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傍文字（外兩篇）

總是對作家安意如的文字鐘情，大學(xué)以來的每個寒暑假都要借閱安意如的書，怕是讀書筆記也來回做了幾遍了。但不論讀個幾遭，對書中的內(nèi)容再熟稔，每次一碰觸到“陌上花開”“世有桃花”和“人生若只如初見”這些字眼就不由得頓住腳步，“安意如著”這幾個字也會給我莫名心安，讓我不忍錯過，于是數(shù)次重逢。

說到底，是愛極了她書中營造的恬靜境界，仿佛同世間一切喧囂隔絕開，那流淌在筆下的，不只是穿越千百年依舊扣人心弦的愛戀故事，更是寫作人對文字的一腔敬畏與一片赤念。誠然，成就任何事業(yè)都需要耐住寂寞，堅守專注，寫作亦如是。沉靜、緘默，與文字共生，熱愛鐫刻于骨血。

翻開手邊的《陌上花開》，分明是一貫溫柔優(yōu)雅的文字，品下來我竟被刺得遍體鱗傷。大概人總能輕易原諒自己的本性被暴露，我開始細(xì)細(xì)搜尋我對于寫作事業(yè)的愧怍。

“我完全沒有時間空虛，這些人事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全部的心……倘使我分心去做別的事情，我對他們的感情就會被削弱，寫出來的文字也淡薄無味。若我心有別念，他們即不再信任我。”若心有別念，他們即不再信任我。如不奉一顆執(zhí)著真摯的心對待寫作，文字負(fù)我，而我即負(fù)我自己。

我生命的某個時段，發(fā)現(xiàn)文字有別樣的魅力，文字串聯(lián)，描摹世間百態(tài)，照進(jìn)心底角落。筆為武器，鋒芒盡顯，洞察人性。我明白，這是與文字結(jié)了緣，是造物主留存予我的印記，與它今生今世互牽。這中華文字的排列，竟能道盡心里隱蔽的情緒，化無形為有形。哪怕是不曾對文字敏感的人，如若外界種種紛雜，生生隔斷了他與愛人的情意，你在他面前讀那段：“我知道，我是無法成為你的伴侶，與你同行。在我們眼所能見耳所能聽的這個世界，上帝不會將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彼鯐灰蜻@擊中心房的文字而動容感傷，思念和遺憾翻涌？

而真正感人至深的作品，不應(yīng)是刻意雕琢的，抑或有著明確的功利性，靈感和文字應(yīng)如山間潺泉一般順流而下，毫無阻滯，自然卻驚艷。下筆時的感情要是飽滿的，一氣呵成且及時，以封鎖當(dāng)時的悲歡。時過境遷的操筆之作，只言片語，零零碎碎，就像焚燒過后的壯麗宮殿的斷木殘垣，徒剩悲號和凄涼。而我這個不忠的寫作者，更像一個絕望的破產(chǎn)者，不必妄圖憑借散落得不成模樣的破敗情緒，去編寫一篇多么情真意切的詩文，我已失去同讀者誠實交談的資格。結(jié)局唯有感情削弱，文字淡薄。

原來深刻會被時間稀釋，驚心動魄不過是一場光陰的謊話。我欲求我的文字充滿穿透力和感染力，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后，我變枯骨都不要緊，只要我們彼此參透，時空皆可平，靈魂碰撞的剎那，我可含笑。

毛姆在《愛德華·巴納德的墮落》中言：“任何瞬間的心動都不容易，不要怠慢了他?！睂懽髡呱朴诓蹲缴心切o法重來的時刻，化作詩行流淌于筆尖。山頭染雪、暮靄墜日，旁人眼里再平常不過的場景，也必得以筆來句讀。

寫作者，不為人理解的性情，恰是天賦。被固執(zhí)、悲觀、清冷逼仄著，生出細(xì)密的刺痛，可你要用一支筆，活出此生的濃烈，這一世，值得。

依傍文字，永遠(yuǎn)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獨者。

歲月荒老，做一枚靜默的研墨人。

閱讀之路，成長軌跡

從小學(xué)起寫讀后感，到中學(xué)時代的語文作文課作業(yè)，也總有那么幾次題目是關(guān)于讀書的。到了大學(xué)各類讀書征文活動豐富多彩?？傊@一路走來，“閱讀”一直縈繞在學(xué)子心頭，我們亦是越來越明白讀書的重要性。古人講求“吾日三省吾身”，道出審視自己為做人一大原則。當(dāng)我開始著手一篇新的讀書感想時，我會把過去我所寫的讀后感以及讀書心得稿件通通翻出，仔細(xì)回味。這難道不是一種鮮活地記錄成長歷程的方式嗎？

