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

閆寧

凌晨三點多，鬧鐘像叫魂一樣，把王嫂驚醒，她翻身坐起，下床，就去了豆腐坊。先把泡好的豆子打成漿，給殺豬鍋般的大鍋里添了水點了火。

一切就緒，才想起男人還睡著，她怒氣沖沖走向豆腐坊隔壁房間，一腳踹開門，上去就掀掉男人蓋著的被子：“睡的死呀，沒看啥時候了！”男人一骨碌起身，睡眼惺忪道：“喊啥喊，一天到晚跟叫馬蜂蜇了一樣。”嘴里雖然叨叨不停，卻還是順從地趕緊起身收拾，隨王嫂去了豆腐坊。

天下著雨，晾豆腐的地方跟牛下了牛娃一樣，骯臟不堪，夫妻倆淋著雨一起撐開兩把巨形大傘，清理了晾臺上的污物，然后酒鬼男人拿著酒瓶攪著漿，女人把案板和篩子拿出來，做好點豆腐和晾豆腐的準備。

到了早晨五點多，豆腐終于做好了。然后夫妻倆一人一輛電動三輪車，騎著去給周圍村莊超市送。

王嫂剛剛五十歲，身材高大壯實。最壯實的就是胸前快要塌陷了的山峰，沒心思收拾的王嫂，里面就穿了件寬松的背心，所以總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感覺，每當走街串巷，就會惹得一些齷齪男人垂涎三尺，想入非非。王嫂可能是已不把自己當女人看，所以也不覺難堪。如果仔細看去，依稀還能看到她當年俊俏的模樣，雙眼皮大眼睛，直挺的鼻梁，還有性感的唇，只是皮膚暗淡，頭發(fā)花白，歲月如風霜般漸漸掩蓋了這一切的美。

送了兩三家后，大雨開始傾盆而下，穿著雨衣，也被打透了衣服的王嫂，艱難地向前騎行著。糟糕的是，有一條必經路正在修，泥濘不堪，騎到一半路時，車陷入到泥里推不出來，任王嫂怎樣使力都推不出來。突然，人高馬大的一向堅強的王嫂坐在地上哭了，從小聲抽泣到號啕大哭，小女人般惹人憐惜。

正傷心時，來了幾個人，看上去，像是老師帶了幾個學生。他們看到了這情景，齊心合力把車給推離了泥濘之地，王嫂停止了哭泣，感激地低頭給這群人連聲說謝謝?！安挥弥x，舉手之勞么?！币粋€渾厚好聽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抬起頭，望向那人，幾秒鐘后，兩人異口同聲道：“是你？！”

之后又是幾分鐘的沉默，那人回頭給那幫孩子說：“你們先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焙⒆觽兏鎰e后一溜煙跑遠了。

那人目光注視著王嫂時，莫名的王嫂覺得臉和脖子如火般燃燒。作為女人，如此邋遢，還是在這個人跟前，實在是顏面掃地，甚至下意識用胳膊擋住那令她更覺難堪的珠穆朗瑪峰。她不敢去看他，只是裝作若無其事清理車輪上的泥巴。他問王嫂：“你還好嗎？”

王嫂頭也不抬，沒好氣道：“我好不好，你看不到嗎？明知故問！”

男人尷尬地笑了，“哦”了一聲，然后問王嫂，還需要幫什么忙嗎？

王嫂依舊不抬頭，需要，你趕緊走就是幫我的忙。

男人悻悻走了。

等男人走遠，王嫂也騎上車，繼續(xù)從另一個巷口前行。雨更大了，王嫂索性掀翻雨衣上的帽子，任大雨從頭上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