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造物源流考

吉林師范大學博達學院 | 劉寅凱

故宮博物院 | 林德祺

一、“西風東漸”：清代功牌制度與“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出現(xiàn)

功牌最早出現(xiàn)于明代，多為銀質(zhì)。后金（清）與明發(fā)生戰(zhàn)爭時，后金（清）也用功牌來獎勵有戰(zhàn)功者，《欽定八旗通志》中就記載一名滿洲人“身被重傷，屢瀕于死，得功牌、馬匹、銀兩等物”。功牌制度在清初至清中期趨于成熟，“凡移送功牌，國初定，大兵凱旋之后。詢問統(tǒng)兵主帥，實敘官兵勞苦情形，分作等第，給予功牌”[1]。以戰(zhàn)功獲得的功牌累積一定數(shù)量還可以換取爵位。清初的功牌為木質(zhì)且沒有統(tǒng)一樣式；康熙朝后，功牌的樣式改為類紙質(zhì)卷軸畫，四邊印有螭紋邊飾，紫綾為襯面，紫榆木為軸；乾隆朝初期統(tǒng)一了紙質(zhì)功牌的樣式，規(guī)定了形制；此外還有一些名目的特殊紙質(zhì)功牌，牌上還需標明因何而獲，不與普通紙質(zhì)功牌相混淆。清末紙質(zhì)功牌主要獎賞給兵弁，紙質(zhì)功牌的等第則改為與官員品級等同，基本為紙質(zhì)并分為五級，獲得幾等功牌便可授幾等頂戴，“分為五、六、七、八、九品，其中功牌賞賜以六至九品為主……五品功牌通常授予功績尤為顯著之人”[2]。由于清末內(nèi)憂外患且戰(zhàn)事頻繁，紙質(zhì)功牌（圖1）的獎賞權(quán)下放給各地方官員。此時紙質(zhì)功牌為長方形，不同等第的功牌大小不同，紙質(zhì)功牌的等第越高則尺寸越大，低則反之。由于制造時間和地點的不同，即使是同等尺寸，紙的種類也不盡相同。紙質(zhì)功牌多為黑色或藍色墨印，頂部中央有“功牌”兩個大字，下部右邊有獎賞紙質(zhì)功牌官員的品級、職銜和名字（滿族官員為名的首字，漢族官員為姓），自左依次為受功牌者因何獲獎、姓名、頒發(fā)日期和頒發(fā)衙署名，還有“右牌給XX”或“右功牌給XX 執(zhí)”等字樣?？梢姡堎|(zhì)功牌還存在“左牌”用以存檔。紙質(zhì)功牌獎賞時還會在上面鈴印，一半蓋在紙質(zhì)功牌上，另一部分蓋留在官方存底的底牌上以備甄別，簽發(fā)時還會由點朱批畫押。清末紙質(zhì)功牌藝術(shù)特色在于其圭形邊框的紋飾，紋飾有龍紋、螭紋、云紋、蝠紋、植物紋等，以雙龍戲珠的紋飾最為常見。明代的金屬功牌同時也被清代繼承，但相較清代紙質(zhì)功牌，其地位低。這種金屬功牌（圖2）大多都由各地方官員獎賞給其所屬有功的兵弁，基本為銀質(zhì)（偶見金質(zhì)），由各地工匠手工制造，仿古代出廓玉璧造型，中心處為圓形，捶打出漢字說明是哪位官員所賞。

