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容忍都是為了和諧
——論王夫人的處世智慧

⊙劉宏嬌［廣州商學(xué)院，廣州 510000］

王夫人是賈政的妻子，賈寶玉的母親，林黛玉的舅母，薛寶釵的姨媽，在《紅樓夢》中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出場不多，著墨不多，但每次出場都別有深意，在賈府眾多已婚婦女中，活得比較成功的也就是王夫人了，這從賈府眾人對她的評價及作者曹雪芹對她的描繪中皆可看出。而王夫人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diǎn)，主要在于她嚴(yán)于律己寬以待人的態(tài)度，說通俗點(diǎn)就是，王夫人能忍，她的忍都是為了家庭的和諧。這從以下幾個方面可以看出。

一、容忍婆婆，是為了婆媳關(guān)系和諧

在《紅樓夢》中，我們隱約可以看出，王夫人和婆婆賈母的關(guān)系并非那么和諧，在很多事情的態(tài)度上，她們并不一致，比如對待寶黛愛情的態(tài)度，對待寶玉教育問題的態(tài)度，對待寶釵的態(tài)度，等等。但兩人自始至終沒有撕破臉皮鬧起來，就算因?yàn)橘Z赦想娶鴛鴦做妾時，賈母沖王夫人發(fā)過一次火，王夫人也并未跟她計較，還是盡職盡責(zé)地做好兒媳的本分。那么，為何王夫人要這么做呢？我們可以從以下幾點(diǎn)進(jìn)行分析。

（一）容忍婆婆，贏得了榮府的管家大權(quán)

我們知道，榮府的長房長媳并不是王夫人，而是邢夫人，王熙鳳也不是王夫人的嫡親兒媳，按照封建社會的倫理制度，歷來家族大權(quán)都是由長房長子承襲的，比如賈府的族長就是由賈府的長房長子賈敬繼承，賈敬不管事，就由他的兒子賈珍繼承。可是，賈母的兩個兒子中，除了世襲的官位由皇帝決定無法更改之外，在榮府，無論是居住的房子還是管家的大權(quán)，都不是由大兒子賈赦繼承，而是由小兒子賈政繼承的。這就難怪賈赦要說賈母偏心了。那么，為何賈母要把管家的大權(quán)交給王夫人而不是邢夫人呢？大概有幾個原因。

1.邢夫人出身低微，王夫人出身高貴。邢夫人的娘家是怎么樣個情形呢？《紅樓夢》第七十五回通過邢夫人的兄弟邢大舅（原名邢德全）的口這樣說道：“老賢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親去世時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個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長出閣，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帶來。如今二家姐雖也出閣，他家也甚艱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應(yīng)用度都是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來要錢，也非要的是你賈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夠我花了。無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無處訴?！睆男洗缶说臄⑹鲋?，我們可以看出幾點(diǎn)信息：

①邢夫人父母早逝，留下一份家產(chǎn)，全部被邢夫人霸占了，兩個妹妹和弟弟沒分得絲毫。

②邢夫人能嫁入賈府，當(dāng)與她掌管了娘家家產(chǎn)有關(guān)，因?yàn)橘Z赦本身就視錢如命，為了賭博輸?shù)舻奈迩摄y子，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女兒給賣了，他與邢夫人的結(jié)合應(yīng)當(dāng)是他給邢夫人一個名分，邢夫人給他錢。

③邢夫人娘家應(yīng)該沒有什么后臺，一旦父母去世，姐弟四人便無依無靠，不像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相比邢夫人，我們再來看看王夫人的出身?！都t樓夢》人物剛出場時，作者就提到王夫人的哥哥王子騰升了九省統(tǒng)制，奉旨出都查邊（第四回）。妹妹薛姨媽家是“豐年好大雪”里的皇商“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鐵”的有錢人家。這樣身份地位的一個人，換成是誰也不會小覷，賈母雖然是婆婆，也不會不看重。

2.邢夫人是繼室，王夫人是正室，邢夫人是在賈璉之娘去世以后嫁給賈赦做填房的。賈璉是賈赦嫡妻所生（這個從賈府祭祀祖宗時的排序可知，而且像王熙鳳這樣出身的人，當(dāng)然不可能嫁給庶出的兒子），邢夫人不是賈璉的生母，自然就是賈赦的續(xù)弦了。

相比邢夫人，王夫人不僅是名正言順的嫡妻，而且還生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兒女，長子賈珠雖然死了，在世時也是風(fēng)光過的，十四歲進(jìn)學(xué)，不到二十歲就成家了，還一舉得男。元春就更不用說了。寶玉雖然不喜讀書，但人家天生長得像祖父——賈母深愛的丈夫，讓賈母不得不疼愛。

