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林
開國少將余洪遠曾在紅四方面軍長征中承擔著籌糧的重任。在與中央紅軍會師前,他又專門為中央紅軍籌措糧秣,為遠途跋涉的中央紅軍解決了燃眉之急,得到中共中央、中革軍委領(lǐng)導(dǎo)同志的贊揚。
翻越巴山找紅軍
余洪遠(1907-1991),陜西省西鄉(xiāng)縣高川鄉(xiāng)人。1932年秋,陜南大旱成災(zāi),顆粒無收,加之官府豪紳的盤剝和巨匪王三春的劫掠,致使哀鴻遍野,民不聊生。早年的余洪遠思想進步,他聽說王維舟領(lǐng)導(dǎo)的川東游擊軍是窮人的隊伍,在四川達縣一帶活動,便下定投奔他們的決心。于是,他約了本村兩個志同道合的伙伴,翻越巴山去四川一帶尋找游擊軍。但一時未能找到,便暫時在川北的通江縣洪口鎮(zhèn)一個地主家打工度日,繼續(xù)打探信息。
12月下旬,紅四方面軍抵達四川省通江縣,余洪遠當天晚上就找到了紅軍,并主動為紅十師帶路,打下了川軍盤踞的洪口鎮(zhèn)。3天后,他就被選調(diào)紅軍第十師政治部,當上了一名政治宣傳員,隨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1933年2月7日,紅四方面軍在通江縣召開川陜革命根據(jù)地黨團員代表大會,余洪遠當選為組織部長。他還先后擔任過川陜省保衛(wèi)局長、川陜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等職。
紅四方面軍的“糧草官”
1935年3月,余洪遠隨紅四方面軍長征,先后參加了嘉陵江、劍門關(guān)、江油等諸多戰(zhàn)役,并擔任紅四方面軍后方縱隊負責人,擔負起收容掉隊戰(zhàn)士和傷病員,以及擔架隊、挑夫隊、醫(yī)院、被服廠、兵工廠等龐雜的后勤事務(wù)工作。在紅四方面軍不斷行進和流動作戰(zhàn)以及沒有根據(jù)地的情況下,后勤工作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但余洪遠卻干得有聲有色,深得總指揮徐向前信任。
1935年4月,紅四方面軍占領(lǐng)劍閣縣后,由負責后勤的后方縱隊負責人余洪遠和方面軍總政治部副主任傅鐘一起,率隊趕到江油縣中壩,籌集部隊西進川西高寒地區(qū)所需糧食和物資。當時紅軍采取“一打”(打地主、土豪)“二征”(征義務(wù)糧)“三借”(向富裕人家借)“四買”(用銀元或蘇維埃貨幣購買)的辦法,僅在江油一個縣,就籌集糧食900多萬斤。余洪遠卓有成效的工作,得到徐向前的稱贊,譽其為紅軍西征的“糧草官”。
1935年6月,紅四方面軍轉(zhuǎn)戰(zhàn)川西北后,他們一方面在這里發(fā)動群眾,建立蘇維埃各級政權(quán),一方面做迎接中央紅軍到來的準備。在總部首長的號召下,紅四方面軍全軍指戰(zhàn)員捻毛線、織毛衣褲毛手套毛襪子,熱火朝天地籌集御寒物資。
6月初的一天,下著瓢潑大雨。正在中壩做籌糧掃尾工作的余洪遠接到緊急電令,要求他火速趕到北川縣紅四方面軍總部受領(lǐng)任務(wù)。軍情急,不敢誤。余洪遠冒著大雨在崎嶇的山道上策馬奔馳,當他趕到北川城郊紅四方面軍總部時,渾身都在淌水??傊笓]徐向前迎出來說:“來得這么快,看淋成啥樣了!”余洪遠回答到:“接到你的命令,擱下籌糧收尾工作就十萬火急地趕來了?!薄笆f火急!好、好,就是要十萬火急!”徐向前滿意地贊道。
徐向前一面安排炊事員備飯,一面拿出自己的一套干衣服給余洪遠換上。然后說:“黨中央率領(lǐng)中央紅軍渡過大渡河,已經(jīng)向天全、寶興開過來了。李先念已于10號率領(lǐng)先遣隊去迎接中央紅軍了。叫你來,是要你火速趕往懋功,為中央紅軍準備物資,主要是籌措糧食。要給同志們講清楚,寧可自己餓一些,也要把糧食送給一方面軍的戰(zhàn)友們。他們長途跋涉,歷盡艱辛,一路征戰(zhàn),困難很大,要把糧食和好房子都讓給他們。”徐向前強調(diào)說:“不管有多大困難,希望你完成好任務(wù),并要做到十二萬分的熱忱?!?/p>
