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與人：是貓馴化了人還是人馴化了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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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貓，這句話一定沒有人會否認。貓作為人類重要的伴侶動物，從過去的捕鼠到今天作為寵物的陪伴的地位，恐怕也只有狗才能與之匹敵。作為人類最重要的寵物之一，貓在它可愛到讓人融化的外表下，其實也隱藏著一副兇殘的面孔，被稱為鳥類的頭號殺手。貓也被許多作家寫入筆下，許多經(jīng)典作品里都有它們的影子。有人愛它，也有人恨它。貓，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

大約5000年到10000年前的兩河流域地區(qū)，第一個貓咪物種非洲野貓因為迷路而走進了人類的居住區(qū)，從此開啟了貓咪種族的馴養(yǎng)歷程。

貓最早出現(xiàn)在人類的記載中是在古埃及時期，貝斯特是古埃及神話中貓首人身的女神。早在埃及第二王朝（公元前2890年～前2686年）時期，她便開始受人崇拜。在上下埃及統(tǒng)一之前，貝斯特曾經(jīng)是下埃及的戰(zhàn)爭女神與守護者，后漸從戰(zhàn)神轉(zhuǎn)化為家庭的守護神，象征闔家歡樂，廣受古埃及人民喜愛。

古代埃及人意識到，貓可以有效地保護保存的食物，避免它們被嚙齒類動物吃掉，埃及人就把剩下的食物如魚頭等給貓吃，以鼓勵它們定期來居住地探訪。因為這種和諧的共生關(guān)系，貓走進人們的生活，逐漸地被馴化了，正是如此，這些友好的貓科野生動物開始進入人的家庭并在這里繁衍生息，成為現(xiàn)代貓的祖先。當(dāng)埃及人發(fā)現(xiàn)貓比黃鼠狼更適合作為人類的伙伴時，貓受到了人們的熱烈歡迎。貓除了具有優(yōu)秀的捕鼠能力外，還能有效地除掉當(dāng)?shù)睾芏喽旧?。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沙漠化和育種的計劃，導(dǎo)致今天的貓咪越來越趨向于多元化和小型化。公元前500年，貓咪從埃及與兩河流域漸漸地輻射到其他地方，具體分布包括以下幾個時期。

公元前600年～公元前200年，貓的馴化期，這個時期貓被商隊帶到了羅馬;公元前200年～公元1400年，隨著羅馬帝國的擴張，絲綢貿(mào)易的繁榮以及宗教傳教士的活動，貓咪開始在亞洲與歐洲定居;而到了中世紀，黑貓卻成為一種禁忌。

12世紀開始，歐洲人開始將黑貓與魔鬼、異教徒聯(lián)系在一起。13世紀，教宗格列高利九世的一紙詔書正式把黑貓稱作異教徒的守護神，最終演變成席卷全歐的虐貓、屠貓行動。諷刺的是，當(dāng)時人們還將貓和黑死病相關(guān)聯(lián);直到19世紀，科學(xué)家才推測出黑死病是一種鼠疫，屠貓可能加劇了傳染。

在中國的歷史上，關(guān)于貓的記載也不少，東周時期就有關(guān)于家貓的記載，而關(guān)于家貓的馴養(yǎng)，最早的記載見于戰(zhàn)國時期，不過當(dāng)時并不是稱為貓，而是被叫作貍，這個名字沿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大約到了隋唐時期，才有了貓的名字。

在《山海經(jīng)》中，以貓科動物為藍本的珍奇異獸可以說旖旎多姿。

《西山經(jīng)》中記載了一種名為“讙”的野獸，“其狀如貍，一目而三尾”，“其音如百聲”。書中還記述道，“讙”可以御兇煞邪，也可以治療濕熱。《海內(nèi)西經(jīng)》則描寫了居住在“昆侖南淵”的“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開明獸”虎身人面，與古埃及獅身人面的斯芬克斯頗為遙相呼應(yīng)。還有一種名叫“騶虞”的仁獸，見于《海內(nèi)北經(jīng)》中，其“大若虎，五彩畢具，尾長于身”，而且“乘之日行千里”。后世對“騶虞”多有傳頌，說它生性仁慈，不吃活物。古人對自然總是善意與敬畏并存。而騶虞，還在電影《神奇動物在哪里2》里出鏡過。

