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他因緝毒警神秘又酷,報名參加了。然而,第一次出任務時,他就當了逃兵,差點害死隊友。他還能干下去嗎?隊友會重新接納他嗎?
張裴洋,今年30歲,是一名奮勇緝私、不為人知的緝毒警。他出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的一個地級市,南京公安學院畢業(yè)那年,家鄉(xiāng)公安局禁毒支隊招人,當時他覺得緝毒警太酷了,于是選擇了禁毒支隊。
參加工作后,張裴洋才發(fā)現(xiàn)情況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想象中的緝毒警應該是一群精神抖擻的年輕人,可現(xiàn)實卻是除了少數(shù)幾個年輕人外,大多是頭頂?shù)刂泻?、大肚便便的中年油膩男。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劉哥,?.6米出頭的個子,挺著碩大的將軍肚,就像個快要臨盆的孕婦。
后來和劉哥聊天他才知道,緝毒警越老越是寶,是很吃經(jīng)驗的一行,老緝毒警上街,迎面走來一人,打眼一瞧就知道這人是不是癮君子,有多久吸毒史,而且緝毒警需要有自己的特情。所謂特情,就是幫警方提供信息的內(nèi)線,培養(yǎng)一名忠誠的好特情需要花費極大的時間和精力。
2012年9月3日,劉哥去會議室開抓捕行動會。張裴洋軟磨硬泡參加了。
劉哥介紹,這名毒販叫“黑猴”,專生產(chǎn)、販賣冰毒,三年前曾被禁毒隊圍堵過,但讓他僥幸逃脫了,從此下落不明。
最近,特情在南二環(huán)一家黑旅店里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于是隊里準備抓捕他。
由于劉哥“鐵三角”組合中的趙哥去派出所掛職鍛煉了,回不來,所以張裴洋被安排進劉哥組,負責趙哥的工作。
散會后,他們迅速到達指定地點,靜等毒販現(xiàn)身,可這一等就等到夜深。驀地,對講機“沙沙”響了兩聲,緊接著傳來焦急的喊聲:“老劉,有輛帕薩特朝你的方向開去了,攔住他!”
劉哥和黃哥熟練地從后備廂拿出一副路障破胎器,擺到路拐彎處。
張裴洋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車旁邊看著他倆。
“愣著干嗎,把車橫在路中間?!眲⒏缂眽牧?。
張裴洋忙不迭地扭身開車門,可上午剛下完雨,地上泥濘不堪,他腳一滑摔了個“狗啃泥”,還沒起身,遠遠射來兩道燈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忽然有人抱起張裴洋扔在一邊,劉哥喊:“去車里拿防爆盾?!睆埮嵫髵暝榔?,取出防爆盾,只見開來的帕薩特飛一般壓過路障破胎器,四個轱轆頓時泄了氣,像個陀螺似的原地打轉(zhuǎn)、濺著火花。車一停,車上下來一人準備棄車逃跑。
劉哥在“鐵三角”組合中負責主攻,一馬當先沖了上去,舉起伸縮棍朝“黑猴”頭上打去,“黑猴”頭上吃痛,扭頭罵娘,側(cè)翼的黃哥趁他扭頭的工夫,瞄準他脖頸又是一棍,“黑猴”腿一彎摔在地上。
“小張,撲他?!眲⒏缃跣沟桌锏睾鸬馈?蓮埮嵫笤缇突帕松?,等反應過來時,“黑猴”已經(jīng)翻個滾站了起來,還從內(nèi)兜掏出把槍。張裴洋本能地一蹲,能感受到子彈擦著他的頭發(fā)飛過,扔下防爆盾,張裴洋玩兒命地往后跑。跑出不到十步,隊里的支援到了。張裴洋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回頭一看,劉哥正趴在“黑猴”身上,黃哥用膝蓋死死壓住“黑猴”右臂。同事攙著張裴洋走到劉哥身旁,劉哥差點噴出火來:“這小子屁用沒有,還差點把老子害死!”
張裴洋低著頭,喉嚨囁嚅半天,想說話,可怎么使勁嘴都張不開。回市局后,隊長告訴張裴洋:“你回家吧,等組織處理結(jié)果?!睆埮嵫竽X子里一片空白。
三天后,隊里處分決定下來了,念在張裴洋是第一次參加抓捕行動,所以沒開除他公職,但被禁毒隊除名,去派出所當片警。拿著處分報告,張裴洋久久沒回過神來。他明白,這將成為他一生的污點!
