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花香

莊桂良

家住花溪鎮(zhèn)的小穆常年在外地打工，一次回家路過松溪鎮(zhèn)，發(fā)現(xiàn)一家煎粉店的生意非常紅火。經(jīng)過一番考察，小穆有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花溪鎮(zhèn)和松溪鎮(zhèn)只隔著一條小溪，規(guī)模、區(qū)位以及飲食習(xí)慣都沒啥差別，而松溪煎粉店是獨(dú)家買賣，這樣的小店，花溪鎮(zhèn)卻沒有。

機(jī)不可失，小穆早就有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這樣的商機(jī)豈容錯過？為此，小穆專門去廚師培訓(xùn)學(xué)校學(xué)做煎粉。廚師證一拿到手，小穆就依樣學(xué)樣在花溪鎮(zhèn)開起了一家煎粉店。

小店開了起來，小穆心里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直響。可人算不如天算，花溪煎粉店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如若長久下去，一句話，猴子撈月亮——白忙一場。

小穆百思不得其解，每天無精打采、蔫聲不語的。這天，小穆正蔫著呢，蘇老伯進(jìn)到店來，說：“來一碗煎粉?！?/p>

“好嘞?！毙∧聫?qiáng)打起精神去做煎粉，說起來，這蘇老伯可算是他的鐵桿顧客了。很快，一碗冒著熱氣的煎粉端上了桌。蘇老伯邊吃邊說：“我明天去松溪鎮(zhèn)給親戚看房子，得過幾天才能回來，到時候再來吃煎粉?！?/p>

小穆有些傷感地說：“恐怕沒有下次了，我正打算‘關(guān)店出兌呢。”

蘇老伯愣了一下，問：“為什么呀，‘關(guān)店出兌總要有個原因吧？”

小穆苦笑著說：“朋友請我去工地幫忙，給的工錢也高?！毙∧氯隽艘粋€小謊。

蘇老伯不無遺憾地說：“你這一關(guān)門，我以后想吃煎粉就不方便了。你瞧，溪河那邊的松溪煎粉店多火啊。店既然都開起來了，你可別犯糊涂半途而廢?！?/p>

一句話捅到了痛處，小穆自嘲地說：“您老有所不知，我何嘗不想接著開店，可是沒有這個財運(yùn)啊。”

蘇老伯放下筷子，輕飄飄地說：“年輕人，你也信這一套？運(yùn)氣還不是人決定的？過去，我常去松溪煎粉店吃煎粉，都說開店的高師傅有高招，煎粉里有一縷花香，勾人呢！”

“花香？不可能，我做煎粉可是科班出身。”小穆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蘇老伯說：“信不信由你。巧了，我親戚就住在那家店的后面，吃煎粉都吃出癮來了。你不妨去接觸一下高師傅，探探底，等我親戚出門回來讓他出面幫忙撮合撮合?！?/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蘇老伯的話戳得小穆一激靈，小穆口中敷衍著：“那可太好了?！毙睦飬s起了懷疑，同樣都是開店的，生意卻冰火兩重天，莫非高師傅真有什么花香秘方？

一夜思來想去，第二天一早，小穆關(guān)了店門，跑到松溪鎮(zhèn)。在松溪煎粉店，小穆見到了高師傅，他謙恭地說：“高師傅，我想跟您商量個事?！?/p>

高師傅問：“什么事？”

小穆賠著笑臉，如實(shí)地把自己開店的事說了，然后說：“我想買您的煎粉秘方。”

高師傅奇怪地看了小穆一眼，說：“你跟我開什么玩笑呢？”

看來，同行真是冤家。小穆不想耽誤工夫，就說：“我知道秘方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所以愿意出2萬元錢來買，而且保證秘不示人，只在我的店里用?！?/p>

想不到，高師傅不但絲毫沒有心動，反倒有些惱怒地說：“我馬上就要開忙了，沒工夫跟你嘮閑嗑。”

小穆索性一竿子捅到底，說：“半條鎮(zhèn)子的人都知道，你有‘一縷花香。”

高師傅愣了一下，繼續(xù)矢口否認(rèn)道：“一縷花香？沒有的事，那純粹是以訛傳訛。”

高師傅越是否認(rèn)，小穆越是懷疑。眼瞅著事情要泡湯，小穆情急之下眼圈一紅，乞求說：“高師傅，您就當(dāng)可憐我一回吧，我的店開不下去了，您幫我一時，就等于幫我一世了?！?/p>

高師傅顯然有些措手不及，漲紅了臉說：“你讓我怎么說，你讓我怎么說呢，沒有就是沒有?！?/p>

小穆大失所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使了一個激將法，說：“既然您一口咬定沒有秘方，那敢不敢讓我當(dāng)一回主廚？”說完，掏出了自己的廚師證、健康證和身份證攤在桌上。

高師傅沉吟了片刻，說道：“天下煎粉都是一個做法，我倒樂于歇歇手腳，今早看著你主廚。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如果沒人說煎粉不好吃，那么對不起，你要倒著彎腰離開這里?！?/p>

小穆馬上說：“好啊，咱們一言為定！”

