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俊
某年農歷年底的一天,太陽漸漸躲進山背后,錯落的村莊,裊裊炊煙親吻著徐徐降臨的夜幕。我吃過晚餐,騎上自行車,身披殘留的霞光,直接到南陽鎮(zhèn)供銷社開票窗口排隊。
當時,我的幾個孩子相繼出生,幾乎擠破了老祖宗傳下來的一間半舊平房。建造住房已成為我家的當務之急,恰好那日我有事上街,路過供銷社門口時,見供銷社新進了一批樹料子,我大喜過望,立即進去了解情況,工作人員告訴我,只遴選到110根勉強能做椽子的料,明天出售,你越早越好,要是第二名就沒有你的份了。于是我決定甘受一整晚罪,晚餐后就來排隊。
夜幕降臨,寒意漸濃。我一雙球鞋一支煙,一身土布一輛車,孤獨地站在冷風中,不時地擤擤清鼻涕。時近夜晚10時,已有十多人在我后面排著隊,消息真是靈通!知道供銷社新進一批數量不多的樹料,急需樹料的人半夜三更離開暖烘烘的被窩,不辭辛苦,冒著瑟瑟寒風,搶著前來排隊。
晨曦初臨時,黑夜尚未徹底離去,我身后已排著長長的隊伍。有的輕輕跺腳驅寒,有的邊搓手邊哈熱氣。好不容易等到7時,開票員來上班了,打開窗門問:“誰是第一個?”我連忙回答道:“我是第一個,我要110根最粗的椽子料。”最后,我以每支6角5分的價付了款。我剛離開,只聽我身后那人要80支,開票員說已賣完。那人大失所望,目瞪口呆,怔怔地站在那里。結果50多人的長隊在凜冽的寒風里白白地煎熬了大半夜后一哄而散,只剩五六位買細樹條子的人。
為建房,我省吃儉用,宵衣旰食,整整準備了一年多時間,找了多少人,說盡好話,賠上多少笑臉,終于,舉了一屁股的債,換來了兩間簡易平房。
每逢祖先周年忌日,再窮也得買半斤八兩豬肉,作供品之用。一天祭祀結束,妻子端著一碗紅燒肉走近餐桌,給每個孩子夾上一塊紅燒肉后,便將剩余的肉端走,待下頓用餐再分配。此時,一個孩子忍不住對妻子說:“娘!肉我就不要了,哪怕弄點兒肉汁讓我拌飯?!笨蓱z的哀求聲,尖刀般刺痛了我的心,我自責著,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砌房時負的債,直到改革開放后才還清。有一副對聯,與我當年的生活窘境很貼切,上聯:拆舊衣,補破衣,拆衣補衣衣補衣;下聯:借新債,還舊債,借債還債債還債。橫批:舉債過年。小時候,每逢過年,母親常有一句口頭禪掛在嘴邊:“啥叫過年,有錢人才叫過年,吃魚吃肉吃白米。窮人叫結賬,年近歲逼,債主登門索債,陳年宿債都得歸還,這叫富人過年,窮人過關?!蹦赣H的話我都親歷了。
隨著經濟條件的好轉,逢年過節(jié)的餐桌也變得豐盛了,我現在真正嘗到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滋味。想起當年的某些往事,不禁心酸,淚水往往在眼眶里打轉。幾十年來,我家見證了改革開放的成功,國家變得富強,人民生活幸福。我家的變遷是社會的一個縮影。我深深意識到,家運依托國運,只有國家富強了,家才會幸福安康。為了國家的富強,我堅定跟黨走,有信心地沿著改革開放的陽光大道,踏上新時代征途,不斷放飛青春夢,大步流星不止步!
(本刊選錄時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