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溫柔

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總有溫柔瞬間，讓我們心生感動，如你我佇立在一地的芳草如茵……

———前言

陌生電話

叢姨的電話如一縷和風(fēng)，帶來了初秋的溫馨。

晚上9點多鐘的時候，忙完家務(wù)，正準(zhǔn)備坐下來讀一會兒書，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座機，一個厚的女中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是紅梅嗎？我是你爸的同學(xué)，叫叢花花，你以后叫我叢姨就行。

叢花花，一個多么美麗的名字。讓我想起了老家崖畔畔，山坡坡上那開了一叢又一叢的絢爛花朵。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父親已經(jīng)75歲高齡了，他的同學(xué)應(yīng)該年齡相仿吧！這樣的一位老人還會記著我，夜里為我打電話，雖未相識，但感覺已經(jīng)很親切了。

那邊聲音溫柔而不失剛勁，一點也聽不出對方是一個70多歲的老人，沒有一丁點垂暮之氣，依然如春天草原叢花般陽光燦爛。

叢姨說，她是我的粉絲。

兩年前，當(dāng)父親把我的書送到她這個老同學(xué)身邊時，她是一字一句讀完的，有些篇幅讀過許多次，尤其是我寫母親的文章，讓她淚水漣漣。

叢姨在電話里勸我節(jié)哀！她說每一個父母都不可能陪伴兒女人生全程。這個道理誰也懂，但當(dāng)提起時，還是觸痛了我脆弱的淚脈。我終于知道，有些痛注定著是要牽絆我們一生的，是因為太愛，根深蒂固，一旦失去，必痛徹心扉，那個人就是我們一生的至愛，我們生命血脈相關(guān)的一部分，是我們的至親。

電話中的叢姨還告訴我她是一個文學(xué)愛好者，年輕時在當(dāng)?shù)貓罂€發(fā)表過幾篇文章，只是后來忙于家庭和工作，就半途而廢了。而我這本書，是星星之火，又一次點燃了她多年來潛伏在心底的對文學(xué)的愛之烈焰，她決定重新開始，在帶小孫子之余寫寫。末了，叢姨羞澀地問我：“可以見見你嗎？大作家，我想讓你看看我的文字，你抽空給姨指導(dǎo)一下好嗎？”

叢姨在電話里還說，看了我那些文字，她在想，我每天過的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日子呢？郎情妾意？兒女繞膝？還有職場的春風(fēng)得意……

哈哈哈！

電話這頭，我不由自主笑了。

放下電話，回憶叢姨的話，我不禁在想，我是該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了：能不能不要焦頭爛額的生活？能不能拒絕日復(fù)一日的行色匆匆？能不能不要在靜夜里拋下身邊人不聞不問，一頭扎進(jìn)所謂神圣的文字堆里，蓬頭垢面，像街道邊那個乞食的婦人......

突然覺得，70好幾的叢姨可愛的像個孩子，初涉人世，癡愛文學(xué)，和許多小女孩一樣，甚至喜歡毫無目的地崇拜。衰老真的與一個人的年齡無關(guān)，生活在她這里也只是一個開始。

我想，我是該約個時間見見這位“老小孩”了。

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看到鏡中的自己，竟一臉淺笑，懵懂中不乏可愛。我想?yún)惨淌遣皇蔷褪沁@樣的表情？這該是一個人最初的，最美的樣子。想到這里，不禁又咯咯笑了。

電視機前的二位面面相覷：這人，今夜怎么了？

窗外，夜風(fēng)撲進(jìn)來，極盡溫柔。

父親的資助

聽到我又要出書的消息，和以往一樣，最高興的還是父親。

父親當(dāng)即表示，他愿意資助一半的費用。

我說爸，這個錢我還是可以掏得起的，您都那么大年紀(jì)了，錢留著好好養(yǎng)老吧！

父親呵呵笑著，說他愿意，“這么好的事情，不讓我參與我才不高興呢！”

瞬息間，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也許，除了父親，沒有人對我出書這件事更為上心了。除了他，沒有更多的人認(rèn)為這個年代出書是一件正經(jīng)營生。

他們會問：寫一本不容易吧？賺了多少錢？

好好過日子吧！啥年代了，誰還讀書？

名著都沒人讀了，還出書干啥？

......