我們經(jīng)常會問為什么十二生肖里沒有貓，其實就是因為貓并非中國的本土動物，進入中國的時候十二生肖已經(jīng)誕生。十二生肖的說法源于干支紀年法，傳說產(chǎn)生于夏，但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梢钥甲C的是，至少在漢代，十二生肖與地支的相配體系已經(jīng)固定下來了。在漢代以前，我國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貓，無論是《禮記》中所說的山貓，還是《詩經(jīng)》中“有熊有羆，有貓有虎”的豹貓，都是生活在野外的野生貓。我們今天飼養(yǎng)的家貓的祖先，據(jù)說是印度的沙漠貓。印度貓進入中國的時間，大約是始于漢明帝，那正是中印交往通過佛教而頻繁起來的時期。因此，貓來到中國的時間，距離干支紀年法的產(chǎn)生，恐怕已相差千年了，所以來晚了的貓自然沒有被納入十二生肖中。

在當(dāng)代，貓早已從捕鼠的功能性家養(yǎng)動物進化為以陪伴為主的伴侶動物。今天的網(wǎng)絡(luò)時代，貓以各種軟萌的形象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里，而同時，也誕生了一系列與貓相關(guān)的新詞——“喵星人”“擼貓”“吸貓”“云養(yǎng)貓”“貓主子”“鏟屎官”。對于孤獨的現(xiàn)代人來說，貓的陪伴，成為他們化解孤獨的利器，是帶給他們溫暖的源泉。

貓是可愛的，是軟萌的，是優(yōu)雅的，也是高傲的。它們有一種若即若離的魅力，總保持著一種不愿與人太親近的神秘感。貓永遠是輕盈的，無論從多高的地方掉下來，它們總能輕輕地落在地上，沒有一絲聲響。貓是水做的，無論多小的縫隙，多逼仄的空間，它們總能穿得過、裝得下。這些神秘的特質(zhì)，讓貓咪有了“九條命”的名聲，也有了貓妖、貓神的傳說。人們樂于在家里養(yǎng)一只貓，尤其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甚至?xí)B(yǎng)一只貓來當(dāng)自己的孩子。在英國的首相官邸唐寧街10號，至今還有一只捕鼠大臣——貓咪larry，在官邸，它比首相的氣場還足。

家貓的馴化讓它們和人類異常親近，近乎家庭成員的一分子，同時像一只玩具，深受大家的喜愛。我們的語言中很少有與貓相關(guān)的貶義詞，但與狗相關(guān)的很多。狗會咬人，貓卻很少傷人。

然而，在城市中，也有大量的家貓被遺棄成為流浪貓，而貓極強的繁殖能力讓這個群體不斷擴大。當(dāng)家貓成為流浪貓之后，它們平日在家里那副可愛面孔下隱藏的少有人知的兇殘的一面，就逐漸暴露出來——它們開始野化。

貓早年被視為捕鼠能手，在人類社會長期享有的良好聲名掩蓋了它在自然界的真實地位：居于食物鏈頂端的食肉動物，又屬掠食性最強的貓科。而對體積較小的鳥類及嚙齒類動物來說，一只四處游蕩的貓簡直是個災(zāi)難。

一項發(fā)表在2013年美國期刊《自然通訊》上的研究表明，美國家貓每年殺死的鳥類和哺乳動物分別為24億只和123億只，這個數(shù)字超過了因車禍、殺蟲劑、毒藥、撞擊摩天大樓和風(fēng)車等人為因素而致死的數(shù)量。也就是說，戶外貓是因人類影響導(dǎo)致鳥類死亡的頭號因素，正因為這一結(jié)果，《紐約時報》在報道標(biāo)題中稱“可愛的貓咪比你想象的更有殺傷力”。

人在何種程度上馴化了貓呢？有一種說法是，貓和人是一種共生關(guān)系。農(nóng)耕時期開始后，有了糧倉，老鼠出現(xiàn)，貓捉老鼠的技能對人有用，所以人就讓貓留在身邊。人并沒有改變貓的天性，而貓選擇人等于選擇了一個食物來源。與野生的祖先相比，在捕食能力、行為、生活方式上，家貓保留了與野貓差不多的習(xí)性。