這樣的兩個兒媳，任誰都會偏心王夫人多一點(diǎn)。

3.邢夫人不會做人，王夫人則頗得賈母信任。《紅樓夢》有兩回重點(diǎn)寫到了邢夫人：

第四十六回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

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

其中第四十六回寫邢夫人為了討好丈夫賈赦，居然去勸賈母的丫鬟鴛鴦做自己丈夫的小老婆。就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邢夫人的不堪。小說（第四十七回）中這樣寫道：

賈母見無人，方說道：“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你倒也三從四德，只是這賢惠也太過了！你們?nèi)缃褚彩菍O子兒子滿眼了，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鬧！”邢夫人滿面通紅，回道：“我勸過幾次不依。老太太還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兒。”賈母道：“他逼著你殺人，你也殺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婦本來老實(shí)，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個媳婦雖然幫著，也是天天丟下笆兒弄掃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減了。他們兩個就有一些不到的去處，有鴛鴦，那孩子還心細(xì)些，我的事情他還想著一點(diǎn)子……”

從上面這段話就可以看出，賈母對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態(tài)度。憑賈母的聰明能干閱歷教養(yǎng)，她不會不知道，什么人是誠實(shí)善良的，什么人是陰險狡詐的；什么人是可以依靠的，什么人是不可信任的。所以，隱忍順從的王夫人贏得管家大權(quán)自有其道理。

（二）容忍婆婆，培養(yǎng)出了兩個優(yōu)秀的孩子

《紅樓夢》第十八回這樣寫道：

只因當(dāng)日這賈妃未入宮時，自幼亦系賈母教養(yǎng)。后來添了寶玉，賈妃乃長姊，寶玉為幼弟，賈妃念母年將邁，始得此弟，是以獨(dú)愛憐之。且同侍賈母，刻不相離。

元春的優(yōu)秀我們就不說了，十三四歲的時候，便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中，起初掌管王后的禮職，充任女史。不久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

寶玉雖不喜讀書，然在人品外貌方面，卻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作為母親，誰不想把孩子帶在自己身邊？你看王熙鳳如此奉承賈母，也并未將巧姐送到賈母身邊去。王夫人會把元春和寶玉送給賈母撫養(yǎng)，一方面是由于賈母本人喜歡，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籠絡(luò)賈母，讓孩子成為她們之間情感聯(lián)系的紐帶。賈母也沒有辜負(fù)她，把兩個孩子都培養(yǎng)得棒棒的。書中沒有說賈珠是跟著誰長大的，不過推測應(yīng)該是由王夫人自己管教的，結(jié)果呢，雖然也很優(yōu)秀，卻二十歲不到就病沒了。所以，王夫人將孩子送到賈母身邊的決策是高明的。

（三）容忍婆婆，寶玉的婚事最終遂愿

我們知道，賈母一直有意撮合寶玉和黛玉的婚姻，但王夫人卻鐘情寶釵。這樣，矛盾便產(chǎn)生了。按照古代習(xí)俗，尤其是大戶人家，無論男孩女孩，到了十三四歲就可以而且也應(yīng)該說媒了，王夫人心里雖然著急，但賈母不表態(tài)，她也不敢擅作主張。如果賈母執(zhí)意要將黛玉許配于寶玉，她也未必敢表示反對，所以她只能忍氣吞聲，以靜觀變。然后通過薛姨媽，悄悄散布金玉良緣的說法，讓賈母明白自己的心意。賈母心里應(yīng)該是很矛盾糾結(jié)的，從各方面考量，也不敢輕易將自己的意見表達(dá)出來。再者，寶玉是王夫人的兒子，王夫人有中意的兒媳人選卻默不作聲，這不得不讓賈母深思。最后，問題由誰解決呢？

對，元妃。元妃在端午節(jié)賞禮時，賞給寶玉和寶釵的禮物是一樣的，林黛玉的賞禮則跟其他姐妹的相同。不管王夫人暗中有沒有跟元妃溝通，總之，通過此次賞禮，元妃已經(jīng)間接地將自己的意向表達(dá)出來了。前面我們也說過，寶玉是元妃親手帶大的，情如母子。當(dāng)然，寶玉的婚事她是一定會關(guān)心的。而像她這樣冰雪聰明之人，難道看不出誰更適合做寶二奶奶嗎？

