會副主任職務。1936年考人復旦大學土木系，后改學政治。1937年到延安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46年任李富春秘書。1948年至1985年，先后任哈爾濱市副市長、東北人民政府副秘書長、國家計劃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劉明夫也是中國著名經(jīng)濟學家，1985年出.版《經(jīng)濟體制改革若干問題的探討》專著。1996年，他在北京逝世，享年81歲。

很多人都認為牛角灣是劉典故居，其實劉典故居并非在牛角灣，而是在十畝丘。劉典共有兄弟八人（其中最大的兄長早天），劉典弟弟有大謨、大訓、大誥、大潛、大哲、大械。兄弟七人成家后并未聚族而居，而是各有莊園。

其中，劉典六弟劉大哲的莊園在寧鄉(xiāng)雙鳧鋪溫沖。他有一個孫女，名夢桃，許配給了楓木橋雙井村學堂坡的秦卓庵（曾任國民革命軍第11集團軍機要師主任，參加過中國遠征軍的滇西抗戰(zhàn)），兩人生有一女，名秦厚修。秦厚修后來與湘潭白石鋪的大學同學馬鶴凌結(jié)婚，新中國成立前夕，秦卓庵與女兒女婿輾轉(zhuǎn)香港去了臺灣。秦厚修育有五個兒女，其中一位即是臺灣前.領導人馬英九。

1953年，牛角灣區(qū)公所機關設立在劉家大院，1956年改為楓木橋鄉(xiāng)政府，此后一直是鄉(xiāng)政府機關所在地。20世紀80年代進行危房改造，老屋年久失修，大部分建筑被拆除。留下來的部分，如今成了楓木橋敬老院。

歷史的風煙散去，牛角灣顯得異常靜謐。我們輕輕地走進那高墻大院，看見陽光從天井里照進來，照在二樓的雕花窗欞上，地上的影子十分靈動，一如往昔。一座宅院，就是一部家族史，也是一部中國近代史。

（責任編輯：葉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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