帶著這樣的污點,張裴洋剛到派出所時,經(jīng)常有人問他調(diào)來的原因,張裴洋不敢說,找個借口搪塞過去。2013年6月18日上午,張裴洋在值班室,一個中年女人闖了進來。
“我老公要殺人!”女人上氣不接下氣,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聽女人說,她丈夫上周和人賭博,輸了幾十萬,當晚她丈夫回家拿刀去找人家要錢,可贏錢的人早跑了。她丈夫便又去追人家,女人找了一周都沒找到,害怕出事,趕忙來報警。女人不住地催促張裴洋查她丈夫的住宿登記,但派出所權(quán)限不夠,于是張裴洋帶女人去刑警隊。刑警隊一查,她丈夫現(xiàn)正在北郊住著,不過登記顯示是一個月前開的房。
這讓張裴洋有些納悶,可沒時間細想,張裴洋和同事拉上女人就去北郊的賓館。
到了賓館,打開她丈夫房間,她丈夫剛吸完毒,倒在床上神志不清,地上滿是煙頭,桌上還擺著五六個針管。張裴洋從衛(wèi)生間拿塊干毛巾勒住她丈夫的嘴,和同事架住胳膊把人往外拖。女人卻在屋里翻箱倒柜,“這王八蛋把錢藏哪兒了?”
女人告訴張裴洋,原本她有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可丈夫意外染上毒癮,花光家里所有錢,就剩下一套房。女人的兒子有慢性髓系白血病,必須堅持服藥。
上個月,女人帶兒子去北京看病,丈夫趁機低價把房賣掉,卷錢跑了。女人去報警,可警察也管不了人家賣自己的房,之后女人自己找丈夫,找了一個月都毫無進展。
無奈之下,女人決定報假警,讓警察幫她找,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她丈夫把錢花光了。女人的鼻涕、口水、眼淚流了滿臉,跪在地上哀求張裴洋幫幫她,可張裴洋又能有什么辦法?
那一刻,張裴洋突然特別想回禁毒隊。把女人的丈夫送到派出所后,張裴洋去禁毒隊找到隊長,提出想回禁毒隊,被隊長委婉拒絕了,因為沒人愿意和逃兵合作。張裴洋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抓個毒販證明自己!張裴洋聽老緝毒警們說過,小毒販們一般都晚上在市郊的幾個公園里販毒,那里偏僻,而且沒有攝像頭。
派出所是上一休一,倒是有充足時間,值完班第二天張裴洋就去公園里蹲點。一天凌晨,張裴洋蹲在公園人工湖周圍的大石后,發(fā)現(xiàn)有個人坐進湖對面的涼亭里。張裴洋舉起望遠鏡一看,那人鬼鬼祟祟地掏出包東西,然后貼上膠帶紙粘到座位下。
張裴洋瞅準那人衣著,把望遠鏡放在一旁,悄悄從湖邊溜過去。湖不大,那人走得不緊不慢,沒一會張裴洋就摸到他身后。就在還剩不到十米遠時,他發(fā)現(xiàn)張裴洋了。
那人抬腿就跑,張裴洋在后面緊追不舍。跑出五六百米后,那人跑不動了,突然回轉(zhuǎn)身,從腰里抽出個東西。
借著月光,張裴洋看清是把小匕首,場面頓時僵持住,張裴洋和他誰都不敢動。
這種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張裴洋沒帶家伙,無法硬拼。一瞥眼,他看見地上有塊裂開的工字磚。
略一琢磨,張裴洋裝作想抽煙,自己點著一根,又拋給對方一根,趁他放松警惕,撿煙的空當,張裴洋一把抄起磚頭朝他扔去,他側(cè)身躲過磚頭,卻被張裴洋趁亂揪住右臂,接著摟脖、扭身、頂胯,摔!一記鎖喉擰摔,張裴洋成功制伏了他。
事不宜遲,張裴洋連夜將他帶回禁毒隊。早上隊長上班后,張裴洋申請回禁毒隊,隊長看他決心很大,便說只要能找到搭檔,就同意他回來。
張裴洋還是去找了劉哥。他從兜里掏出那把匕首:“毒販拿刀指著我,我都沒怕,我不可能再當逃兵!”劉哥看著刀,沉默了。他從警多年,知道一個手無寸鐵的警察面對持刀毒販有多危險,更知道張裴洋制伏毒販時有多堅決?!摆w哥提拔成科長了,鐵三角缺一人,你回來吧?!?h3>抓捕大毒梟:狹路相逢飛身赴險
后來幾年,張裴洋果然沒讓隊長和劉哥失望,破了不少大案子,抓的毒販更是不計其數(shù)。
2017年12月的一天,張裴洋巡邏到北二環(huán)快速路下,瞥見路對面有個背著雙肩包,穿及膝羽絨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男子。男子身前不遠處,一名年輕女孩手提購物袋,聽著歌走著,耳機線露在外面,順著耳機線能看出手機放在上衣外兜。男子悄悄靠近女孩,在將要貼住女孩的一刻,把女孩手機偷走了。
