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非樂節(jié)用”思想與扁平化設計芻議

王廣文，薛彥明（通訊作者）

（河北工業(yè)大學，天津 300401）

一、非樂節(jié)用的含義

“非樂節(jié)用”的思想源于墨子學說。墨學思想的核心是“兼愛”，貫穿著整個墨家觀念說法，也是其社會倫理的基礎①。兼愛是一種大愛和理想的愛，是要打破家族本位代之以社會本位，打破貧賤之分倡導人人平等。非樂節(jié)用是兼愛理念的有機組成部分。所謂節(jié)用，是指要求統(tǒng)治階級在保證百姓的飽食暖衣等基本生活前提下再從事其他事物，如禮、樂、葬、衣、食、住。節(jié)用思想中的本質核心是非樂。所謂非樂，是指墨子不贊成從事音樂或欣賞音樂的人以及與音樂相關的事。墨子認為“弦歌鼓舞，習為聲樂，足以喪天下”②。墨子的非樂看似否定了音樂以及其他藝術的審美價值與社會價值，實際上非樂真正否定的不是樂器演奏出的音符和器物上的紋飾，而是統(tǒng)治階級的享樂思想。貪圖享樂，就會不顧及百姓的基本利益，不能專心治國理政。制造樂器要勞累百姓，建筑華麗宮殿要勞民傷財，勞動者不能專心從事生產(chǎn)之事。墨子認為這些享樂活動對老百姓有害無利，故其非樂，明確表明了“利人”的主張。

扁平化設計的理念與墨子非樂節(jié)用的思想有著很大程度的契合。扁平化設計強調功能主義與墨子非樂思想——利人的實用性是一致的；扁平化設計主張減少主義與墨子節(jié)用思想——節(jié)儉的經(jīng)濟性是一致的。扁平化設計是適應時代需求而出現(xiàn)的一種新的視覺形式，它開啟了新的設計時代。墨子的思想與這個時代的設計法則高度契合，對當代設計活動有著很重要的指導意義。

二、扁平化設計的含義

扁平化，英文全稱為“Flat Design”，是谷歌公司于2008年提出的。扁平化設計是扁平化逐步取代擬物化的結果，并成為近年來平面設計中最主要的設計風格。

（一）極簡主義的延伸

所謂扁平化即去除冗余繁雜，要求設計師用理性思維和最為簡潔明了的設計語言表達事物的本質。扁平化設計通常是二維的，經(jīng)常采用抽象、概括、極簡的設計語言凸顯所要傳遞的信息內容。受眾可迅速把握核心內容，快速了解事物本質。在2012年出現(xiàn)的Windows8系統(tǒng)，其界面風格摒棄了陰影、肌理等裝飾效果，呈現(xiàn)簡潔舒適的風格，這引發(fā)了新的設計潮流。美國蘋果公司也緊隨潮流，在2013年新發(fā)布的iOS7系統(tǒng)也采用了Win8風格。扁平化風格逐漸出現(xiàn)在當代人們的生活中，取代了之前的擬物化風格。扁平化與擬物化從設計方法看是相對的，扁平化強調忽略物體真實性，利用簡潔圖形概括客觀物體外形，不像擬物一樣模仿客觀物體。扁平化并不是簡單隨意地把事物壓扁重新組合，而是講究信息層級的篩選，方便人們掌握信息，以適應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狀態(tài)。具體而言，傳統(tǒng)的界面設計往往是尖而高的形式，扁平化則是把中間信息刪減，把底層信息上移，加快運行速度，減少信息運行訪問路徑③。相比之前擬物化設計扁平化更加適應多界面切換，圖像生成速度加快，科技感加強，特別適合追求時尚有數(shù)字使用經(jīng)驗的年輕人群體。隨著數(shù)字化時代的不斷發(fā)展，人們逐漸適應了新的數(shù)字媒體技術，扁平化取代擬物化是順應時代潮流，也是當今設計的時代特征。

（二）現(xiàn)代主義設計風格的延續(xù)

