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海洋文學中的人海關系探究及現(xiàn)實啟示

⊙孔令媛 尹周紅 秦 敏［江蘇科技大學，江蘇 鎮(zhèn)江 212003］

海洋是自然界中一切生命的源泉，也是人類發(fā)展不可或缺的資源寶庫。人類自誕生之日起，就與海洋密切相關，海洋文學的產生、發(fā)展是歷史的必然。

雖然德國著名哲學家黑格爾曾將中國文明歸于“黃土文明”而非“藍色文明”，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古以來，中國文學作品中就不乏與海洋相關的文學作品。從被公認為中國古代海洋文學先驅的《山海經(jīng)》，到漢代大量的觀潮詩賦、魏晉南北朝時的涉海志怪小說，再到唐及之后的大量海洋詩詞、宋元之際的海洋戲劇等，它們無不記載著中華民族不斷發(fā)展的歷史，反映了不同時代人與自然尤其是海洋的關系，能給今人以無限啟迪。

總體說來，中國古代海洋文學體現(xiàn)了古人對海洋的敬畏、探索、征服這一不斷發(fā)展的過程。

一、敬畏海洋

先秦時代生產力水平低下，海上活動有限，先人對自然界中的很多現(xiàn)象無法理解，對海洋的認知非常蒙昧。因此，早期的海洋文學以神話為主，反映了先人對海洋的想象。這一時期的海洋文學“以《山海經(jīng)》為代表，其所描繪的海象，想象多于真實，展現(xiàn)了妖魔化和神化的兩極張力，充滿著浪漫的幻想”?！渡胶＝?jīng)》中記載了“東海禺虢”“西海弇茲”“南海不廷胡余”和“北海禺強”四海之神。他們被當時的人們當作鎮(zhèn)海四寶奉供。因為認知能力有限，古代先民認為海洋中危險重重，他們對海洋中的驚濤駭浪、海潮侵襲等自然災害感到懼怕。因此，他們信奉海神的能力，認為海神能夠幫助他們抵抗海洋的威力和災難。實際上，早在堯舜時代，我們的先民就已經(jīng)開始了對海神的祭祀活動，祈求他們的護佑。

古代先民對海洋敬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中國古代的“尚水”思想。《道德經(jīng)》第八章指出：“上善若水。”這一思想也是古人對海洋產生崇敬心理的重要因素。

二、探索海洋

秦漢時期，人們接觸、探索海洋的機會逐漸增多，對海洋的認知得到拓展。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的大漢帝國不斷開疆擴土，海外貿易不斷發(fā)展繁榮。海上活動揭開了海洋的神秘面紗，讓人們對海洋的敬畏之情有所下降，海洋文學作品中的神話色彩有所減弱?！稘h書·地理志》中有關于漢代的海上航線和海疆情況以及海外貿易的記載?！邦l繁的海外交流極大地激發(fā)了人們對域外世界進行探索的興趣。更多的人將目光投向海外，并產生了經(jīng)略海洋的心理”。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許多由觀潮到游海、從遙望到親歷的海賦，如班彪的《覓海賦》、曹丕的《滄海賦》、顧愷之的《觀濤賦》、伏滔的《望濤賦》。詩歌方面則有曹操的經(jīng)典海洋文學名篇《觀滄海》。

但是，由于這一時期的海洋活動還不普遍，大多數(shù)人仍然對海洋缺乏了解、充滿好奇，因此，魏晉六朝時還出現(xiàn)了海洋志怪和傳奇小說。漢魏六朝海洋文學反映了這一時期人們對海洋的認識、贊美和神往。

唐王朝時期，隨著中國國力的日益增強，海洋貿易進一步發(fā)展，對外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活動日益頻繁，人們對海洋的探索、認識和了解不斷加深，對海洋氣象、潮汐等現(xiàn)象有了較為客觀、正確的認識。加上指南針的使用及駕船技術的日趨嫻熟，人們對海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航?；顒痈訜嶂?。沿海地區(qū)及海中島嶼的居住人口也大幅增加。這些因素推動了唐代海洋文學的發(fā)展。海洋詩歌數(shù)量猛增，而且題材非常廣泛。其中很多是關于現(xiàn)實海洋包括潮汐、風訊、航海技術的描寫。如著名詩人白居易的《詠潮》：“早潮才落晚潮來，一月周流六十回。”劉禹錫也有詩云：“海潮隨月大，江水應春生。”

季風，也稱信風，是影響海上航行的一大重要因素。由于信風的風向很少改變，古人常常借助信風進行海上貿易和航行活動。如王維《送秘書晁監(jiān)還日本國》中寫道：“向國唯看日，歸帆但信風。”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唐人對海上航行知識的了解。

