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

一

馬國棟從市機電處處長的位子退休下來后，他竟然整天囚在家里，不愿出門，也不愿參加社交活動，除了看看早晚的電視新聞，讀讀當天的報紙，就是倚在沙發(fā)里，腦袋一歪，打著呼嚕迷糊。才六十來歲的人，就好像快變成一個七八十歲的癡呆老人了。

對于老爸的變化，女兒姍姍憂心重重。她怕老爸長期這樣下去，會憋岀什么毛病，便想采取一個方法，改變一下老爸的生活方式。

一天，女兒終于想出一個好方法，她跑到手機專賣店，給老爸買了一部最新上市的智能手機。那部手機有超大的屏幕，照相清晰，分辨率很高，操作又極為舒適流暢。

女兒買了手機，就來到老爸家，對老爸說，你那部破老年機，已經不跟形勢了，快把它扔掉吧，換上這部智能手機吧。

老爸瞅了一眼女兒給他買的那部智能手機，感覺確實挺不錯，但他思忖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說，我現(xiàn)在又不上班了，有部手機能打電話就行了，要那么好的手機干什么？

女兒說，老爸呀，我送你這部智能手機，它能幫你消磨寂寞時光。

老爸說，胡扯！手機還能幫我消磨寂寞時光，沒聽說過。

女兒說，老爸，你不信？

老爸還是搖頭。

女兒說，老爸，你真的不想要嗎？可是等一會兒，這部手機如果真的出現(xiàn)了奇跡，你可別后悔啊。

女兒一邊說著，一邊給手機插上手機卡，又連接上了無線局域網，又給老爸注冊了一個微信號，然后，又問老爸，你有朋友圈嗎？

老爸搖搖頭說，什么朋友圈？

女兒忽然笑了，說，我還忘記了，老爸你還不會玩微信呀。不過，沒有關系，一會兒我教你。

女兒開始在添加手機聯(lián)系人一欄里尋找老爸的朋友，她一眼看到丁阿姨的手機號，又發(fā)現(xiàn)丁阿姨還有一個微信號，她連忙給丁阿姨發(fā)去了一個朋友添加請求。

不一會兒，丁阿姨通過了請求，還打來幾個字問，你是哪位啊？

女兒一陣驚喜，回答說，丁阿姨，我是姍姍啊。

丁阿姨說，哦，是姍姍??！

女兒說，不過，這個微信號，不是我的，是我老爸的。

丁阿姨說，哈！他這個老古董，啥時也學會上微信啦？

女兒說，丁阿姨，老爸還不會，我正手把手教他呢。

丁阿姨說，姍姍，你快把手機給你老爸，我要和他視頻！

丁阿姨發(fā)來視頻請求。

老爸按女兒的指點，接受了丁阿姨發(fā)來的請求。

老爸忽然驚呆了，說，姍姍，這是你丁阿姨嗎？哈！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手機里了？這，簡直神了！

女兒說，老爸，這就是智能手機的特殊功能！怎么樣？這個手機，你還要不要了？

老爸連連點頭說，要！要！……

二

丁阿姨首先成為老爸朋友圈里的第一位朋友。

丁阿姨的微信名字，叫“樂在其中”，名字很好聽，也說明丁阿姨向往的就是快快樂樂的生活。很快，老爸在女兒姍姍的指導下，又發(fā)現(xiàn)和他共過事的袁副處長、呂副處長，還有給他當過秘書的小周，為他開過小車的司機小米，管收發(fā)報紙文件兼辦公室打字的小黃——他們都被邀請進入了老爸的朋友圈里。小黃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北大研究生畢業(yè)，一年前考公務員考進了市機電處，袁副處長現(xiàn)在已經轉了正，是袁處長了，老爸退休后，袁副處長接了老爸的班，呂副處長由三把手變成了二把手，小周秘書還是秘書，在老爸退位前，本來已擬定提拔副處長，是老爸極力推薦的，組織上也都考察了，可是后來不知道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調來一個從部隊轉業(yè)的干部任副處長，小周竟然未能提撥，老爸對這個結果，很是心存不滿，小周給老爸當了五年秘書，工作一直兢兢業(yè)業(yè)，踏踏實實，早就應該提拔了，可是老爸有意見，也只能裝在心里，都退休了，說話也沒有什么力度了，何況人事關系有時候就是這么微妙和復雜。