鑒于此，王夫人更有底氣不露聲色，賈母也不敢輕易表態(tài)。就這樣，王夫人無聲勝有聲，通過自己的隱忍，終于達(dá)成了自己的心愿，順利讓寶釵做了自己的兒媳。

二、容忍妾侍，為了夫妻關(guān)系和諧

從《紅樓夢》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趙姨娘在賈府就像過街老鼠，人人都不待見。趙姨娘的思想行為不是一般的令人討厭，她既無知又愚蠢還惡毒，然而，就是對待這樣一位丈夫的妾侍，王夫人卻從未有過很過分的舉動，比如像王熙鳳那樣，借劍殺人，讓對方永遠(yuǎn)消失。王夫人容忍了趙姨娘及其子女的存在，自有她的考慮。

（一）容忍妾侍的存在，滿足男人的需求

雖說三妻四妾在古代再正常不過，但并非每個做妻子的都能容忍其他女人跟自己分享丈夫。很典型的，比如王熙鳳。相比王熙鳳的霸道狠毒，王夫人算是非常大度了，她容忍丈夫賈政娶了兩房侍妾，這兩房侍妾分別是趙姨娘和周姨娘。從小說中，我們看不出王夫人對賈政的這兩個侍妾有過什么使壞的行為，更談不上迫害，倒是趙姨娘有過對寶玉和鳳姐的暗害。王夫人為什么會容忍其他女人來跟自己分享同一個丈夫呢？理由無非這么幾點(diǎn)：

1.這是社會制度，個人的力量不足以跟制度抗衡。

2.這是男人所需，即便是高度文明的現(xiàn)代社會，雖然制度規(guī)定家庭實(shí)行一夫一妻制，仍然有大量男性擁有不止一位女性。

3.就算把趙姨娘和周姨娘都趕跑或暗害了，仍然有其他女性填充上來。

4.如若不許侍妾存在，勢必得罪賈政，失去賈政對自己的尊重和維護(hù)之心，同時也會讓包括賈母在內(nèi)的其他人對自己投來異樣的眼光，破壞自己賢惠淑良的名聲。

因而，王夫人在此事上的容忍，應(yīng)該說是不僅比王熙鳳大度，且比王熙鳳高明。從長遠(yuǎn)來看，王夫人的行為可以鞏固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王熙鳳卻只會招來丈夫的怨恨，一旦賈母不在了，王熙鳳失勢了，下場就非常悲慘。

（二）容忍妾侍的兒女，為了家族的繁榮

王熙鳳與賈璉的兩個妾侍尤二姐和秋桐之間的斗爭，采取的是借劍殺人的手法，讓自己的心腹大患消失于無形。相比王熙鳳，王夫人真的是太仁慈了，她不僅允許賈政的兩房妾侍存在，而且還任其生育，并容許趙姨娘生的女兒探春待在賈母身邊，受賈母的寵愛。那么，王夫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首先可以說是為了自己賢良淑德的名聲；其次，榮府賈赦所在的大房和賈政所在的二房之間也有矛盾斗爭，小說里交代說賈赦生了兩個兒子：賈璉和賈琮。

王夫人雖然也生了兩個兒子，不過賈珠卻夭逝了，剩下一個寶玉，勢單力薄，自己年紀(jì)大了，也不能再生了，賈政的妾侍生了兒子，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到底屬于自己這一房，將來賈母歸天，分家時，寶玉也有個兄弟可以相互照應(yīng)（當(dāng)然，結(jié)果能否如此，便非她所能控制的了）。中國人是最講究丁財兩旺的，在丁與財之間，又把丁放在了財前面，說明丁比財更重要。所以，說到底，王夫人的容忍還是為了自己這一房的繁榮，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著想。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王夫人實(shí)在是比王熙鳳高明多了，比她站得高看得遠(yuǎn)。

（三）容忍妾室的使壞，為了家庭的和諧

我們知道，趙姨娘及其兒子賈環(huán)都深恨寶玉，三番五次暗害寶玉。小說中有三次講到趙姨娘母子對寶玉的使壞，分別是第二十五回和第三十三回。第二十五回又通過王夫人之口，明說他們?nèi)宕问箟摹?/p>