食肉類動物基本都叫機會主義捕食者，逮著機會一定會抓，它是有經(jīng)濟頭腦的，“這也就是為什么很多景區(qū)的游客區(qū)域總是有很多動物，因為它們知道那里很容易獲得食物，叢林里也有吃的，但捕捉很費力”。食物足夠豐富時，如果鳥待在地上，貓還是會去捕獵。有時候即便不餓，它們也會抓一只鳥來玩弄致死，就像貓有時抓老鼠并不為吃，而是為了玩，像我們在《貓和老鼠》里看到的。

在中國古代，就有許多人愛貓，自稱貓奴，宋代文學(xué)家黃庭堅與詩人陸游都是愛貓之人。陸游一生寫過無數(shù)關(guān)于貓咪的詩句，形容他自己從見到貓咪開始就非常激動，平時和貓咪同吃同睡，哪怕餓著自己也絕不餓著貓咪。其中有一句非常有趣：“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這翻譯過來就是，外面下著大雨，我要抱著我的貓?zhí)稍诖采喜怀鲩T。

《贈貓》

〔南宋〕陸游

裹鹽贏得小貍奴，

盡護山房萬卷書。

慚愧家貧資俸薄，

寒無氈坐食無魚。

《乞貓》

〔北宋〕黃庭堅

秋來鼠輩欺貓死，

窺甕翻盤攪夜眠。

聞道貍奴將數(shù)子，

買魚穿柳聘銜蟬。

嘉靖皇帝也是一位貓奴，皇上養(yǎng)貓，當(dāng)然是大手筆，嘉靖對貓咪的愛，稱之為貓奴都覺得有點跌份兒，他很好地向人們詮釋了什么叫“人不如貓”。

當(dāng)時嘉靖一朝有貓咪專門的供養(yǎng)機構(gòu)，有專人伺候，有官銜，無論是走路睡覺進食都有人侍候在側(cè)，貓咪被稱作為貓老爺、貓丫頭，雖然沒有現(xiàn)代的貓罐頭、貓糧、貓零食，但是小魚干和小鮮肉可從未斷過，據(jù)記載“干明門養(yǎng)貓十二只日飼豬肉四斤七兩肝一副”。

當(dāng)代最有名的貓，無疑是馬未都先生的觀復(fù)貓了，它們生活在觀復(fù)博物館里，簡直是貓的天堂，而在博物館這樣的文化氣息濃厚的地方，它們仿佛也沾染了文氣。馬未都先生給他們每一只都起了名字，有“馬都督”“韓昏曉”“花肥肥”“麻條條”“云朵朵”“黃槍槍”，還有銜蟬“王情圣”。它們大多是流浪貓，被觀復(fù)博物館收留，如今的它們，已經(jīng)成了明星，每天都有很多慕名前往觀復(fù)博物館的粉絲去一睹它們的風(fēng)采。馬未都先生甚至將它們做成了一個文化標(biāo)志，出了一系列的“觀復(fù)貓”圖書、周邊，收獲大批擁躉。

近現(xiàn)代作家里，愛貓的人更多，許多大作家也都將貓寫入筆下。其中最著名的，恐怕就是日本國民作家夏目漱石的《我是貓》了，通過一只貓的視角向讀者展現(xiàn)了苦沙彌、迷亭、寒月等知識分子及以金田為代表的資本家的生活面貌，對陰暗腐朽的社會和庸俗無聊的小說人物進行戲謔和批判，并以獨特的諷刺手法描述了一幕幕滑稽、丑陋的場面，取得了狂歡式的喜劇效果。

同樣是日本作家，佐野洋子的繪本故事《活了一百萬次的貓》更是風(fēng)靡世界，感人至深。

有一只100萬年也不死的貓，其實它死了100萬次，又活了100萬次。是一只漂亮的虎皮花貓。有100萬個人寵愛過它，有100萬個人在它死的時候哭過，可是它連一次也沒有哭過。

貓曾經(jīng)是國王的貓。貓討厭國王，國王總是發(fā)動戰(zhàn)爭，還把貓用一個漂亮的籃子裝起來，帶到戰(zhàn)場上。有一天，貓被一只冷箭射死了。國王捧著貓哭了起來，仗也不打了，回到了王宮，把它埋在了院子里。

貓曾經(jīng)是水手的貓。貓討厭大海，水手帶它走遍了全世界的大海和全世界的碼頭。有一天，貓從船上掉了下去淹死了。水手用網(wǎng)子把貓撈了上來，抱著它大哭起來，把它埋到了一個遙遠的港口的樹下。