朋友告訴我，他曾經(jīng)看到一個作家半夜了還在鍵盤上敲打那些無用的文字，憐憫之情頓生，這情形讓他想起寺院里那個年復(fù)一年撞鐘或誦經(jīng)的和尚，“怎么就這么傻？”，他說：“人世如此繁華，為什么還要選擇這種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呢？”

末了他說，作家真的好可憐，人生快樂的事情很多，為什么要給自己找苦吃呢？

他不知道，我也是那樣的人，把無數(shù)個黑夜獻(xiàn)給筆端，古板而清貧，固執(zhí)而又無知。

我說，這只是你看到的表象，“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怎么又能知道一個寫作者沉醉于其中的快樂呢？你可知道，當(dāng)她手指在觸摸鍵盤的那一刻，心海涌動的是怎樣澎湃的波濤？她筆下的每一個文字，可都是她精心孕育的孩子，她是心懷著深愛??！

所以，這么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認(rèn)為寫作是一件痛苦或者無聊的事情它是我與匆匆歲月的一次次對話，是我在這塵世最好的安妥。

我慶幸自己有老父親這樣的知音。他站在我身后，有著大山般的偉岸。

在這個初秋的早晨，父親的電話成了我最溫暖的慰藉，是我在這條路上堅持走下去的持久的動力。我說，爸，這個“機會”一定會給您的，不過您多少表示一下就好了，我可不愿讓別人說我是“啃老族”哦！

“好嘞！”電話那頭，年邁的父親高興得像一個學(xué)習(xí)得滿分的驕傲的孩子。

放下電話，我在想，就用父親的資助買一個筆記本電腦吧！我要在它上面敲出自己心海的五彩斑斕，敲出這彈指一揮間流年里的愛與疼痛，甚至敲出年邁父親的幸福滿滿……

因為，這是父親的資助，唯這份棉花團(tuán)一樣柔軟的慈父心不可辜負(fù)。

想起這些的時候，我的身邊，正值人間八月天，桂花飄香，花香撲鼻，長了翅膀般，撲棱，直往懷里鉆，傾盡溫柔。

瞧這一家子

緊挨著我病床的是一對小夫妻。

小媳婦住院是來保胎的，小兩口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一歲多的可愛的兒子，媳婦又懷孕了。

懷了就要下唄！再要個給我兒子做伴兒。男人說著，抱著自己的大兒子親了又親。然后又把孩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孩子咯咯咯地笑著，病床上的小媳婦也在笑，惹得整個病房的氣氛也活躍了起來，仿佛這里不是住院部，是一個兒童娛樂場所，大家都在欣賞一個年輕父親的天倫之樂！

大家說，這次要是個閨女就好了，一龍一鳳，兒女雙全，多好！再說閨女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只要是自己娃是啥都好著呢！男人邊親自己的兒子邊說，將來再苦再累我也會把娃們撫養(yǎng)大，為他們買房娶妻?？傊?，別的父親所能做到的，我一定能做到，甚至?xí)龅母谩?/p>

小琴，安心保胎，養(yǎng)好身體，把娃生下來，將來咱要享娃的福呢！你看，等將來你老了，走不動了，出門被兩個兒媳婦攙扶著，多神氣……

男人說著，故意在媳婦面前表現(xiàn)出一種淘氣的表情。惹得整個病房的人都跟著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樣的媳婦恐怕要在墻上貼的畫里找吧！將來兩個兒媳婦不輪流收拾你就算燒高香啦！就別想那美事啦！病房里有人戲謔著。

你說的是別人家的壞兒媳婦，我家兒媳婦就不是那種人。因為我媳婦的榜樣在這里放著哩！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天爺?shù)难劬梢恢倍荚诒犞兀?/p>

病房里又一次傳來了快樂的笑聲。

其實，小媳婦也沒什么大病，完全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可男人還是堅持每天都守在醫(yī)院小媳婦的病床前，變著法兒逗媳婦開心。

有人問男人，平時干什么工作呢？也不出去賺錢，愛媳婦可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呢！