19 世紀中葉，太平天國興起，西方列強利用非官方的外國軍事組織幫助鎮(zhèn)壓太平天國以維護其在華利益。在鎮(zhèn)壓的過程中，清政府對其進行過多次的獎勵，主要形式有獎賞黃馬褂和花翎、官職銜級、金銀財物等，但此舉頗有弊端。獎賞花翎無處佩戴，獎賞官職銜級也均為虛職，獎賞金銀財物西方人倒是樂于接受，但時間一久清政府表示：“若賞給銀兩，恐以戈登①為比，實難為繼。若賞給物件過優(yōu)，恐戈登又有藉口?！盵3]1862同治元年末（1862 年），江蘇巡撫李鴻章上奏請求清政府嘉獎外國軍事組織人員時表示：“英國水師提督河伯、陸路提督士迪佛立、翻譯官阿查理，法國水師提督伏恭等……照會兩國駐京公使回奏該國酌給議敘，以示我朝行賞論功，中外一體之至意。其馀兩國出力員弁，即由臣飭令會防局，仿制該國功牌式樣，另鑄金銀等牌若干面，分別酌給佩戴?！盵4]李鴻章提出的嘉獎方案中，高級軍官由英法兩國政府自行獎賞。而英法兵弁則仿造其所屬國家勛章、獎章②樣式的“功牌”進行獎賞。這表明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最初是仿造西方“功牌”（勛章）樣式和佩戴習慣的，作用與紙質(zhì)功牌一致，均是獎賞給兵弁的，但“只賞洋人”金屬功牌已體現(xiàn)出近現(xiàn)代勛、獎章的屬性與功能。雖只是清政府的權(quán)宜之計，但從文獻記載來看，這已經(jīng)開啟了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濫觴。

圖1 清山西巡撫鮑源深頒發(fā)的紙質(zhì)功牌

圖2 清總督部堂賞金屬功牌

圖4 19世紀末法國巧克力的附贈卡片注明了“獎武功牌”設(shè)立年份和等第

二、“觀象制器”：“只賞洋人”金屬功牌造物特征語匯

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由各地官員自行造辦，在過程中所參考的各國勛章樣式各異，導致“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造型也各不相同，有中西結(jié)合，也有因保守而采用中式造型；加之官員對其的看法不一，雖都以“御賜”的名義，但其稱呼各有不同，有“功牌”、“寶星”、“金牌”等。具體來說“寶星”應該對應的是西方勛章，而“牌”對應的西方獎章。

（一）獎武功牌

李鴻章于1862 年末奏請獎賞給英法官弁的“金銀等牌”造型在文獻中并無明確記載，但從現(xiàn)有資料分析，很可能是“獎武功牌”（圖3）。首先可以確認的是，“獎武功牌”非臆造，在19 世紀末法國的一種巧克力所附贈的卡片（圖4）上就注明了其設(shè)立時間和等第，這與李鴻章奏折上的時間吻合。還有一些參加過圍剿太平軍的西方軍人照片（圖5）中可以看到佩戴了“獎武功牌”；歐美勛章、獎章收藏協(xié)會根據(jù)“獎武功牌”的實物和獲得者的檔案記錄，也認為此“獎武功牌”是在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期間頒發(fā)給西方人的。

“獎武功牌”的工藝并不穩(wěn)定，雖然是機制，但有一些也有手工鏨刻的痕跡，其造型主要參考了同時期的英國獎章（圖3），分為金、銀兩種。這也與文獻中的記載相吻合，正面“獎武功牌”四字和背面的“雙龍戲珠”紋飾顯得很稚拙，應該是國外制造?！蔼勎涔ε啤钡恼麦w為中國方孔圓錢造型，正面為雙龍戲珠紋飾，背面有“獎武功牌”四個漢字，上端有鈕，鈕上有一字橫梁用與綬帶相連，其黃色綬帶可能是強調(diào)“獎武功牌”的御賜性質(zhì)，有一些“獎武功牌”還帶有銘條③，這可能代表某次重大戰(zhàn)役，甚至連英國的都鐸玫瑰④裝飾都仿造得惟妙惟肖。