三、征服海洋

宋元時期是我國中外文化交流史上頗為繁榮的時期，也是中國古代海洋文學繼續(xù)快速發(fā)展的時期。早在宋代，我國的造船業(yè)就廣泛采用了多層隔板及水密隔艙技術；航海活動中已普遍采用指南針和天文定向導航等技術；政府鼓勵民間商人從事海外貿易活動并設置專門的機構市舶司管理海外貿易。美國學者斯塔夫里阿諾斯在《全球通史——1500 年以前的世界》一書中寫道：“宋朝時的中國正朝成為一個海上強國的方向發(fā)展?！痹诤Ｉ腺Q易、航海技術和海上航線開辟等方面甚至遠超宋代。中國海洋經(jīng)濟和海洋文學發(fā)展進入蓬勃發(fā)展時期。

這一時期的海洋文學中有大量描寫觀錢塘潮的詩詞。唐宋時期錢塘觀潮之風盛行，無數(shù)文人墨客寫過觀潮佳作。如李白的《橫江詞》：“海神來過惡風回，浪打天門石壁開。浙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边@首詞描繪了錢塘潮的壯觀景象。孟浩然、蘇軾、辛棄疾、范仲淹等人也都寫下過觀潮名篇，表達了他們對錢塘潮的贊嘆之情。

但是，海洋具有的無限威力也刺激了人們對它的征服欲。這個時期很多海洋詩詞表現(xiàn)了人們征服海洋的勇氣和決心。南宋詩人陸游《泛三江海浦》中有詩云：“醉斬長鯨倚天劍，笑凌駭浪濟川舟。”在古代，巨鯨被認為是海獸的化身，也是海洋的象征。詩中 “斬鯨”二字最能體現(xiàn)詩人的滿懷壯志。此句將海的驚濤駭浪與詩人的醉意橫發(fā)描寫得淋漓盡致，描繪了詩人凌駕于碧海之上的豪情。在陸游另一首詩作《蓬萊閣聞大風》中，詩人同樣抒發(fā)了面對海上狂風時內心的豪邁情懷。即使“天風搖蕩萬松聲，卷海頹山得我驚”，但他仍然能夠“荷戈老氣縱橫在，看劍新詩欬唾成”。

除了詩詞，元代海洋戲劇開始興盛。元雜劇中出現(xiàn)了很多具有反叛意識的人物形象，涉海戲劇中最為著名的是《沙門島張生煮海》和《爭玉板八仙過海》。在《張生煮?！分?，張生這一凡人形象向代表最高權威的龍王發(fā)起挑戰(zhàn)，直到龍王答應他的要求才停止煮海，表達了人們征服自然、征服海洋的信念和勇氣?！栋讼蛇^海》也是一部著名的涉海戲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類征服海洋、挑戰(zhàn)神權的思想，因此廣受人們喜愛。

實際上，“從宋開始的海洋文學里，對海洋和島人的占有，欺凌之類的題材大幅上升，如馮夢龍的《焦土婦人》和《海王三》等”。明朝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之后，海洋的神秘面紗完全被揭開。但是，由于明清兩代實行海禁政策，又飽受“倭患”和閉關鎖國政策的影響以及西方殖民者的掠奪，中國古代海洋文學逐漸由盛轉衰，并走向沒落。

四、和諧共處

人類歷史發(fā)展史告訴我們：只有學會與自然和諧共處，人類才會更快、更健康地發(fā)展。任何試圖征服自然的行為最終會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難。21 世紀是海洋的世紀，這是世界各國已經(jīng)達成的共識。因此，我們必須學會與海洋和諧共處，對海洋心存敬畏，并不斷認識、探索海洋。實際上，自從提出建設“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后，中國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經(jīng)濟發(fā)展已日益受到關注。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在講話中談及海洋強國建設。他說過，建設海洋強國，必須進一步關心海洋、認識海洋、經(jīng)略海洋。

海洋強國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必要條件，在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因此，海洋生物的保護、海洋文明的弘揚、海洋強國的建設，都是國家全方位建設的重要一環(huán)。我們一定要有保護海洋、發(fā)展海洋的自覺意識，要全面關注中國的海洋權力和權益，積極應對海洋挑戰(zhàn)，化解來自海洋的威脅，并不斷制定、完善相關的海洋法律法規(guī)體系，從根本上保障人與海洋的和諧發(fā)展。

中國古代海洋文學是我國文化寶庫中熠熠發(fā)光的璀璨明珠，給我們留下了無窮無盡的寶貴遺產，有助于我們了解古代的人海關系以及古人海洋意識的變遷，有助于我們知海、懂海、愛海。海洋事業(yè)關系民族生存發(fā)展狀態(tài)，關系國家興衰安危。我們要敬畏海洋、保護海洋、善待海洋、合理利用海洋。我們要不斷增強海洋歷史文化意識、海洋戰(zhàn)略意識、海洋科技意識和海洋法治意識，實現(xiàn)和海洋的和諧共處，最終建成海洋強國。

①③張如安：《滄海寄情：話說浙江海洋文學》，浙江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3頁，第4頁。

②騰新賢：《滄海鉤沉》，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8年版，第65頁。

④ 倪濃水：《中國海洋文學十六講（修訂版）》，海洋出版社2017年版，第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