圖1 450GSM網(wǎng)站頁面

圖2 畢加索繪制的牛

20世紀初期開始的現(xiàn)代主義設計，是從建筑設計發(fā)展起來的。產(chǎn)生了新的設計形式和新的設計思想，包括形式上利用幾何形狀強調功能第一的原則以及設計的民主主義傾向，從建筑行業(yè)波及到其他設計領域，主要代表人物如米斯·凡德羅、阿爾瓦·阿圖、沃爾特·格洛佩斯等。德國建筑大師米斯·凡德羅，堅持設計要秉持“少即是多”的哲學理念。這里的“少”不是“無”而是精簡，這與扁平化在交互設計中強調的信息層級篩選的道理一致，不是簡單地除去繁雜，而是把跟事物本質無關的摒棄掉，以使體驗者快速獲取信息。這里的“多”不是“堆積”而是完美，這與扁平化在界面設計中強調弱化一切干預信息，保留重點內容相一致。要想獲得這種“完美”需要把功能與結構放到設計的首要位置。扁平化設計就是要在有限的空間里向用戶傳遞各級首要信息，必須堅持功能第一的原則，即處理好功能與形式的關系。

（三）瑞士國際主義設計風格的再現(xiàn)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設計止步不前，然而此時一種嶄新的設計風格迅速打破了局面，在瑞士形成的瑞士國際主義設計風格，英文名“Swiss Design”獲得了人們的青睞，其設計強調風格簡潔明確以及傳達信息準確。期間成立的烏爾姆學院與包豪斯學院宗旨一脈相承，至此瑞士國際主義在現(xiàn)代主義風格的影響下而形成新的設計風格。瑞士國際主義風格以單純、容易識別、規(guī)范化的構圖和標準化的版式達到設計的統(tǒng)一。其中，無襯線字體成為其標志性設計語言。阿德里安·弗魯提格創(chuàng)造的通用體Univers以及1961年出現(xiàn)“赫爾維提加體”Helvetica都具有鮮明的瑞士國際主義設計風格。在扁平化設計中，特別適合采用無襯線字體，因為它與扁平化追求的簡約特點相符合。無襯線字體是橫豎都用粗細一致的線條和具有相同的銳利曲率，因此形成了大方、簡潔、穩(wěn)重的視覺識別效果④。無襯線字體具有較強的適應性和醒目性，符合了快節(jié)奏的當代人們要求快速掌握信息的需求。當代設計扁平化不論是整體設計風格還是無襯線字體的使用都是再現(xiàn)了瑞士國際主義設計風格。

三、非樂節(jié)用與扁平化設計

（一）非樂——扁平化設計對功能第一的原則的探求

設計要提倡功能第一的原則，那些外在的裝飾元素就要去繁從簡。當今設計不論是界面設計還是其他視覺設計都傾向扁平化，即追求極簡風格。這種注重功能性而反裝飾的理念與墨子非樂節(jié)用思想高度契合。人類制造產(chǎn)品不是物的外在特征而是它的功能屬性。當代設計的核心是功能第一原則，產(chǎn)品設計中的造型、裝飾、結構以及工藝的處理一切為了功能這一核心。產(chǎn)品沒有具體功能就不能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墨子非樂節(jié)用的造物觀本質上說是對功能的重視，省去多余裝飾，節(jié)約有效資源⑤。扁平化設計相較繁復的設計例如擬物化設計，更注重設計的快捷實用性。通過簡單明快的線條、規(guī)整潔凈的細節(jié)處理，比例、線條、色彩、版式的和諧有序，使功能屬性具有明確自然的操作表達⑥。2015年天貓雙十一購物節(jié)無線客戶端銷售總額占總額比68.67%（數(shù)據(jù)來自搜狐網(wǎng)），到了2017年天貓雙十一購物節(jié)無線客戶端的銷量數(shù)據(jù)已經(jīng)達到了占總額比的93%（數(shù)據(jù)來自女裝促銷網(wǎng)），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無線客戶端已經(jīng)興起并逐漸成熟。在相對較小的操作界面，簡單不復雜的圖形符號更容易被人識別，而擬物化設計則顯得零碎且操作不便。扁平化設計簡潔大方、工整清晰、減少人力、節(jié)約流量、縮短時間的優(yōu)勢使其在無線客戶端的優(yōu)勢日益凸顯，成為設計界的主流風格已是必然。