《紅樓夢》第二十五回這樣寫道：

二人正鬧著，原來賈環(huán)聽的見，素日原恨寶玉，如今又見他和彩霞鬧，心中越發(fā)按不下這口毒氣。雖不敢明言，卻每每暗中算計，只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qū)氂衲樕现灰煌?。只聽寶玉“噯喲”了一聲，滿屋里眾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將地下的戳燈挪過來，又將里外間屋的燈拿了三四盞看時，只見寶玉滿臉滿頭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氣，一面命人來替寶玉擦洗，一面又罵賈環(huán)。鳳姐三步兩步的上炕去替寶玉收拾著，一面笑道：“老三還是這么慌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高臺盤。趙姨娘時常也該教導(dǎo)教導(dǎo)他?！币痪湓捥嵝蚜送醴蛉?，那王夫人不罵賈環(huán)，便叫過趙姨娘來罵道：“養(yǎng)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得了意了，越發(fā)上來了！”

以此事為導(dǎo)火索，趙姨娘懷恨在心，請了馬道婆對寶玉和王熙鳳施魔法，差點(diǎn)要了寶玉和鳳姐的命。

第三十三回，王夫人的丫鬟金釧兒跳井以后，賈環(huán)在賈政跟前添油加醋火上澆油，致使賈政氣上加氣火冒三丈，才發(fā)誓要打死寶玉的。

由此可見，妻妾之間斗爭之殘酷，簡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在榮府，使壞害人的不是王夫人，相反，是作為妾室的趙姨娘母子，并且，從王夫人口中我們知道，他們使壞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幾番幾次”，王夫人都沒有理論?！都t樓夢》里也沒哪一回寫到王夫人背地里對誰使壞的，尤其是對趙姨娘母子使壞。從中也可看出王夫人的慈悲與大度。

那么，王夫人為何要容忍趙姨娘母子使壞而不還手呢？筆者以為，沒有別的原因，就是為了家庭的和諧。賈環(huán)傷害了寶玉，她只是罵罵趙姨娘母子便了事了，并未有進(jìn)一步的行動，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居然還還不想讓賈母擔(dān)心。寶玉深知她心事，所以說道：“有些疼，還不妨事。明兒老太太問，就說是我自己燙的罷了?！?/p>

受到傷害的母子倆采取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相反，闖禍的趙姨娘母子挨罵后倒是懷恨在心了，馬道婆一挑撥，趙姨娘立馬就請求馬道婆幫助她除掉鳳姐和寶玉。從中可見兩對母子之間人品風(fēng)貌的高下之分。

三、容忍下人，是為了主仆關(guān)系和諧

我們知道，《紅樓夢》中的金釧兒和晴雯都是因?yàn)楸煌醴蛉粟s出賈府以后才死的，很多人因此對王夫人諸多詬病，認(rèn)為王夫人沒有容人之量，沒有悲憫之心，陰險歹毒。但是，這些人從來沒有站在王夫人的立場上去思考過，王夫人為何會將她們趕出賈府。其實(shí)，在金釧兒和晴雯被趕出賈府之前，王夫人已經(jīng)容忍她們很久了，最后不再容忍，是因?yàn)樗齻冇|碰了王夫人的底線，王夫人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金釧兒被攆之前，王夫人已經(jīng)容忍了很久

王夫人雖然寬厚仁慈，卻也是有底線的，那就是不能犯淫，所謂“萬惡淫為首”，“淫”之一字乃王夫人“平生最恨者”。在金釧兒被趕出大觀園之前，王夫人“從來未曾打過丫頭們一下”?？纯赐跷貘P是如何整治家人的，我們就知道王夫人有多仁慈。

然而，很多人就因?yàn)橥醴蛉税呀疴A兒攆出賈府導(dǎo)致金釧兒跳井，因此認(rèn)為王夫人是個陰險毒辣假慈悲的人。我們先不說王夫人只是凡人一個，就算是佛是神，也有生氣的時候。金釧兒叫寶玉到東小院子里去拿環(huán)哥兒和彩云去。大家試想一下，夏天的正午，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賈環(huán)和彩云會在東小院子里干嗎？是成人都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寶玉去看了，耳濡目染身邊淫邪之事，將來他還能不變成一個好色之徒嗎？寶玉之所以討賈母喜歡，除了因他長得像祖父也就是賈母的丈夫之外，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寶玉的單純，如果寶玉不是這么單純，他未必就能這么討賈母喜歡。

寶玉愛和丫頭們混，王夫人已經(jīng)不太喜歡，但這是他的天性，王夫人沒法改變，不過萬事有利必有弊，正因?yàn)閷氂駩酆蛦渭兲煺娴呐⒆觽兓?，倒是讓他遠(yuǎn)離了一干好色之徒，沒有沾染賈府其他男人的惡習(xí)。金釧兒作為女孩子，對于這種淫邪之事本該諱莫如深，誰知她竟沒有，王夫人所以才會生氣，覺得金釧兒不可原諒。