（二）金寶星

1863 年（同治二年），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上奏清政府獎賞在天津“助剿”的英國領(lǐng)事時，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奕?指示應照會英國自行獎賞，但“該領(lǐng)事情愿只領(lǐng)功牌”[5]。這引起了崇厚的注意，旋即在天津試制“金寶星”（圖6）。“金寶星”分為四等第，前三等是金質(zhì)“金寶星”，分別重一兩四錢、一兩二錢和一兩，第四等為銀質(zhì)“金寶星”，重一兩?！霸诮疸y寶星正面皆鑄刻‘御賜’字樣，金寶星背面鑄刻雙龍，銀牌背面鑄刻螭虎紋飾”[6]，首批“金寶星”由崇厚造辦、奕?上奏清政府并獲得批準：“仿外國頒勛章之例，試造金寶星及銀牌，分別獎賞給負傷之英國領(lǐng)事館吉畢勛及統(tǒng)教官克遒、分教官瑞克斯，法國通事官徐伯理等。”[7]在此之后，清政府對于西方人的獎賞多以“金寶星”為制造藍本。

“金寶星”為圓形，造型類似古代玉璧，上下配有云形環(huán)首的鈕，上端用于配合綬帶佩戴，下端中心處用爪鑲工藝鑲有寶石，正面有“大清御賜”和表示等第的字樣，金質(zhì)“金寶星”有“雙龍戲珠”紋飾，銀質(zhì)“金寶星”有螭虎紋飾，外圈有回紋飾。

（三）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

1863 年初，左宗棠奏請獎賞攻克寧波地區(qū)的外國軍人，清政府指示“功牌為外人所重，無論或賞銀兩，或賞物件，均不可無功牌。功牌如外國寶星之類，崇厚、李鴻章并曾制造有式，可仿照辦理也”[4]322。但左宗棠表示：“臣維功牌與寶星雖同為外國人所重，然寶星一事，事費工巨，必須外洋匠人制造方能合式，不如功牌本為中國名器，頒賞遠人尤為群情所欣羨?！盵4]322為了避免清政府否定他的建議，左宗棠決定先斬后奏，代表清政府獎賞有關(guān)人員紙質(zhì)和金屬功牌（與獎賞國人的無異）、綾羅綢緞、荷包等物?？梢?，左宗棠仍然保持著天朝上國的心態(tài)，對于為清政府“出力”的西方人，仍獎賞本國人和臣屬之物。不久，為獎賞幫助攻克杭州的“常捷軍”日意格（圖7）等人，清政府指示左宗棠不僅要獎賞“功牌”，還要與李鴻章商議，左宗棠心懷不滿，對造辦之事“暗打折扣”，左宗棠為此次造辦的是金質(zhì)“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圖8）。“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的佩戴方法是掛垂于胸前，造型更類似“組玉佩”?！敖M玉佩”是中國古代佩綬制度的組成部分，在歷代史書中的《輿服志》中均有記載，“來自封建社會之等級制，尚禮法，重度數(shù)，尚自然的農(nóng)業(yè)季節(jié)秩序，具體表現(xiàn)在‘禮器’上”[8]。“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仿造“組玉佩”也是為了顯示中國自有的封建秩序，有將它作為一種“禮器”之意?！按笄逵p獎賜武功功牌”從上至下分別為仿西方獎章銘條、壽桃紋飾、蝙蝠紋飾，各組件之間用兩條金鏈相連；主體正反面基本一致，只是正面文字為“大清御賞”四字，背面文字為“獎賜武功”，正反面文字兩側(cè)為雙龍紋飾，章體的下方還有三條金鏈。

（四）欽賜廈門稅務司休士一等寶星

1865 年（同治四年），左宗棠奏請獎賞廈門稅務司休士⑤時，清政府將獎賞的權(quán)利給了李鴻章，李鴻章按照“函發(fā)天津所制寶星式樣”，“飭據(jù)蘇松太道丁日昌照造一兩四錢重、中嵌珊瑚一等金功牌一面……咨請恭宣諭旨，頒給該稅務司休士祗領(lǐng)”[9]。

