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芳
月亮洗了個淋浴,出來了。在鄉(xiāng)村的夜晚。
田野還冒著熱氣。草垛沿著公路一線擺開。
螢火蟲會干什么呢?飛舞著,消隱著。
講故事的老人還沒有走出茅屋,老煙斗已把開場白說完。月光下,一縷一縷的煙絲,很淡很淡。
山丘已失去了鮮明的線條。月亮散了一層形容詞,就挪動了一小步。蛙聲會意地鋪了一片。
稻草人依然守護著空曠的田野。遺留的稻穗,被月光點化成小妹子的長辮。
我的眼睛亮了。
不知道城市的燈火是什么樣的顏色。
不知道城市的道路是不是比故事還寬。
我向往著另一片月光。
煤油燈下,課本一頁一頁地發(fā)黃。日子被熏黃,卻比饑餓還要堅韌。
月光是鄉(xiāng)村與城市共同的月光。
月光如水。水一樣的月光,從我的額頭上流過。
流十年,是池塘水。
流二十年,是小溪水。
流三十年,是大河水。
流四十年,是滔滔不絕的激情。
先將陸地的河流安頓好,然后去湖區(qū)。
先將所有的流云仰望完,然后去湖區(qū)。
告別一切的浮塵與焦慮,將腦袋清空。
一條小船,像一個省略號,悄悄地劃進了水面。沒有跟其他標點符號打招呼。句號逗號沒醒,感嘆號沒有起床。
湖面微亮,看得清忽遠忽近的目光。風華正茂的蘆葦,在小島上靜靜地呼吸著。我還不想撥弄蘆葦抒情的章節(jié),讓蘆葦暫時環(huán)抱我。
如果從空中鳥瞰,小船幾乎可以忽略不見。小船的痕跡,如同小鳥滑過天空。但一切都存在著,一切都在倒退或前行。我沒有重復水面的安靜與溫柔,我新鮮地前進。
風,無牽無掛,就這樣平坦地吹來。有點涼,但我知道溫暖跟在后面。太陽先舉起了一支彩筆。
小船輕輕地走。小船的腳印被深邃的湖水收集。攤開,又迅速消失。這是看不見的水中展覽。
我的目光燃燒,又熄滅。熄滅,又燃燒。極目遠眺,只有水水水。
太陽沐浴的時候,是水的一部分。太陽擦干了身子,才能照耀巨大的澡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