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的足跡之天臺山（上）

穆齋

《徐霞客游記》的開篇便是《游天臺山日記》。在我國以“天臺”為名的山不在少數(shù)，幸好這位著名的游者為我們標(biāo)注了地點——浙江臺州府。出發(fā)那日正是暮春時節(jié)，一個鼠年的舊歷三月三十日，徐霞客從寧海縣城西門出城。去時可是個好天氣，“云散日朗，人意山光，具有喜態(tài)”。在這種喜悅的情緒下，徐霞客走過三十里路，到達了梁隍山。關(guān)于梁隍山徐霞客沒做過多的描述，只寫了一句“聞此地於菟夾道，月傷數(shù)十人”，於菟也寫作“于菟”就是老虎，早在《左傳·宣公四年》中記載：“楚人謂乳谷，謂虎於菟?！毙煜伎蛯懙?，聽說此地猛虎夾道，一個月間就傷害數(shù)十人。在這樣猛虎出沒的山里，游人自然無法前行，于是，只好停宿于旅舍。

第二天，四月初一，早上就下起了雨。徐霞客向前走了十五里，路旁出現(xiàn)了岔路，選擇從西面行進，就是去往天臺山的方向。又走了十里路，他抵達了松門嶺下。這里“山峻路滑，舍騎步行”，他寫道：“自奉化來，雖越嶺數(shù)重，皆循山麓;至此迂回臨陟，俱在山脊”，也就是說從奉化來的道路，雖然經(jīng)過數(shù)重山嶺，都是順著山麓;到這里后，無論迂回、曲折或臨水、登高，都在大山脊上面，可見此處的道路難行。等到雨后新晴，“泉聲山色，往復(fù)創(chuàng)變，翠叢中山鵑映發(fā)，令人攀歷忘苦”，徐霞客在這里見到了秀美的山色，聽到了泉水叮叮咚咚的聲響，反復(fù)出現(xiàn)的新奇景色不斷變換著，更有在綠樹叢中怒放的紅杜鵑花，紅花綠葉相互輝映，令人忘卻了攀登跋涉的辛苦。又前行十五里路，徐霞客選擇在一座名為“筋竹庵”的地方休息、用飯。放眼望去，這里的山頂上到處都種有麥子。從筋竹嶺向南走，就是通往國清寺的大路。徐霞客的運氣算是相當(dāng)不錯的，在他休息的時候，恰好遇上同樣在此處休息的國清寺僧人云峰，聽云峰說：“此抵石梁，山險路長，行李不便，不若以輕裝往，而重擔(dān)向國清相待?！睂τ谛煜伎蛠碚f，在國清寺寄存他的行李，可是一陣及時雨，畢竟在沒有纜車的年代，行李絕對是現(xiàn)代人想象不到的登山負擔(dān)。徐霞客同意了云峰的建議，讓擔(dān)夫挑著行李隨云峰先去國清寺，他則與江陰迎福寺的蓮舟上人一起動身前行。走過五里路，翻越筋竹嶺。山嶺近旁很多松樹，“老干屈曲，根葉蒼秀，俱吾閶門盆中物也”，就是說這些松樹的樹干彎曲變形，而樹根松葉青綠秀麗，好像城里人家盆景中栽種的松樹樁。又走了三十多里，他們才終于抵達彌陀庵。徐霞客寫道，“上下高嶺，深山荒寂，恐藏虎，故草木俱焚去”，可見當(dāng)時人們對于老虎的恐懼，老虎在那個時代的數(shù)量之多也可見一斑。不過為了躲避老虎而放火燒山在今天可不是可取的行為。這里同樣也有泉水，相較于之前的叮叮咚咚，徐霞客寫道“泉轟風(fēng)動，路絕旅人”，這里的泉聲和風(fēng)聲都要大上許多，路上也沒有其他的行人，因此路程顯得格外地荒涼而漫長。彌陀庵就在萬山坳中。