圖5 佩戴了“獎武功牌”西方軍人

圖6 金質(zhì)二等“金寶星”正反面

“欽賜廈門稅務司休士一等寶星”（圖9）以崇厚造辦“金寶星”為依據(jù)，有“金寶星”的特色，但也有所發(fā)展?！皻J賜廈門稅務司休士一等寶星”中用云紋作為裝飾，正面上方為“大清御賜”四字，下方為“一等寶星”四字，在下方的流蘇上還專門加上了兩個銘條，銘條之間用三條金屬鏈相連，一個銘條上有“欽賜”二字，另一個上寫有“廈門稅務司休士”七字，考慮到休士是英國人，還添加了英式獎章的別針和金屬鈕。

圖7 戴著“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的日意格雕塑胸像

圖8 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

圖9 欽賜廈門稅務司休士一等寶星

（五）大清欽差大臣賞給功牌

1869 年（同治八年），李鴻章訪問英國時在伯明翰造幣廠定制了“功牌”（圖10），“大功牌正面為兩條龍相對，中間是紅日，背面鑄有中文寫有‘大清帝國欽差大臣’⑥，直徑43 毫米，重量73.2 克，銀質(zhì)；小功牌基本一致，但直徑92 毫米，銀質(zhì)”[10]?！按笄鍤J差大臣賞給功牌”由于為伯明翰造幣廠制造，與國內(nèi)造辦的“功牌”完全不同，呈現(xiàn)出的是近代機制幣的特征。它無疑是伯明翰造幣廠想表現(xiàn)自身的造幣技巧而造，在當時包括伯明翰造幣廠在內(nèi)的諸多西方造幣廠都希望能夠為清政府制造現(xiàn)代錢幣，以獲取巨大利潤。

三、“器以載道”：“只賞洋人”金屬功牌造物思想與源流分析

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使用貴重金屬制造，造型與裝飾復雜華麗，反映出封建社會中統(tǒng)治階級以宣揚自身權(quán)利為主要特征的造物特征。清代的造物“在藝術(shù)上，缺乏較高的美學境界，把藝術(shù)和技術(shù)等同起來……其制作水平遠遠超過前代，使技術(shù)得到了飛躍的發(fā)展”[11]，大膽地與外來風格相結(jié)合，在造物工藝上“吸取了歷代的工藝制作精華，材料基本做到物盡其用，造型及品種也更為豐富多彩，也正因為清代圖案紋飾的富麗精致，所以直到現(xiàn)在都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欣賞價值以及相當高的審美性”[12]。

“以形寓意”是中國古代造物思想的具體體現(xiàn)，更多的是強調(diào)造物中的精神內(nèi)涵。從造型上來看，各類“只賞洋人”金屬功牌在造型上或直接、或間接地指向玉璧，“在《周禮》一書所歸納的上古玉禮制度的關(guān)鍵性玉器組合‘六器’之中，沒有任何一種玉禮器能夠像玉璧這樣具有持久和廣泛的文化滲透性、歷史傳承性”[13]。玉璧所帶有的禮儀和神秘性質(zhì)，也與“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造物思想不謀而合?？v觀“只賞洋人”金屬造型關(guān)系，都不約而同地使用了“圓形”，這來源于古代先民的太陽崇拜，在出土的商代祭祀用甲骨上的甲骨文已有“規(guī)”字，“規(guī)”是用來畫圓的?！逗鬂h書》中說，“陽以圓為形，其性動”，“方孔圓錢的構(gòu)圖借鑒的是陰陽家的宇宙圖式：外圓內(nèi)方，除了便于使用和貫穿之外，庶幾還有‘道圓德方’‘智圓行方’等意旨在”[14]?！蔼勎涔ε啤钡恼麦w就仿造了中國方孔圓錢的造型，而方孔圓錢中有一種帶有獎勵性質(zhì)的“賞錢”，著名的“西王賞功”⑦就是“賞錢”，方孔圓錢的早期形態(tài)“圜錢”就是仿造玉璧所制。著名語言學家高鴻縉在著作中也贊成圜錢是仿造玉璧的造型；又如“大清御賞獎賜武功功牌”其仿造的是組玉佩，是古代禮儀用玉器世俗化的代表。

