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建祥
因新冠疫情,一時間中醫(yī)藥成了熱門話題。也就在這個時候,兒子一次意外的腳扭傷治療,讓在醫(yī)院工作多年的我對中草藥有了嶄新的認識。
兒子的腳部石膏固定了一月余,骨科趙主任復(fù)診后說還需要用些中藥才行。為了方便內(nèi)服兼顧外敷,我按照中醫(yī)科周蘭教授的處方抓了草藥回家煎。隨著藥物的蒸發(fā),廚房里彌散出芬芳的藥味,我不禁脫口而出:“這藥真香!”并特意把兒子從書房里喊過來聞聞藥香,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對中草藥湯劑產(chǎn)生的好感與真誠的贊美。
小時候,我是討厭中草藥湯劑的。苦苦的味道,難聞的氣味,用那些服藥人的話說真是“苦的淹心”,別人的服藥經(jīng)驗先入為主,給了我不愉快的第一印象和莫名的抵觸。
兒時生病讓我產(chǎn)生的痛苦經(jīng)歷,以及留下的反抗記憶,更讓我抵制并遠離中藥的湯劑。發(fā)燒、嘔吐、疲倦等病癥的折磨已讓我百般不適,它阻撓了我的飲食起居,限制了我的自由玩耍,影響了我的交友交流,打亂了我的學(xué)習(xí)計劃,可以說讓我煩躁不安又無力抗爭。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與父親抗爭失敗后,那種殘酷的、虐待般的痛苦與委屈,一股腦地加之于中草藥湯劑上。一開始是母親輕聲細語地教著我、哄著我、等著我,可我一直堅持不喝,直到藥和糖水都涼了重新加熱也沒有結(jié)果。這時父親就強行抱住我,用兩腿緊緊地夾住我,右手控制住我的手,左手捏住我的鼻子,趁我張口呼吸時,迅速指示母親:“灌!”那種“人權(quán)被強行剝奪的恥辱”令我從心底發(fā)出了吶喊:“我不吃湯藥!”今天回想起來,那場景都令我無法釋懷。后來,我漸漸地長大,對中藥湯劑仍然是拒之于“千里之外”,哪怕是西藥的片劑也往往是被我拒絕服用的。要么是有點小病小痛不跟父母講,要么就象征性地皺著眉頭吃一兩次,剩下的大多偷偷地扔掉,這樣做時,我并不顧及到父親拿錢買藥的不易,也沒有浪費的內(nèi)疚感。
有了不愉快的服藥經(jīng)驗,哪怕看到生病的鄉(xiāng)鄰們倒在路旁的藥渣都讓我感到不悅,因為那是和生病與痛苦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雖未向他人表達出來,卻用躲得遠遠的方式表示著,也許沒誰能夠看得出來或者說看得懂我的心思,但我確實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在行動上了。
說到喝中藥湯劑的不爽,我想起小時候吃脊灰糖丸時的愉快情景:看形狀、聞氣味,那是一種幸福的享受,吃下時也絕對沒有一絲強制的服藥之感,不少孩子反倒有一種想多吃一粒的欲望和沖動。那是我國“糖丸之父”顧方舟“一輩子只做的一件事”,我國也因此成為了無脊髓灰質(zhì)炎的國家。而脊灰糖丸也成為我小時候服用過的最樂意吃的藥。但脊灰糖丸的方便服用令孩子們樂于接受是他利用自己及其長子親身試驗,逐步改進演變而成的?!霸搭^在民間,合力鑄經(jīng)典”,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分猿闪肆钚蕾p者為之傾倒的曠世之作,就是因為揉進了大量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元素,人性之美寫到了老百姓的心坎上,又吸收了西方音樂的精華。藥同此理。聰明的藥廠制劑師在中成藥的制作時進行了工藝上的改進,大丸型改成了小丸型,散劑型里加上糖,有的制成了糖漿劑型,中和了原藥的苦澀、掩蓋了湯劑的異味等;特別是醫(yī)生在處方用藥的加減上更是用足了醫(yī)療水平和人文情懷,讓良藥不再苦口難以下咽。
記得電視劇《西游記》里有“懸絲診脈斷病情,悟空煉制烏金丹”的故事情節(jié),朱紫國王后被妖怪搶走,國王因驚恐憂思產(chǎn)生了“雙鳥離分”綜合病征,孫悟空懸絲診脈,制作烏金丹,不僅治好了國王的病,而且?guī)椭鹾竺撾x魔爪回到國王身邊,從此舉國歡顏。這一情節(jié)并非憑空捏造,源于孫思邈為長孫皇后治病且助其順利分娩的故事,其“懸絲診脈”之法成了令太宗皇帝欣然接受和不自覺見效的和諧橋梁。由于新冠疫情對小區(qū)居民的出入嚴格管控,周教授完全是通過我對兒子傷情的描述、既往的病歷記錄和X光片開藥的,盡管她花了不少時間了解傷情,畢竟是間接的,也應(yīng)該算是現(xiàn)代的懸絲診脈吧?
在開方的過程中,周教授慎重地告訴我,“血竭”這味藥對胃的刺激較大,她加上了“谷芽”,內(nèi)服加外敷,強調(diào)了用高度酒調(diào)劑后外用。兒子喝下去的感覺是溫暖的,外敷的體驗是愉快的,空氣中散發(fā)的是沁人心脾的藥香,有一種兒時吃糖丸的體驗。半月余,兒子外傷處骨痂形成,腳可著地??吹絏片上模糊的骨折線,兒子對“影響上班”的擔心也一下子丟進了爪哇國去了。
陽春三月,抗擊新冠戰(zhàn)役的捷報頻傳,疫情對人們正常生活的影響正在退場,一切美好當歸來。這個周末,我準備帶著夫人和兒子去野外踏青,也順道去拜訪那些植根于大地、濟世救人的草藥植物——“鶯邊日暖如人語,草際風來作藥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