另外，作為丫頭的身份，金釧兒之前不可能沒有犯過錯誤，而王夫人并沒有計較，因?yàn)槠渌矫娴腻e誤她都可以容忍，并且已經(jīng)容忍了十幾年。

（二）晴雯被攆之前，王夫人也容忍了很久

王夫人被詬病的事，主要有兩件，一件是我們剛剛講過的金釧兒被攆，還有一件就是晴雯被攆，這兩個被攆的人最終都夭逝了，如果她們沒有夭逝，或許王夫人也不會被詬病。但是，就像我們前面說過的，就算是佛，也會有發(fā)火的時候。脾氣再好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線。

繡春囊一事不僅激發(fā)了王夫人和邢夫人之間長期以來引而不發(fā)的矛盾，也引起了王夫人對寶玉身邊人的關(guān)注。《紅樓夢》第七十四回中這樣寫道：

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jìn)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罵小丫頭。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后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鳳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論舉止言語，他原有些輕薄。方才太太說的倒很像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亂說?！蓖跎票＜业谋愕溃骸安挥眠@樣，此刻不難叫了他來太太瞧瞧?！蓖醴蛉说溃骸皩氂穹坷锍Ｒ娢业闹挥幸u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币蚪凶约旱难绢^來，吩咐他到園里去，“只說我說有話問他們，留下襲人麝月伏侍寶玉不必來，有一個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來。你不許和他說什么?！?/p>

從王夫人說的話可以看出，晴雯之前的表現(xiàn)她便看不慣，但因當(dāng)時有賈母在，她沒有訓(xùn)斥驕狂的晴雯。為了家庭的和諧，王夫人可以遵守禮法，不越界訓(xùn)人，晴雯卻把自己當(dāng)主子，替主子訓(xùn)人，故而王夫人說她“一生最嫌這樣人”，“這樣人”是指什么樣的人呢？當(dāng)然就是指不守禮法任性跋扈的人。雖然作者對晴雯的死抱有同情的態(tài)度，不過晴雯脾氣暴躁卻是事實(shí)，但看她稍不如意時對寶玉的態(tài)度，看她對待小丫頭墜兒和小紅的態(tài)度，王善保家的投訴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

王夫人看到晴雯脾氣不好，并未立即想到要攆她走，當(dāng)時只想訓(xùn)她幾句。如果不是發(fā)生了繡春囊事件，如果不是鳳姐和王善保家的在旁攛掇，那么王夫人也不會想到要抄檢大觀園，更沒想要趕走晴雯，畢竟晴雯是賈母的人，趕走以后，她自己都覺得很難向賈母交代。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會這樣做的。脾氣不好的人，尤其是脾氣不好的女人，容易造成家庭不和諧，而家宅不寧的家庭，又怎么能夠興旺發(fā)達(dá)呢？故而可以說，王夫人趕走晴雯，也是為了家庭的和諧。

（三）不再容忍，是因?yàn)樗齻冇|碰了她的底線

金釧兒和晴雯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說王夫人是假慈悲。因?yàn)?，在攆走金釧兒和晴雯之前，她是有容忍她們的，如果不是她們的行為觸碰了王夫人的底線，她也不會做出這么極端的行為。而她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行為，說到底，還是為了賈府的安寧和繁榮。只是因?yàn)樗匠６家灾t和慈悲的形象出現(xiàn)，稍微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憤怒，就遭到別人的詬病。就好比一個人，如果你一直在做好事，然后有一天，你忽然做了一件不是那么好的事，別人就說你是偽君子一樣?？墒侨嗽趺纯赡苤挥幸幻婺?？人性都是復(fù)雜的啊。

四、總結(jié)

無論如何，相比賈府里其他的貴婦人，比如邢夫人、薛姨媽、尤氏、王熙鳳等，王夫人不僅深得賈府下人的敬畏，且深得作者的尊重。她的好絕不是偽裝出來的，因?yàn)樵诔黾拗?，她就是一個“著實(shí)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劉姥姥評語）的人。上了年紀(jì)以后，“越發(fā)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劉姥姥評語），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不難，難得是長期堅(jiān)持做好事。王夫人能生養(yǎng)出那么優(yōu)秀的三個孩子，能得到上下人等的敬畏和尊重，能得到賈母的信任，不是沒有道理的，此正是其處世智慧的體現(xiàn)。

①②③④⑤〔清〕曹雪芹 高鶚（伍隼校點(diǎn)）：《紅樓夢》，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7年版，第590頁，第348頁，第126頁，第179頁，第577—5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