為中央紅軍籌糧秣
余洪遠接受為中央紅軍籌措糧秣的任務(wù)后,用最快速度組建了迎接中央紅軍籌糧隊,主要由婦女獨立團兩個營和總部后勤單位的人員組成。同時,由一個工兵營開路,一個戰(zhàn)斗團和總部警衛(wèi)營前后掩護,迅即向懋功疾進。當時,由于國民黨的反動宣傳,當?shù)夭孛窦扒济窦娂娚仙蕉悴亍S嗪檫h找到了幾名通司(翻譯),向山上藏羌族群眾喊話,宣傳革命道理和紅軍宗旨。躲藏的藏羌族群眾觀察許久,覺得這支軍隊與以往的軍隊不同,才紛紛下山回到家中。在馬爾康,余洪遠把籌糧隊編成200多個組,在方圓百里的藏羌區(qū)深人老百姓家中宣傳“紅軍是窮人的軍隊,是少數(shù)民族的好朋友”。經(jīng)過一番艱苦細致的工作,群眾很快消除了顧慮,把藏在山洞、地窖里的糧食挖出來支援紅軍,籌糧隊如數(shù)付款,或用布匹、鹽巴兌換。對土司、富紳的糧食,由紅軍打了條子征借。
在高原雪山籌糧的困難是難以想象的。余洪遠和籌糧隊翻越的第一座雪山是虹橋山。虹橋山位于阿壩州小金縣東北部,是理縣、汶川等地通往小金的唯一路徑。山上終年積雪,地勢險要,峭壁如削,氣候非常惡劣?;I糧隊隨紅三十軍八十八師攻取懋功后,為了接應(yīng)紅一方面軍,中途便要翻越這座雪山。由于當?shù)厝藷熛∩?,翻山過程是在無向?qū)Аo經(jīng)驗的情況下進行的。近三分之一的人得了雪盲癥,還有很多人因高原反應(yīng)頭痛厲害??斓窖┥巾敃r,余洪遠的哮喘病猝然發(fā)作,憋得他喘不過氣,感到一陣心慌、窒息。眼明手快的警衛(wèi)員很快卸下馬鞍子,扶余洪遠到馬肚旁,讓他的背緊貼著馬的胸脯,休息了一會,才使他慢慢地緩過神來。
山南邊有一高達300多米的大雪槽,為下山必經(jīng)之地。因為這個雪槽里的積雪已經(jīng)凝凍成冰,無法行走,要下去只有溜滑梯這一個法子。余洪遠后來在《光榮的使命》一文中回憶說:我們在下雪槽時,需要把牲口的韁繩盤在頸上、下了馬鞍、打趴下再朝下一推,接著人也躺著往下一滑,和牲口一起“呼呼”地下去。在這個過程中,大多數(shù)同志遍身都磨出了血,也有一些隊員滑出了雪槽,再也沒有找到。余洪遠總結(jié)出過雪山的經(jīng)驗,想出許多土法子。因為大部分紅軍戰(zhàn)士沒有棉衣,余洪遠要求戰(zhàn)士們注意收集所有可以御寒的布料、毛氈甚至秸稈,以備過雪山時可以裹在身上保暖;四川多釀酒作坊,他便要求大家?guī)┚圃谶^雪山時喝,既可提精神,還可御寒冷:還特地安排人在雪山腳下熬制了幾大鍋辣椒水,吩咐每一位路過的紅軍喝一碗辣椒水、帶幾個紅辣椒,在攀登雪山時驅(qū)寒保暖。
在卓木碉藏區(qū),余洪遠的籌糧隊遇到了與紅軍對抗的反動土司家族綽斯甲。綽斯甲家族在這一帶作威作福,與國民黨的反動勢力狼狽為奸,對紅軍極為仇視。他們擁有上萬頭牛羊和方圓數(shù)百里的大牧場,除了駐扎有地方軍閥的一個營,還豢養(yǎng)了大批家丁,配有步槍1000多支、藤槍3000多條。早在紅軍到來前,綽斯甲就脅迫群眾上山,不準接近紅軍,不準賣糧給紅軍,不準給紅軍帶路當通司。當紅軍大部隊通過時,便上山隱蔽:見到小分隊或零星人員,就傾巢而出,進行殘殺。在茅草坪、卓木碉一帶籌糧的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團三營的60多名女戰(zhàn)士,在兩天內(nèi)全部被敵慘無人道地殺害,還被割掉耳朵邀功請賞。一次,余洪遠和一部分隊員途經(jīng)卓木碉以東的一個山巖時,突然從山上飛下滾木擂石,將警衛(wèi)員岳成章砸成重傷,余洪遠的戰(zhàn)馬被砸下山崖。此外,卓克基土司索觀渝、黨壩土司澤郎海也在綽斯甲的脅迫下與紅軍為敵,對分散活動的籌糧隊進行騷亂、偷襲、打冷槍,使籌糧戰(zhàn)士傷亡不少。