“器以載道”是中國古代的主要造物意識。造物需要借助“符號”來表現(xiàn)表征文化與內(nèi)涵，也是造物體現(xiàn)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載體，清政府在與西方各國的交往過程中經(jīng)歷了由開始的“萬國來朝”到后來的“平等姿態(tài)”，“不管意識形態(tài)采取何種方式將自己神秘化、美學化、合法化，其最終的目的總是為維護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服務，為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服務”[15]?！爸毁p洋人”金屬功牌中使用最多的“符號”是“雙龍戲珠”紋飾，其最早來自中國古代天文學的星球運行圖，從東漢開始成為表達喜慶的“符號”?！爸毁p洋人”金屬功牌將“雙龍戲珠”紋飾作為主要的裝飾，首先是脫胎于清代紙質(zhì)功牌的外部裝飾，宣揚其“御賜”的屬性；其次“只賞洋人”金屬功牌有“禮器”的屬性，將“器”的“形”和“意”都指向中國古代的“禮器”玉璧，“昔者君子比德于玉”，將玉璧的“美德”⑧通過“形”賦予“器”本身，也暗喻希望獲得者具有這種美德。對于“道”的強調(diào)使依附于“器”上的“符號”擺脫了神話原本所擁有的神秘意味，變?yōu)榧兇獾膶徝勒Z言和圖像。這些佐證都為考證“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造物源流提供了依據(jù)（圖13）。

四、“飲流懷源”：“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的影響

“寶星，即勛章也。以鑲嵌珍寶，光芒森射，故謂之寶星。”[16]1878 年（光緒四年），清出使英國欽差大臣郭嵩燾在倫敦讀到一則新聞：“近年波斯國主⑨游歷倫敦，君主⑩亦贈以寶星k?！洞兯埂沸聢髄頗訾之曰：‘哈甫色維來意斯里（得）m，何足以當寶星也？’蓋西洋言政教修明之國曰色維來意斯得n，歐洲諸國皆名之。其余中國及土耳其及波斯曰哈甫色維來意斯得，哈甫者，譯言得半也，意謂一半有教化，一半無之。其名阿非利加諸回國曰巴爾比里安o，猶中國夷狄之稱也，西洋謂之無教化?！盵17]從上述記載可以看出，英國報紙對于獎賞“波斯國主”以勛章頗有微詞，認為不應該把勛章獎賞波斯這類半開化的國家，而西方將中國與波斯被歸為一類，這使郭嵩燾深受刺激。由此可見，在清政府官員與西方交往的過程中接觸并逐漸認識到西方人對于勛章（寶星）的重視。

圖10 大清欽差大臣賞給功牌

圖11 清末“只賞洋人”金屬造型源流關(guān)系

圖12 頭版二等第一雙龍寶星

圖13 第二版一等第三雙龍寶星

“外國規(guī)例，凡有交往之國，或兩國有交涉事件辦理，成功則國皇頒賜寶星，互相賞賫以志旌異?！盵18]1881 年末（光緒七年），奕?向清政府上奏《總署奏厘定獎給洋員寶星章程折》，擬以“只賞洋人”金屬功牌（金寶星）造型為基礎(chǔ)，制定并頒布了雙龍寶星章程；1882 年（光緒八年）正式設(shè)立了雙龍寶星用來代替“只賞洋人”金屬功牌，用于外交場合和獎賞為清政府效力的西方人。雙龍寶星頭等為長方形、二等為菱花形、三等至五等基本為圓形，共分為五等十一級，其中一、二、三等再分三級。1897 年（光緒二十三年），總理衙門上奏《總署奏改定寶星式樣請旨遵行折》，雙龍寶星的等第不變，但造型一律改為圓形并配以星芒。以1897 年為界，之前制造的雙龍寶星稱頭版或第一版（圖12），之后制造的被稱為第二版（圖13）。