張裴洋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他前兩次抓的小偷,都把偷來的手機塞進襠里,后來去派出所取手機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內(nèi)褲上還縫著兜,而該男子把手機大剌剌裝進兜里,手法也不像新手。張裴洋開車跟住男子,就見他走出幾百米后進了間超市,等再出來時,雙肩包沒了。
張裴洋頓時精神一振,這是毒販慣用手法,叫人貨分離。他把毒品放在指定地點,買主隔一段時間再去取,這樣警方就無法當場將買賣雙方都抓住。
張裴洋給劉哥、黃哥打電話,讓他們來超市等買主取貨,自己繼續(xù)跟蹤男子。
男子從超市出來后,沿直道不緊不慢走了一兩百米,停在一處停車場前,朝著超市方向抽起煙來。張裴洋明白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在試探周圍有沒有警察,估摸他是想出批大貨。
張裴洋讓劉哥、黃哥跟他會合,不用盯超市了,那個包肯定是假包。
然而,劉哥、黃哥還沒到,男子就開車走了。
張裴洋發(fā)動馬達,跟男子的車保持五六個車位的距離,在后頭跟著。之后,劉哥、黃哥倒替跟蹤。
可能男子覺得已經(jīng)試探夠了,便沒有兜圈子,徑直開到火車站附近,進了一家面館等人。隨后,三人也到達面館對面,劉哥、黃哥上了張裴洋車。
路不算太寬,隔著馬路,張裴洋勉強能看到面館里的情況,屋里只有男子一人。男子坐定后不久,一名打扮時髦,栗黃色卷發(fā)的女人走進面館,坐在男子對面,交談起來。大約五分鐘,男子從羽絨服里掏出條香煙遞給女人。不用說,香煙盒里裝著毒品??吹竭@,張裴洋趕忙給槍上膛,把防彈衣穿進衣服里。毒販已經(jīng)交易完,很快就會離開,火車站附近人流量很大,必須在面館里抓捕。
張裴洋深深吸口氣下了車,新鐵三角組合中,張裴洋負責主攻,走在最前。身后劉哥、黃哥一左一右,三人假裝食客,穿過馬路朝面館走去。
在張裴洋踏進面館的一刻,張裴洋和男子對視一眼,驀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大腦,張裴洋暗叫不妙,反手抽槍,可還是晚了一步,男子率先從羽絨服中掏出把鋸短槍管的獵槍來,隨著一聲槍響,張裴洋倒在地上。
張裴洋感到一瞬的劇痛,緊接著就是劇烈的麻痛感,身體里好像爬了千百條小蟲不斷啃食他的血肉,從胸口往下一點點沒了知覺。張裴洋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睡意,暈了過去。
張裴洋再醒來時,已不知是幾天后。劉哥正在張裴洋床邊陪伴,肥胖的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活像只大熊貓。
看張裴洋醒來,劉哥還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猛搖幾下頭,隨后迅速跑了出去:“護士,護士,9號床醒了。”
劉哥說,張裴洋中槍倒地后,黃哥一記虎撲制伏住毒販。劉哥打120把張裴洋送到醫(yī)院,幸虧防彈衣替張裴洋吸收一部分鐵屑,否則他當場一命嗚呼了。
兩個月后,張裴洋痊愈出院了,因為張裴洋表現(xiàn)出色,市局頒給他了一個個人二等功。
同事把張裴洋簇擁到辦公室中央,劉哥、黃哥在一旁大聲吆喝著,隊長緩緩朝張裴洋走來,將勛章戴在他左胸口,閃閃發(fā)光的勛章掃除了張裴洋心中的一切陰霾。
2019年底,曾有毒販送給張裴洋一百萬,一沓沓現(xiàn)金摞起來有小孩那樣高。
被張裴洋拒收后,他們又開始威脅張裴洋,在張裴洋父母家門口寫些不堪入目的臟話,張裴洋沒辦法,只能給父母搬了家。每次去父母家探望,張裴洋都要在小區(qū)周圍繞好幾圈,確定沒人跟蹤后才敢進去。
張裴洋原先有個女朋友,也是受不了毒販威脅,和張裴洋分手了。自那之后,張裴洋再沒談過戀愛。但張裴洋從不后悔當緝毒警,這世上總要有一小部分人犧牲自己,來成全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安康。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