敵人的囂張氣焰激起了籌糧隊指戰(zhàn)員的沖天怒火。總部命令籌糧隊立即行動,打掉綽斯甲反動土司武裝,為紅軍籌糧打開局面?;I糧隊及配屬部隊連夜出發(fā),兵分三路,在拂曉之前將綽斯甲所在的喇嘛寺包圍。寺廟位于半山腰,東南面是懸崖絕壁,下臨湍流的綽斯甲河,西北通壤塘大道,寺院里駐扎著綽斯甲土司的主要兵力。經(jīng)過激戰(zhàn),籌糧隊殲敵700多人,俘敵1500多人,徹底干凈地消滅了這股反動武裝,解救了被囚禁的貧苦群眾及綁票人質(zhì)500多人:還繳獲騾馬近千匹、牦牛400多頭以及大量的青稞、肉干、奶酪、酥油、糌粑、毛皮等戰(zhàn)利品。余洪遠組織民工日夜搬運,整整運了5天。
6月12日,在兩大紅軍主力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前,余洪遠和同志們歷經(jīng)艱辛,先后為中央紅軍籌集了400多萬斤糧食和2萬斤鹽巴以及肉干、酥油、豆辦醬、辣椒等大批副食品。18日,中央紅軍指戰(zhàn)員們捧著紅四方面軍贈送的這些東西,非常高興。一位姓曹的團長,因傷躺在擔架上,他緊握著余洪遠的手說:“感謝老大哥部隊,這可是給了我們最大的支援啊!”
得到朱德總司令表揚
余洪遠精心籌糧的事跡很快名揚中央紅軍。一天,中央隊秘書長劉英找到余洪遠,說糧食在目前暫時差不多夠了,眼下急需再辦幾件事:一是給中央再送點酥油、騾馬和毛驢,因為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謝覺哉等老同志喜歡騎毛驢;二是特別提出要給毛澤東選一匹溫順的馱馬和一位有文化的男護士。徐向前也指示余洪遠要千方百計辦好。
余洪遠發(fā)動籌糧隊多方尋找,很快就完成了任務(wù)。送去的7頭毛驢,都是從土司家買的好毛驢,余洪遠還特意給毛驢掛紅彩帶、吊銅鈴鐺,董老、謝老等幾位老人都非常滿意。董必武那頭毛驢,他不是用來馱書,就是用來馱糧食,要不就是讓傷病員騎著,而他自己常拉著韁繩在前面引路。何長工心疼年紀大的董老,幾次勸說他路途遙遠,還是騎著節(jié)省體力,但董必武就是不聽。徐特立一路上也舍不得騎毛驢,只用它馱東西,自己穿著草鞋拄著木棍在后面走。此外,中央紅軍許多將領(lǐng)也都有了新的坐騎。紅一軍團政委聶榮臻的坐騎在靈關(guān)過鐵索橋時,馬蹄陷在木板縫間拔不出來,影響到部隊的通過,情急之下,警衛(wèi)員將馬腿砍掉推下激流中。這次得到了一匹大青騾馬,聶榮臻非常高興。而送給朱德總司令的一匹青馬,卻因為張國燾的唆使,在阿壩被人偷走殺掉。余洪遠便又給朱德總司令找了一頭騾子代步,因短時間難以找到好馬,對不了解的馬匹,余洪遠又不放心,他便果斷地把自己的坐騎——一匹青色的雄馬送給了毛澤東。這匹馬個頭不大,但溫順、力大、靈活,不管是山路還是平道,跑起來穩(wěn)當。當時紅四方面軍部隊中的護士大多是女同志,且識字不多,余洪遠把在自己身邊工作的、符合毛澤東提出的兩個條件的衛(wèi)生員孫玉華送到他身邊,毛澤東對此很滿意。
紅一、四方面軍在懋功會師后,得到了較充實的物資補充和休整,體力得以恢復(fù)。朱德路過馬爾康見到余洪遠時贊揚說:“你們搞了這么多東西,真是完成了一項光榮的任務(wù)呀!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中央機關(guān)和不少一方面軍的同志,都吃到你們搞的糧食,我還吃到你們從中壩帶來的臘肉呢!”時任紅一軍團政治部宣傳部長的鄧小平,在長征途中所騎的戰(zhàn)馬死了,只好一路步行。在此后談起長征他多次說過:“過了雪山后,四方面軍送了我三件寶:一匹馬,一件狐皮大衣,一包牛肉干。這三件東西真是頂了大事呀!”