男人一下子得意了起來，我那工作簡單，我們是農(nóng)村來的，在郊區(qū)租了間房子，媳婦在家?guī)?，我每天推著三輪車去工地賣炒面，你們不知道，俺這人實在，民工干一天活太累，飯量大，我一碗炒面8元錢，量給的足足的，足有一斤，讓他們吃的飽飽的，無非是利薄些，但多中取利么！他們都愿意到我的攤位上來吃，一會兒時間就把現(xiàn)錢拿到手，俺媳婦有時得空，陪我去賣炒面，只管收錢，錢收到手抽筋，哈哈哈！

瞧你那得瑟樣！小媳婦呵呵笑著，嗔怪的表情里，一臉的滿足。

我也跟著笑了，笑出了一串淚。

想起自己對眼前生活曾經(jīng)有過的那么多的抱怨，瞧這兩口子，高興著他們的快樂，也愧疚著自己的愧疚。

突然明白，其實生活原本溫柔，只是因為許多時候，我們被欲望蒙蔽了眼睛。

窗外，有風(fēng)拂過，心境竟一下子美好了起來，像秋日的湖面，遼闊、深遠(yuǎn)……

你的溫柔讓我如此心動

習(xí)慣了你冷漠的面孔，從來不曾以為，那個冰塊下面潛藏的火焰的光，那光帶來的溫暖抑或溫柔。

多少年了，一直在冷靜地面對著自己的卑微，像一棵草，低著卑微的頭，不敢去做一次對大樹仰望的姿勢，只有默默地工作，默默地寫作，去換取一個草根在這塵世間最簡單的尊嚴(yán)。

可因為這次意外的住院，你的溫柔似從遠(yuǎn)方而來，走近時，讓我倍覺溫暖與感動。

平時幾乎沒有什么交集的你，卻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在我最需要這份安慰的時候，你來了，像一棵樹，站在那里，偉岸、挺拔，給人一種踏實感的存在。

你說，有病就抓緊時間看，工作上的事情就別再操心了，這世間還有什么比健康的活著更重要的事情呢！

你一次次的噓寒問暖，讓我終于明白，你冷漠的外表下面包裹著的是一顆怎樣的柔軟而又細(xì)膩的心？終于明白，人與人之間，無所謂地位、無所謂尊卑，只要有一顆同結(jié)“善緣”的心，所有的交流都會變得輕松，所有的距離都不是距離，就像今夜，談笑風(fēng)生間，原來我們可以如此，平靜地面對。

終于明白，精神之翼宛若眼睛，愈是在生命的灰暗之處，才會無限靠近真相，讓我重新認(rèn)識一個真實的你。

雖如此，而我卻總是一次次的疏忽，忘記了你的牽掛，匆匆出院后就忙于自己的事情，忘了告訴你，我已康復(fù)！一切安好！

日子還是這樣簡單的重復(fù)，也許如你所說，只要活著，健康地活著就是最大的福分。不是嗎？這些年，看著身邊多少人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多少熟悉的面孔而終永遠(yuǎn)地離我們而去，怎能不覺生之殘酷？人到中年，歷經(jīng)后才明白，平淡是真，所有的浮華和一個健康的身體相比，輕如鴻毛。一如此刻的我，獨擁一份云淡風(fēng)輕，如此甚好！

只是那個初秋的午后，出差在外的你突然在電波那邊送來遙遠(yuǎn)的問候，在我平靜的生活的畫布上切割出一條喜歡的縫。

“你的病好了沒？最近我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你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哦！”電話那邊，你的聲音如此溫柔，似從遠(yuǎn)方飄來，讓我倍覺親切而又恍若隔世。

那一刻，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像洶涌澎湃的浪花點點，在我情感的海洋里，起伏跳躍，久久難以平靜……

抬頭望天，蒼穹間，那一抹藍(lán)，溫柔至深……

責(zé)任編輯柳江子

作者簡介：常紅梅，女，70后作者，300余篇作品散見于《散文》《散文百家》《延河》《中國散文家》《華夏散文》《西安日報》《西安晚報》《華商報》《寶雞日報》等雜志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