貓還曾經(jīng)是一個魔術(shù)師的貓、曾經(jīng)是一個小偷的貓、曾經(jīng)是一個孤零零的老太太的貓、曾經(jīng)是一個小女孩的貓，它被鋸死過、被狗咬死過、老死過，還被背孩子的帶子勒死過，不過，它已經(jīng)不在乎死亡了。

后來，貓就誰的貓也不是了。它成了一只野貓。它頭一次變成了自己的貓。它最喜歡自己了，漂亮的虎皮花貓終于變成了漂亮的野貓。母貓們都想嫁給它，有的給它大魚，有給它上等的老鼠，它說：“我可死過一百萬次呢！”它比誰都喜歡自己。

只有一只貓連看也不看它一眼，一只美麗的白貓。它走過去說：“我可死過一百萬次呢！”“是嗎？”白貓只說了這么一聲。它有點生氣了，因為它太喜歡自己了。第二天、第三天，它都走到白貓的身邊，說：“你還一次也沒活完吧？”“是嗎？”白貓只說了這么一聲。有一天，它在白貓的面前翻了三個跟頭，說：“我呀，曾經(jīng)是馬戲團的貓呢?！薄笆菃?？”白貓只說了這么一聲?！拔已?，我死過100萬次……”說到一半的時候，它問白貓，“我可以待在你身邊嗎？”“行呀?！卑棕堈f。就這樣，它一直待在了白貓的身邊。

白貓生了好多可愛的小貓。它再也不說“我呀，我死過100萬次……”了。它比喜歡自己，還要喜歡白貓和小貓們。

小貓們很快就長大了，走掉了。它滿足地說：“它們都成了出色的野貓啦?！薄笆前??！卑棕堈f，嗓子眼兒里發(fā)出了溫柔的“咕嚕咕?！甭暋０棕堃呀?jīng)成了一個老奶奶了，它對白貓更溫柔了，它想和白貓永遠地活下去。

有一天，白貓在它身邊靜靜地不動了。它哭了起來，從夜里哭到早上，又從早上哭到夜里，它哭了有100萬次。一天中午，它的哭聲停止了。它在白貓的身邊靜靜地不動了。

貓再也沒有起死回生過。

除此之外，還有老舍先生的《貓城記》，錢鐘書先生也寫過短篇小說《貓》。

一架飛往火星的飛機在碰撞到火星的一剎那機毀人亡，只剩下“我”幸存下來，卻被一群長著貓臉的外星人帶到了他們的貓城，開始了艱難的外星生活。貓人也有歷史，擁有兩萬多年的文明，在古代，他們也與外國打過仗，而且打勝過，可是在最近五百年中，自相殘殺的結(jié)果叫他們完全把打外國人的觀念忘掉，而一致地對內(nèi)，導(dǎo)致文明的退化。而“我”親身經(jīng)歷了一場貓人與矮子兵的戰(zhàn)爭，以貓城全城覆沒而結(jié)束了這座私欲日益膨脹的外星文明古城。

象征諷刺的運用在這部《貓城記》中可謂貫穿始終。貓人社會，這個虛擬的火星國家，影射著千瘡百孔遲早要滅亡的舊中國社會。迷葉，貫穿著全文始終：這個使貓人須臾不得離開的糧食替代品，發(fā)揮了巨大的毒害作用，是貓人社會走向衰敗的一個重要因素。它作為藥物能醫(yī)好個人卻治死了國家，正是殘害我們國人一個多世紀的鴉片的縮影。

此外，音樂影視作品里，前幾年陳凱歌的電影《妖貓傳》也是以貓為切入，原著為日本作家夢枕貘的《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還有風(fēng)靡全球的音樂劇《貓》。《怪物史瑞克》里那位俠客穿靴子的貓，《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微笑貓，都是深入人心的貓形象。還有2019年大熱的國產(chǎn)動漫《羅小黑戰(zhàn)記》，主人公也是一只貓妖。

貓作為人類馴化的與人關(guān)系最密切的動物之一，陪伴了人類千年，無論是它曾經(jīng)作為神，還是作為長期為人類清除鼠害的功臣，還是如今俘獲人類芳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貓主子”，貓都是提及人類歷史時繞不過去的，也因為此，它被數(shù)度寫入經(jīng)典文學(xué)作品中、影視劇中，以各種形象存在于人類的藝術(shù)作品中。我們不禁真的要問一聲，到底是我們馴化了貓，還是貓馴化了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