卓克基,是紅軍長征向北通往毛爾蓋、包座方向的丁字路口。余洪遠遵照指示在這里專門設(shè)立了一個糧食供應(yīng)站。除了小麥、玉米和青稞面,還籌集了不少辣椒、洋芋、蘿卜、白菜等蔬菜。凡是從這里經(jīng)過的指戰(zhàn)員,都毫無例外地逐人得到補給。中央機關(guān)縱隊經(jīng)過時,余洪遠特地按照每人30斤糧食的標準給予了重點補充,還配發(fā)了副食品等,中央紅軍在這里得到了較充實的物資補充,
1936年3月下旬,張國燾鬧分裂,率領(lǐng)部隊南下。部隊到達道孚、爐霍、金川、甘孜一帶后,總部駐爐霍。這時,賀龍、任弼時領(lǐng)導(dǎo)的紅二、六軍團抵達黔滇邊境。為了迎接剛剛由紅二、六軍團改編的紅二方面軍,紅四方面軍決定仍由余洪遠負責,組織一個300多人的籌糧工作隊,前往甘孜,進駐當?shù)乩锼拢归_籌糧工作,為即將抵達的紅二方面軍做好物資供給。那幾天,除了積極籌備糧秣,準備住房和帳篷外,余洪遠還要求工作隊及護送部隊指戰(zhàn)員動手搓毛線,織毛衣褲毛手套毛襪子等,較短時間內(nèi)就為紅二方面軍籌措了糧食、馬匹等物資和御寒裝備。6月30日,紅四方面軍指戰(zhàn)員排著隊伍,敲鑼打鼓,熱烈歡迎紅二方面軍的到來。遠途跋涉、連日征戰(zhàn)的紅二方面軍得到了紅四方面軍的及時補給,任弼時還特意對余洪遠表示感謝,稱他是“及時雨”。
1936年秋,紅四方面軍進入甘肅活動。同年9月,根據(jù)中央西北局的決定,建立了以岷縣為工作中心的中共甘肅省工委,傅鐘任書記,余洪遠任工委委員。同月成立甘肅省蘇維埃政府,何長工任主席,余洪遠任糧食部部長。10月,紅四方面軍北上時,甘肅省蘇維埃政府撤銷,余洪遠再次回到部隊工作。
紅軍三大主力會寧會師后,為了即將開展的寧夏戰(zhàn)役,妥善安置總部機關(guān)和部隊中負傷的團以上干部,周恩來決定把他們轉(zhuǎn)移到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陜北根據(jù)地。為此,臨時組建了一個干部團,有師、團干部和機關(guān)人員300多人,由楊忠任團長,余洪遠任政委??偛刻匾鉃槊咳伺鋫湟黄ヱR,并派了一個騎兵連護送。臨行前,朱德總司令前來送行說:你們是黨和人民的寶貴財富,一定要保證安全到達目的地,團里有一部分女同志,不少同志還有傷有病,大家要互相幫助,克服困難。隨后,這個干部團在楊忠、余洪遠的率領(lǐng)下整裝出發(fā),踏上去往陜甘邊區(qū)的路途。一路上,他們克服重重困難,安全抵達了陜北根據(jù)地。
共和國成立初期,余洪遠先后任西南軍區(qū)第四兵團第十五軍政治部主任、川南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西南軍區(qū)炮兵副政委、沈陽軍區(qū)炮兵政委、成都軍區(qū)副政委、成都軍區(qū)監(jiān)委書記、成都軍區(qū)顧問等職。
1951年8月,王維舟、胡耀邦、余洪遠等率中央南方老革命根據(jù)地訪問團到川陜蘇區(qū)慰問老區(qū)軍民。那些日子,余洪遠走遍了川陜蘇區(qū)的山山水水,他還特意到王坪紅軍烈士陵園憑吊紅軍英烈,懷念沒有迎來新中國成立的戰(zhàn)友們。
1955年,余洪遠被授予少將軍銜。獲二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先后擔任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三、四、五屆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
晚年,余洪遠拿起筆撰寫了不少回憶革命生涯的文章,尤其是對長征中擔任紅四方面軍后方縱隊負責人,為紅一、二方面軍籌措糧秣,做了詳盡描述,為研究紅軍長征史提供了珍貴史料。1991年10月5日,余洪遠在南京因病逝世,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