透過紙張和那些稚嫩的字體，我看懂了一路的軌跡，是長大的軌跡。

小學(xué)充滿童真童趣，小女孩時就向往著冰心奶奶文章中描述的“吹泡泡”游戲，讀書筆記中表達(dá)了盼著自己能呼喚來小伙伴一起吹泡泡的想法。中學(xué)時代內(nèi)心動蕩不安，分明是不夠成熟卻偏對師長的勸誡一味回駁，并固執(zhí)地向這個世界討要說法。當(dāng)我回首初中歲月時不得不對當(dāng)時的我下一個這樣的定義：童真童趣漸漸遠(yuǎn)去，倒是平添了幾絲敏感。所以那些華而不實、讀起來淡淡感傷滿懷心事的字句入了我的心。最典型的事件莫過于用“葬一年輕狂于海，易未來如花之期”來鼓勵即將沖刺中考的自己了，有些啼笑皆非。高中各科筆記成了我的“主陣地”，成績可喜時寫一句“前路可期皆坦途”，成績慘淡時來一句“我敗北，沒有人愿意把賭注下在我身上，但我有自己值得期待的東西”，也不管看到筆記的老師會不會認(rèn)為我無病呻吟。

我已經(jīng)抓不住十歲的天真爛漫和高中時的文藝傷感了，步入大學(xué)，二十歲的年紀(jì)，更重要的是磕磕絆絆地經(jīng)歷人事，然后選擇一條適合自己的路。這時的我喜歡研究心理學(xué)，因為要懂得如何與別人相處;讀《竹林七賢》，走進(jìn)傳統(tǒng)文化是專業(yè)所需;特地找來王小波的《愛你就像愛生命》，畢竟大學(xué)是可以考慮和談?wù)搻矍榈臅r候了，我會遇見心動之人，所以我必須懂得愛情;我還會留意主持人董卿，她氣質(zhì)優(yōu)雅，談吐不俗，想必是閱讀帶給她的營養(yǎng)，多年沉淀過后得到了展現(xiàn)。她推薦的書目《靜下來，一切都會好》《做內(nèi)心強(qiáng)大的女人》《北大女人氣質(zhì)修煉課》等，幫助我成為更恬靜淡然的女子。

想把這廣闊天地走遍，錦繡山河、高川湖泊;想讓這波瀾歷史再度登臺，皇權(quán)更迭、朝代變遷;想歷經(jīng)偉人跌宕起伏的一生，指點江山，激揚(yáng)文字……我幻想過無數(shù)可能，然而只能追憶，從書中擷取歷史的只言片語，試圖讓它鮮活。我們總被世俗牽絆，沒法如三毛一般，放下一切去追逐撒哈拉。所幸讀書為我們開啟一個又一個世界，仿佛擁有了幾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去往世界各地環(huán)游，體會不同時代各類人物的命運(yùn)，這興許是閱讀的一個動容之處。

淺讀歷朝史書，最難以忘懷的就是魏晉時期。那梟雄曹操，那駐顏好物五石散，還有回蕩著的“竹林七賢”“建安七子”的美談，無法不心馳神往。那個動亂年代，士人動搖不得政壇日日變換的風(fēng)云局面，只好解放自我。阮籍猖狂，嵇康含冤，鐘會狡詐。高平陵事變欲將曹氏天下改為司馬氏。讀史以正史為先，《竹林七賢》講解厚重歷史，今人嘆為觀止。書中不俗的評論給人以震撼，是為一大亮點。多年前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逼迫漢獻(xiàn)帝交出大漢江山，多年后司馬炎篡奪曹氏政權(quán)，與當(dāng)初野心勃勃的曹操手段如出一轍。歷史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