五、結(jié)論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是清末洋務運動的思想概括，這場運動希望用西方先進的技術(shù)來鞏固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封建體制，在傳統(tǒng)造物方面則表現(xiàn)為希望用西方的技術(shù)思想來改造傳統(tǒng)學說的不足，重視技術(shù)層面來“師夷長技”。清末“只賞洋人”金屬功牌就是這一時期的特殊產(chǎn)物，是兩種文化激烈沖突的結(jié)果?？v觀各類“只賞洋人”金屬功牌，其設(shè)立和造辦者皆為洋務運動派的大臣，從抵觸西方的“奇技淫巧”到學習西方，為中國傳統(tǒng)造物引入了工業(yè)化和標準化的提供了基礎(chǔ)，這也是對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接納。傳統(tǒng)工匠們將具象的形態(tài)經(jīng)過借喻、比興的藝術(shù)手法運用在“只賞洋人”金屬功牌上，凝聚了中國的審美觀、世界觀和造物倫理觀，也加入了一些外來因素，“這也說明了以儒家思想為主題的傳統(tǒng)的工藝觀，已不能適應近代生活的變化，對于工藝的看法的變化終究要有新的內(nèi)容來代替”[19]?！爸毁p洋人”金屬功牌是研究清末對外交往的重要實物史料，同時也是研究清代獎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很強的人文和藝術(shù)價值，考證其造物源流，有助于厘清清末獎賞制度，對研究清末金屬工藝美術(shù)的發(fā)展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注釋：

①查理·喬治·戈登（Charles George Gordon，1833—1885），1863 年至1864 年間任圍剿太平軍的武裝組織“常勝軍”軍事首領(lǐng)。

②“勛章”一詞在漢語中的意思是指授給有功者的榮譽證章或者標志，可以視為廣義上的勛章概念，而在英語中廣義的勛章概念一般包括“order”和“medal”。“order”在中文中為狹義上的勛章；而“medal”可譯為獎章。

③指西方勛章、獎章綬帶上代表某次重大事件或戰(zhàn)役的金屬條，金屬條上帶有銘文，固定在綬帶上。

④都鐸玫瑰（Tudor Rose），有時稱為英格蘭玫瑰（English Rose），是英格蘭的傳統(tǒng)徽記，其名源自英國都鐸王朝。

⑤休士（George Hughes），英國人，1862 年12 月16 日至1865 年4 年12 日任廈門稅務司。

⑥此處對于文字描述是翻譯而來，比實際多出“帝國”二字，應為翻譯問題。

⑦西王賞功是明末農(nóng)民起義軍首領(lǐng)張獻忠在成都建大西政權(quán)時鑄造的帶有獎勵性質(zhì)的“賞錢”，分金、銀、銅三種，以獎賞有軍功者。

⑧孔子從儒家角度，以擬人化語言闡述了玉的十一德，即仁、智、義、禮、樂、忠、信、天、地、德、道，并認為君子應該重視自身修養(yǎng)。

⑨指波斯國王納賽爾丁·沙阿·卡扎爾（Naseral-Din Shah Qajar，1831-1896，1848-1896 在位）。

⑩指的是時任英國君主的維多利亞女王（Alexandrina Victoria，1819-1901，1837-1901 在位）。

k 指嘉德勛章（The Most Noble Order of the Garter），由英國金雀花王朝愛德華三世于1348 年設(shè)立，嘉德勛章授予條件苛刻，且有人數(shù)限制。

l 即《泰晤士報》。

m 即英語half-civilized（半開化）。

n 即英語civilized（文明）。

o 即英語barbarian（野蠻人、未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