功能主義強調設計的便利實用。在操作界面運用扁平化設計是強調功能第一原則的體現(xiàn)。如果依然采用擬物化設計，那么便會降低識別性、耗費人力、增加流量、加大訪問的難度。扁平化設計去繁化簡，強調功能至上，成為對墨子非樂節(jié)用思想的踐行與發(fā)展。平面設計中非樂才能節(jié)用，只有減少那些不必要的裝飾因素突出其必要的功能，設計才能好用。圖標的扁平化設計，是交互方式中界面結構以及界面版式更加直接有效的展示，使體驗者對各級操作界面快速掌握并取得信息，減少學習時間和誤操作的可能。在快節(jié)奏的數(shù)字媒體年代，在頁面布局和交互設計中更多采用簡潔的扁平化風格可以使設計更好地服務于使用者。

（二）節(jié)用——扁平化設計對減少原則的探索

墨子曰：“食必常飽，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麗；居必常安，然后求樂。為可長，行可久，先質而后文。”這段話道出了墨子對于物質與精神之間關系的闡釋，物質穩(wěn)固了才可以奢望精神。墨子看待世界的觀點，啟發(fā)了人們的造物行為，在把握功能與形式美之間的平衡給了人們答案。設計就是用最簡單的手法解決人類生活中存在的問題，從本質上這就是節(jié)用思想的體現(xiàn)。在設計中運用扁平化即減少原則與功能主義的相互配合，實現(xiàn)設計為人類服務的目的。

扁平化設計除了在視覺識別上采用簡潔的圖形外，還體現(xiàn)在清晰明了的信息結構上。層級結構的扁平簡潔，有效的信息內容安排，縮短操作路徑，減少交互步驟也是節(jié)用思想的體現(xiàn)。在網(wǎng)頁設計中運用扁平化設計風格，在有效過濾次要信息的同時還可以讓信息層級簡潔明了。例如450GSM網(wǎng)站，網(wǎng)站在保證頁面美觀大方的同時，合理地刪減了不必要的元素，旨在強調重要內容，使用戶在瀏覽網(wǎng)站時輕松便利地獲得信息（圖1）。這種多余信息的刪減不會使視覺體驗感乏味單一，通過對事物本質的提煉概括以及對核心要素的強調，使主次內容更有秩序更加平衡整潔，反而能強化視覺美感，達到交互便捷性的目的。在設計過程中考慮整體輪廓框架，用規(guī)則圖形歸納復雜元素，使龐雜的信息變得整齊有序⑥。信息結構的合理安排有效地減少了設計師與用戶之間的“認知隔閡”。這也說明了扁平化設計具有強大的隱喻作用，即便初次體驗者也可在引導提示下快速掌握操作流程。另外，扁平設計中不必要的信息元素的刪減還可以形成版面留白效果，在平面的空間內增加了空間縱深感，使有限的空間被無限放大，達到耐人尋味的視覺體驗。

在內容信息結構的處理上，傳統(tǒng)的界面設計往往采用多層級的菜單頁面布局并以縱深方式增加信息需求，這是一種尖而深的模式。扁平化設計則是寬而扁的模式，即以橫向方式展開信息，把零散而多樣化的信息類目整合，減少或取消中間類目以便縮短信息訪問路徑，用戶無需切換界面便可在透明化開放式的界面中獨立控制各部分信息。開放式的信息界面有效地提高了信息訪問效率并解決了封閉式的單線信息訪問路徑⑦，從而加快信息傳達。