接下來，高師傅果然站在一旁袖手旁觀。小穆也不客氣，按照自己往常的做法，熟練地調(diào)配著湯水面料。飯口很快就到了，食客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上門，大大出乎小穆意料的是，沒有一個人對煎粉提出質(zhì)疑，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眼瞅著飯口將過，情勢并沒有發(fā)生變化。小穆心下著急，借口去上茅房，踅身去了小店后面。那里只有一處院落，小穆敲開了院門。

看見小穆站在門口，蘇老伯并沒有感到意外，而是笑瞇瞇地問：“來找高師傅的吧，怎么樣？”

小穆急匆匆地說：“老伯，我有要緊事求您幫忙。”

蘇老伯忙問：“什么事？”

小穆穩(wěn)了穩(wěn)心神，把去高師傅店里的事簡單述說了一遍，之后言之鑿鑿地說：“這個高師傅很狡猾，我懷疑秘方是有害原料，吃了使人上癮，現(xiàn)在離逼出秘方只需關(guān)鍵一擊?！毙∧陆又f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老伯大吃一驚，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小穆著急地說：“開店還是其次，事情涉及百姓舌尖上的安全，我不能不管?！?/p>

蘇老伯驚訝地看了看小穆，拍著胸脯說：“這個忙我?guī)汀！?/p>

小穆不動聲色地回到煎粉店，店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食客。高師傅不時望幾眼小穆，那意思不言自明。小穆則故意磨磨蹭蹭地拖延著時間。

這時，店里進(jìn)來一個老者，要了一碗煎粉，來人正是蘇老伯。

小穆故作鎮(zhèn)靜，迅速點(diǎn)火弄鏟調(diào)湯加料，很快端上一碗煎粉。

蘇老伯吃了幾口，突然放下碗筷，抬著嗓門說：“今天的煎粉怎么回事？不香?。　?/p>

話音剛落，小穆早已按捺不住，從后廚走出來賠笑著說：“老人家，要不再重新做一碗？”然后，轉(zhuǎn)身得意地對高師傅喊：“高師傅，還是您親手做吧，我做的不香?！?/p>

高師傅走出來，賠笑著問：“老人家，當(dāng)真不香？這個小師傅的手藝，可是一點(diǎn)不比我差啊?！?/p>

蘇老伯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原來不是高師傅的手藝，我說的呢。我大老遠(yuǎn)的趕過來，就為了吃你做的煎粉，今天我就倚老賣老，貪吃一碗啦?！?/p>

高師傅無話可說，回到后廚，小穆在身后緊緊地跟著，生怕落下任何一個細(xì)枝末節(jié)。誰知，進(jìn)了后廚，高師傅卻袖起手，沖小穆努努嘴，小穆明白了，高師傅不想親自動手。無奈之下，小穆只得重新?lián)]鏟弄火，又做了一碗煎粉，高師傅端了出來。

蘇老伯顯然并不知情，他泰然自若地拿起筷子重新品了一口，接著興致勃勃地吃了起來，邊吃邊贊不絕口：“香，真香，這才是正宗的煎粉香味。”

弄巧成拙，小穆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尷尬地站在邊上直搓手。

高師傅笑了，悄聲對小穆說：“我看你是開店心切，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煎粉市場再好，也需要慢慢培養(yǎng)?！?/p>

蘇老伯耳尖，以為事情有了滿意的結(jié)果，站起來指著小穆說：“我就知道，高師傅是個樂于助人的好人，剛才你導(dǎo)演的一出雙簧戲可以揭秘了，老實(shí)說，有秘方和沒秘方的兩碗煎粉一樣香?！?/p>

這一幕太突然了，搞得小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沒想到，高師傅并不在意，呵呵一笑說：“想靠‘秘方走捷徑，那可是害人害己的歪道道。”

蘇老伯接過話茬，說：“我開始以為小穆有些危言聳聽，或者心懷不軌，后來看他找秘方的目的值得鼓勵，才答應(yīng)配合他的?！苯又K老伯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松溪煎粉吃著讓人放心，年年在縣里的光榮榜上有名，這個誰都知道?！?/p>

高師傅謙虛地笑了笑，同時向小穆投去贊許的目光。

小穆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說：“今天我可是長知識了，開店也好，做事也罷，信心如寶，長勁兒賽金啊?！闭f著，躬下身子倒退著要往門外走。

高師傅忙把小穆攔住，笑著說：“一句玩笑話，何必當(dāng)真？說實(shí)話，你的廚藝讓我開了眼界，以后想和你經(jīng)常切磋呢?！?/p>

店里的氣氛頓時變得輕松起來。

小穆心中的疑團(tuán)尚未解開，趁熱打鐵問道：“我，想知道‘一縷花香的秘密？”

蘇老伯笑了，鄭重地說：“我親戚說過，高師傅多年資助一個殘障家庭。這家人為表感謝，總往店里捎些野花，時間一長，大家都說店里有‘一縷花香了，是這么回事吧，高師傅？”

這回，輪到高師傅不好意思起來。

〔特約編輯 繆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