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錦繡年華，親伴左右

葉昕

/作者自畫/

閑暇時，我喜歡去樓下湖邊走走或是看看書。這兩者都使我真切地感受到生活單純而樸實的美好。散步，驚奇地發(fā)現(xiàn)濃密的蔭蔽間，影影綽綽的青色果實。讀書，在本本積淀著前人深刻思想的經(jīng)典中，恣意徜徉，感受著幾千年前，屈原在汨羅江旁，滿腔的悲憤無人能解;體會著司湯達執(zhí)筆，細膩卻熱切地歌頌自由與平等;嘆惋著楊絳先生獨自回憶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心中的不舍與懷念，真切而深沉。

門開了。

我隨著父親抬腳走了進去，心底有些發(fā)怵，害怕姨娘像表姐下葬那天瘋了似的攔著，喊著。但出乎意料的是，姨娘梳妝整齊，身著紅色的旗袍，明艷動人，和著抿好的口紅，在灰暗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我這才注意到，房間里沒有開燈，而且有段時間沒有清掃過了。若是沒有光亮還好，一開門，電視機、木桌、床頭木柜上蒙著的一層灰塵顯得格外明顯，頗像是黑暗中暗自生長的霉菌稍稍探出頭的絨毛。只是這絨毛再伸、再長，也似長不到姨娘身上一般，旗袍絲絲紋路清晰，腰側(cè)金絲鳥依舊靈動，裙角“梅”字也如表姐穿針引線時那般青春生動。

姨娘一直不愛說話，與母親大大咧咧的性格迥異。聽父親說，當時去外公家，母親會與客人大方攀談，而姨娘在里間要么是獨自看書，要么穿針引線，學習繡藝。用父親的話來說，是“自閉到了極點”。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似乎與我見到的姨娘有所不同。有時與伙伴在溪邊玩耍，常能看見表姐和姨娘在溪邊浣衣。她們常是笑著的，間或談?wù)搸拙?，而后又專注于手中的衣物，不慌不忙，悠然而自得。表姐看見我了，招招手讓我過去，笑著問我：玩得開心嗎？待我興奮地點點頭，又似魔術(shù)般從兜里“變”出一顆奶糖，輕輕放在我的手心，叮囑我注意安全，不要離溪邊太近。姨娘看著我乖巧地點頭，撫平我奔跑而折起的衣角，莞爾一笑。隨后，表姐輕拍我的背，去玩吧?；仡^一望，只見姨娘和表姐像是聊到了什么趣事，眉眼中都帶著笑。那笑容，似是在久違的陽光里完全舒展了，放松而舒坦，一點不似拒絕人們靠近時的傲氣模樣。

自那以后，也許是心中對奶糖的喜愛，又或是對那份笑容的好奇，碰見姨娘的次數(shù)逐漸增多，或是在溪邊，或是在院里。場景有變，身邊的人卻永遠不變——永遠是表姐。我看見她們在月下聽蟲鳴，聽鳥啼，恬靜美好;我看見姨娘從教表姐刺繡，到表姐青勝于藍，繡得一手好字;我看見她們每天準時為親近的貓咪帶來魚干，順順毛，摸摸頭。我看見時光踮起腳尖，捻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過她們身旁，生怕打攪了這如夢般的二人。

直到表姐第一次拿到工資，向旗袍坊的老板要來為她留好的紅色旗袍，仔細又謹慎地繡下一針一線。最終，在裙角收針時，金絲挽成的“梅”字，悄然出世。我看見她笑了，笑得那么幸福而恣意，眼中清亮的眼淚，宛若蘊含著滿足與感動的光，受十幾年光陰的打磨，似是她心中的門，開了，而透出的耀眼光芒。

可是，誰也想不到那場意外，奪去了表姐年輕的生命，也奪走了姨娘心門的鑰匙。我也得以見到，父親口中所說“自閉至極”是怎樣的姨娘。

從姨娘房中出來，聽著身邊父親的抱怨，我看見了村口的那只貓咪，只不過我今天不去逗她玩了。因為我知道，她的那份傲氣是對偶爾興起的人們，輕浮而隨意的關(guān)心，間歇而短暫的喂食，怎么能叩開她的心門？

此時，我聽見輕微的一聲“咔噠”。

門關(guān)了。

（指導老師：馬俊燕）

寫作背后的故事

大多數(shù)時間里，貓咪總是以一種傲嬌的姿態(tài)面對人類。尤其是流浪貓，即使你曾喂過他們貓食，他們也不一定會親近你。這似乎是一種不言而喻的規(guī)則。但是有時候，我的腦海中會突然蹦出一個想法：是因為什么，才導致貓咪的不愿親近呢？設(shè)身處地地思考，驚覺這十分正常。若我也是如此這般，面對一個人偶爾的關(guān)心，隨意的親近，怎么能敞開心門，真正地接納？由此就想到了親人之間，若也只有像這般的關(guān)心與關(guān)懷，終將只能成為有關(guān)系的陌生人。姨娘生性害羞，卻善良淳樸。但也許是因為家人的不理解，才讓姨娘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心門，不再嘗試與人多交流。但幸好，她的孩子出生了。她勇敢擔起了作為母親的責任，日日夜夜照顧著表姐。時光飛逝，表姐長大了，懂事又開朗，而姨娘也在互相陪伴中敞開了心門。她們一起紡繡，一起散步，一起談笑。這樣的真誠與溫暖，才是家人的模樣啊。而父親則作為其他家人的代表，只有流于表面的關(guān)心，沒有耐心的關(guān)切以及深藏在心底中的不理解，這是導致姨娘關(guān)上心門的原因，也終是故事的尾聲，那一把重重鎖上心門的鐵鎖。家人之間本不應(yīng)該如此，即使無法理解，也應(yīng)該多多包容。我一直認為，家人是羈絆最深的人，不僅有血緣上的相承與相似，更重要的是心中的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