不知誰說，懵懂少女想要懂愛情就要讀王小波，戀愛受傷要從泥淖中掙脫也要讀王小波，因為他的《愛你就像愛生命》點透了很多愛情的真諦，他不傷懷不悲秋，讓未戀愛的人充滿期待，讓戀愛的人重拾信心。于是我借閱來放在枕邊，當(dāng)作一天學(xué)習(xí)生活結(jié)束后身心棲息的“精神療養(yǎng)品”。它不只談?wù)搻矍?，還有對社會和人生的思考，是兩個深切思念和愛戀著的人啊，向?qū)Ψ匠ㄩ_心扉。對他們來說，遇見彼此就是遇見了最美好的時代，才得以成就最真摯純凈的感情。“我不要孤獨，孤獨是丑的，令人作嘔的，灰色的。”所謂愛你就是時時刻刻愿意跟你在一起，并且討厭孤獨了;“我的勇氣和你的勇氣加起來，對付這個世界總夠了吧？”所謂愛就是相濡以沫風(fēng)雨前行;“你真好，我真愛你?？上也皇窃娙?，說不出再動人一點的話了。”最動人的你已經(jīng)給我了，你的情書無與倫比。

童年天真，少年張狂，青年理性。的確沒有兩個人的人生境遇完全相同，但每個人在每階段的人生總有共同特點，而每段時光都有著不同的閱讀姿態(tài)，記錄著我們成長的軌跡。我們應(yīng)該做一個誠實的記錄者，直至暮年。愿從閱讀中找尋自己，刻繪自己這一生獨特的姿態(tài)。

一座山，一段東坡奇緣

漫漫歷史長河，多少風(fēng)流人物。明君梟雄騷客，值得后人敬仰。若要我從五千年浩浩蕩蕩的文明中擷取最燦爛的部分，我認(rèn)為那便是宋詞;若要我從千古風(fēng)流人物中擇選最為之欽佩的，那便是文豪蘇軾;若要我以先賢品質(zhì)做精神支撐，那便是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樂觀豪邁之情。

或許，我對蘇軾之所以心懷特殊別樣的情感，因著他曾在我家鄉(xiāng)小城最負(fù)盛名的景點——五蓮山，留下諸多足跡，給景區(qū)文化增添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異地求學(xué)之人，讀蘇軾，自然地就勾起了對于家鄉(xiāng)一草一木的眷戀。雄偉的五蓮山本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孕育于天地間。加上文人墨客涉足于此以詩詞名篇描繪點染并留下趣談，方才落實這山鐘靈毓秀的美名。

我已是許久不來五蓮山了，“十一”假期第二天，清早拉開窗簾發(fā)現(xiàn)竟是小霧天?；叵胱蛉战▏呤苣觊啽鴷r的大晴天，與今日的潮濕形成了強(qiáng)烈對比。我心下暗自揣測，可能太陽公公昨日也為這一場民族盛事激動歡呼，散發(fā)了自己全部的光和熱，今日疲了倦了，收斂了光芒休憩調(diào)整去了。不過這種蒙蒙霧天剛好適合爬山，會真切地嗅到來自泥土的芳香氣息，也不會使登山的人過于燥熱失去興致，這才決定前往五蓮山。五蓮山在薄霧的籠罩中仿佛未清醒的嬰孩，揉著惺松睡眼，幾座修建在半山腰的寺廟顯得格外神秘安靜，每一棵樹、每一片葉如鍍了綠，分外明艷。就是這山，在千年前與蘇軾結(jié)下不解之緣。嚴(yán)格地說，當(dāng)年蘇軾活動的主要區(qū)域是九仙山，九仙山亦是當(dāng)?shù)匾蛔谰芭c奇聞兼具的秀麗之山，而五蓮山和九仙山隔壑并峙，均屬五蓮山風(fēng)景區(qū)。“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之下，更別有一番景致了。

熙寧七年，蘇軾調(diào)往密州任知州，五蓮山與東坡的奇緣就此開始。蘇軾，他不是政治上失意便心下黯然的苦悶文士，踏上這方土地時人將至不惑之年，早已過了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可他仍要為自己的生命高歌：我尚能殺敵報國！東坡實是“狂人”，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獵》豪情沖天，騰空出世。他在密州境內(nèi)，在五蓮山腳下，抒發(fā)少年氣概。我似孫權(quán)，弓如滿月;錦帽貂裘，席卷山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我心皎皎，愿君明鑒。東坡風(fēng)發(fā)直沖云霄，千年前的密州他曾真切熱烈地，抒發(fā)他的滿腔愛國熱忱。