四、非樂節(jié)用對扁平化設計的啟示

（一）符合視覺審美特征

當代設計如何滿足人們的需求，墨子“非樂節(jié)用”的思想已經(jīng)給了我們答案。墨子所倡導的“非樂”反映在設計中則是對功能主義的強調，設計的形式應追隨功能，必須以一種最簡潔明了的方式向大眾迅速傳遞信息。那么，設計如何有效傳遞信息？這就要求設計應符合當今人們的視覺審美特征，從視覺審美規(guī)律出發(fā)，使之成為具有時代特色的設計。扁平化設計便是對視覺美感的一種審美探求。根據(jù)阿姆海恩的視覺組織規(guī)律中的視覺簡化原則，人類在關注事物時是一種格式塔式的思維方式。人的視覺具有自動簡化的特點，通常把零碎的各個部分集合成一個整體進行審視，這說明了人類視覺具有較高的組織力和整體協(xié)調力。這種簡化能力不是任意拆減而是力圖還原事物的本質核心；視覺會對版面內容進行整理，最終簡化為一種有秩序有規(guī)則可言的畫面；簡化是讓看似簡單的版面具有更強的更有深意的版面形式⑧。畢加索對牛的繪制充分說明了簡化是一種對結構和形態(tài)有深度的摸索（圖2，來自新浪博客）。通過對牛的形態(tài)的仔細觀察后高度概括出牛最具特征的部分，寥寥幾筆所留下的線條實則是對牛的組織結構的精準把握。去粗取精的思維方式體現(xiàn)到當代設計中，這符合人們的視覺審美規(guī)律。扁平化設計中的對圖形的符號式展現(xiàn)和對層級信息的合理規(guī)劃就是簡化的過程，就是對事物本質的強調，也符合當今人們的心理情感。

（二）追求極簡主義效果

墨子提倡的節(jié)約節(jié)儉的思想對設計形式的啟示便是追求極簡主義效果。人類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事物而解決當下存在的問題。在快消時代和新媒體蓬勃發(fā)展的今天，主張極簡主義的扁平化設計所帶來的積極影響便是有效地解決了快速識別問題。這極大地節(jié)約了人們寶貴的時間也證明了極簡主義是最適合當下人們對設計形式的共同訴求。除此之外，扁平化設計所遵照的減少主義原則自然巧妙地把反對“鋪張浪費”倡導“節(jié)約環(huán)保”的現(xiàn)代社會思想意識融入到視覺設計之中，用設計語言提醒著人們應節(jié)約與節(jié)儉地生活。沃爾夫岡·韋爾施認為：“當今審美過于泛濫，過于追求時尚感，我們在花里胡哨的藝術下變得麻木，美學需要重新構建”⑨。扁平化設計是極簡主義的延伸，也是墨子節(jié)用思想的當代實踐。扁平化設計除了擁有簡單的外在形式之外，更強調最佳的用戶使用體驗，用純粹的恰當?shù)脑O計語言指引我們尋求內心最需求的東西。扁平化設計中所強調的功能主義和減少主義原則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和創(chuàng)新性，它是視覺設計領域最具時代特征的設計風格，為當今社會提供了新的極簡主義視覺效果。

五、結語

墨子道：“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諸加費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為”；“其為舟車也，全固輕利，可以任重致遠，其為用財少，而為利多，是以民樂而利之”。由此可以看出，經(jīng)濟實用性和利民是墨子看待事物的準則。墨子提倡對人民有利的可以為民所用，反對過度浪費，反對不能增加人民利益的事物。因此，實用的功能主義和減少主義的行為觀念不斷啟迪著現(xiàn)代人們的設計活動，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留給現(xiàn)代人寶貴的精神財富。扁平化以實用的功能性和減少主義原則恰好印證了墨子非樂節(jié)用思想，扁平化設計的審美傾向是對墨子思想的傳承與發(fā)展。如何讓設計契合自然法則以及人類的審美感知，墨子非樂節(jié)用的思想對于解決視覺設計太過追求浮夸裝飾而造成人力物力浪費等問題，有著很重要的指導意義。

注釋：

①薛柏成.墨家思想的淵源及歷史影響新探[D].長春：吉林大學，2006.

②黃忠晶.墨子節(jié)用思想簡析[J].西北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9）.

③宋方.析“扁平化”手機界面設計[J].包裝工程，2012（07）.

④陶衛(wèi)麗.從品牌標志再設計看扁平化風格在標志中的運用[J].包裝工程，2017（12）.

⑤李良瑾.大匠造物 成器之學·墨子造物思想芻議[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0.

⑥羅婧瑄.極簡主義在扁平化風格網(wǎng)頁設計中的應用與研究[D].蘭州：西北師范大學，2014.

⑦徐麗珍.移動交互界面的扁平化設計研究[J].福建電腦，2015（04）.

⑧商榮華.格式塔美學原理在現(xiàn)代版式設計中的應用[J].文藝爭鳴，2017（2）.

⑨沃爾夫岡·韋爾施.重構美學[M].陸揚，張巖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