四月初二，雨水又一次降臨在徐霞客的旅途，他越過路上的積水，攀登山嶺，溪流、山巖越來越顯得清澈、幽靜。二十里路過后，已是傍晚，徐霞客抵達了天封寺，由于年代久遠，現(xiàn)在這座寺廟是否還在已不得而知。當(dāng)夜心情激動的徐霞客睡臥床上，心中依然惦念著明晨登攀峰頂?shù)氖?，他想“以朗霽為緣，蓋連日晚霽，并無曉晴”，等到了五更天“聞明星滿天，喜不成寐”，這是說他在心中許愿，若有緣分得見明天早晨美麗的峰頂景色，那么就讓今天夜里的雨趕快停住，恢復(fù)晴朗，因為連日來都是晚上雨后轉(zhuǎn)晴，并沒有一天是天亮?xí)r晴朗。等到五更時分，徐霞客從夢中醒來時，仆人告訴他，外面滿天都是明亮的星星，或許預(yù)示著明天的登峰可以有個絕佳的天氣，這個為旅行癡狂的人竟然喜歡得無法再入睡。

第二天四月初三，清晨果然迎來了艷陽如火。徐霞客向山頂上攀爬數(shù)里山路，到達華頂庵，又走了三里，到達太白堂，這時已快要接近華頂峰了，本是一件暢快的事情，可惜沿途都沒有值得觀賞的景物。好在旅行家“聞堂左下有黃經(jīng)洞，乃從小徑”。走了二里路后，俯身看見一塊很是秀麗華美的突出的大石頭，等到臨近一看，竟是一位僧人在黃經(jīng)洞前構(gòu)筑的庵，或許是擔(dān)心風(fēng)會從洞里吹出來，于是用石頭將洞門砌住，不能得見洞中風(fēng)景，徐霞客不由大為遺憾。于是他只好重新往上走，到達太白堂，然后順著山路登上天臺山絕頂華頂峰。峰頂上，“荒草靡靡，山高風(fēng)冽，草上結(jié)霜高寸許，而四山回映，琪花玉樹，玲瓏彌望。嶺角山花盛開，頂上反不吐色，蓋為高寒所勒限制耳”，或許是因為山高風(fēng)寒，這里的草已結(jié)了一寸多厚的霜，這個說法不禁讓人覺得夸張。而后他又提到山峰下四周那些美麗花草，從上向下望去非常玲瓏明晰。這里不得不提一下徐霞客的自然常識，這一點在地理課上更多用“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來表達，徐霞客注意到山腳下山花盛開，峰頂上反而不開花，是高處寒冷的緣故，恰與前人的詩句與我們的地理課堂相合。

徐霞客走下山到達華頂庵，經(jīng)過池邊的小橋，翻越三座山嶺?！盎厣胶?，木石森麗，一轉(zhuǎn)一奇，殊慊所望”，這是說此處已是溪水圍繞，山巒重重疊疊，而樹木更是繁密，巖石也構(gòu)成了不同尋常的看點，每轉(zhuǎn)過一處就能發(fā)現(xiàn)一處奇特的景色，想要觀賞奇景的愿望得到了滿足。又走過二十里路，“過上方廣，至石梁，禮佛曇花亭，不暇細觀飛瀑”，往下走，“下至下方廣，仰視石梁飛瀑，忽在天際”。徐霞客聽說這里的斷橋、珠簾水尤其是著名勝景，正要急著前往就聽到僧人說“飯后行猶及往返”，于是觀賞心切的他先由仙筏橋去向山后。翻過了一座山嶺，順著溪流又走八九里路，只見“水瀑從石門瀉下，旋轉(zhuǎn)三曲。上層為斷橋，兩石斜合，水碎迸石間，匯轉(zhuǎn)入潭;中層兩石對峙如門，水為門束，勢甚怒;下層潭口頗闊，瀉處如閾，水從坳中斜下。三級俱高數(shù)丈，各級神奇，但循級而下，宛轉(zhuǎn)處為曲所遮，不能一望盡收，又里許，為珠簾水，水傾下處甚平闊，其勢散緩，滔滔汩汩”。玩性大發(fā)的徐霞客光著腳跳進草莽之中，攀援著一路上的樹木，沿著山崖前行，這樣的路途或許只有這個經(jīng)歷過千山萬水的旅行家才能走得順順暢暢，蓮舟上人則是說什么也不肯跟隨他前行了。等到夜色來臨，興盡的徐霞客才返回。而他面對這樣的奇景“停足仙筏橋，觀石梁臥虹，飛瀑噴雪，幾不欲臥”。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