這次爬山我不知走了哪條路線，沒幾步便得遇“蘇軾醉酒”。從仙人池下行，游道東側(cè)平臺上有一石像半躺于地，斜倚著酒葫蘆，仿佛醉酒小憩。這姿態(tài)像極了“詩仙”李白，實則是蘇軾醉酒之地。然而我心中最惦念的是五蓮山上蘇軾題刻處——“奇秀不減雁蕩”。雁蕩即雁蕩山，位于浙江，全國十大名山之一。依托火山活動帶而生的山，其雄險峻美可想而知，被譽(yù)為“海上名山，寰中絕勝”“東南第一山”。蘇軾收到時任樂清縣令的摯友周邠寄來的《雁蕩山圖》，為山景所吸引，遂文思泉涌作詩兩首，詩云：“二華行觀雄陜右，九仙今已壓京東。（將赴河中，密邇太華，九仙在東武，奇秀不滅雁蕩也。）”東坡極盡筆墨，將九仙與華山并肩媲美，認(rèn)為九仙冠壓京東地帶群山。哪怕號稱“人間天堂”的杭州，也未讓文豪蘇軾如此醉了心神，給予如此高的贊譽(yù)。

事實證明，被冠以“奇秀不減雁蕩”之名，五蓮山才名動天下。千百年來，這就是它最響亮的名片。東坡此語一出，不論后人再給它多高多別致的評價，都顯得遜色?！捌嫘悴粶p雁蕩”，就是為五蓮山量身打造的。

然，可惜的是，蘇軾停留在密州的時間太短，世事總是無常，無情推人前進(jìn)。熙寧九年，朝廷詔諭，蘇軾“罷密州，徙徐州。”算來，蘇軾來到密州已兩年。這兩年，他多次登臨五蓮山，為著名景觀白鶴樓題字，連石洞旁巨大的磐石，都要起一個靈秀的名字——留月。五蓮山至今多處墨跡皆為蘇軾親筆題寫。東坡率真，他依戀極了這兒的山水甚至人情，離別之時不舍和感傷在詩中毫不掩飾：

“前瞻馬耳九仙山。碧連天。晚云間。城上高臺，真?zhèn)€是超然。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嬋娟。小溪鷗鷺靜聯(lián)拳。去翩翩。點輕煙。人事凄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笔ド险a命緊急，這山，這月色，這鷗鷺，讓我再看一眼，與你們遠(yuǎn)遠(yuǎn)地道別。這里的萬物生靈，我在垂柳下、矮槐前曾與你們促膝長談，希望我們兩不相忘。人世間凄涼事太多，你們保重，我亦保重。

兩年，于漫漫人生路途而言，實是短暫。東坡一生仕途坎坷、輾轉(zhuǎn)多處、顛沛流離，命運(yùn)幾乎未曾善待過他。不知是多少年過去，東坡垂垂老矣。行將就木，顫顫巍巍地寫下最后一詩：“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彼孟袂?，暴露了內(nèi)心的脆弱。和世界交手搏斗這些年，當(dāng)年密州那個立志“西北望，射天狼”、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中年男子，被現(xiàn)實傷得千瘡百孔，變作身心枯槁的老者。臨行前翻閱詩文，追憶往昔，總結(jié)平生，那詩文是他人生足跡的無聲記錄。當(dāng)“熙寧七年任密州知州”“奇秀不減雁蕩”“《江城子·密州出獵》”等字眼遁入他的眸中，我相信東坡會動容，會落淚。會記得那座山，那段奇緣，那片他深沉愛的土地。

回首便他年。是東坡成就了五蓮山，賜予它“奇秀不減雁蕩”六字，使它擁有尊嚴(yán)和身份;而五蓮山同樣成就了蘇軾，向他敞開懷抱，任由他揮灑豪情，激揚(yáng)文字。一代文豪與一座名山的邂逅，各自綻放華彩。山巍然屹立于齊魯大地上，見證這盛世中華。詩文逸事流芳百世，滋養(yǎng)華夏兒女。

作者簡介：厲鑫（1999-），筆名悄釋，山東日照人，漢語專業(yè)大四在讀。淥水詩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