老爸還發(fā)現(xiàn)，他朋友圈里的好友，起的微信名字都很有意思。袁處長的微信名字叫“老鬼”，呂副處長的微信名字叫“糊涂蟲”，小周秘書的微信名字叫“夢幻無限”，小米的微信名字叫“方向盤”，小黃的微信名字叫“玫瑰花開”。

老爸朋友圈里還有一個人，叫“出水芙蓉”。這個“出水芙蓉”，竟然是他的老伴。老爸頗有些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老伴竟然早就會玩微信了，看來自己真的是落伍了。不過，老爸第一眼看到“出水芙蓉”這個名字，就憋不住想笑了，哈！他奶奶的！還出水芙蓉啊？這個老太婆子，她是人老心不老啊！老伴的頭像，用的也是一朵怒放的水淋淋的芙蓉花的圖片。朋友圈里還有一個微信名字，叫“小蝌蚪”，是他十一歲的外孫女甜甜。甜甜和外公聊起天來，竟然和大人的口吻一樣，喂！外公，早晨好呀！你早餐吃得是什么食物呢？是牛奶呢？還是漢堡包呢？老年人每天多喝點純牛奶好，能補鈣啊。你上廣場去散步了嗎？今天早上霧霾很大啊，別忘記了，你外出一定要戴上防塵口罩啊……哎呀！你這個人，大半天閃不出一個字來，和你聊天，真覺得沒勁呀！我不跟你聊天了！你去和你們的同齡人，那些老太太和老頭子聊天吧！拜拜！——隨后“小蝌蚪”給外公發(fā)來了一個小女孩子做著鬼臉揮手告別的圖片。

老爸狠狠地咧咧嘴笑了。

老爸總結了一下，他的朋友圈里，無非就是這兩種人，一種是單位的同事，一種是家人。

三

老爸的腦瓜子并不癡呆，看來還和他沒有退休之前的狀態(tài)一樣，對于接受新鮮事物，是非常之快的。他沒用女兒姍姍教幾次，微信里邊的一些操作功能，就能基本掌握了，甚至還有一些功能，連女兒都不會，他也能無師自通，慢慢都找到了。

過去，老爸在領導崗位上，是一個很正統(tǒng)的官員。他對QQ啊、微信啊、朋友圈啊、聊天啊，甚至用手機購物付款、轉賬等等，都一概不介入。他還十分討厭那些年輕人，不學無術，整天捧著個手機過日子。所以當別人都用智能手機，他還是堅持使用那部老年機。

但是，這會兒，老爸感覺女兒給他買來的這部智能手機，確實給他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甚至還能幫助他開發(fā)大腦智慧，比如與網友們對話，需要有靈活幽默的聊天語言，還需要有豐富多彩的知識面，還需要洞察出對方想聽什么，喜歡聊什么，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否則對方就沒有興趣和你聊天了。老爸從不會到會，從不熟練到熟練，竟然像一個網絡老手了。

姍姍也不斷地鼓勵他——繼續(xù)玩！繼續(xù)玩！你是否已經感受到這是一個博大渾厚、五彩繽紛的世界了吧？如果一個人，不會微信，沒有朋友圈，又怎么生活呢？現(xiàn)在那些樓房蓋得越來越高，封閉越來越嚴實了，人與人的交往，只能靠網絡來交流了，網絡就是你的生活空間，所以，你必須適應它，駕馭它，戰(zhàn)勝它。

老爸也喜歡這個朋友圈了。

老爸更喜歡“樂在其中”——就是丁阿姨。丁阿姨特別能聊天，也特別會聊天，有一些話，從丁阿姨的口中說出來，就特別中聽。

丁阿姨說，家庭，無愛就是牢籠；有愛就是港灣。金錢，花了，它才有價值；存了，就是一個數(shù)字。人生，用心，就是生活；不用心，就是活著。心態(tài)，悲觀，只有煩惱；樂觀，才會幸運。人生就這么一回事，過安穩(wěn)日子，睡踏實覺，乃是人一輩子最幸福的事。

沒有退休時，老爸還沒有發(fā)現(xiàn)丁阿姨是一個人才，丁阿姨也貌不出眾，才不驚人。但這會兒，老爸卻發(fā)現(xiàn)丁阿姨真像一個偉大的哲學家，說出的話兒，竟然句句都包含著深奧的人生哲理，讓人聽了，受益匪淺。

丁阿姨在處里當了一輩子會計，從出納到主管會計，那個部門就是上市財政部門撥經費，然后再把經費花出去，和其它部門的業(yè)務沒有往來，與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被人們摸過來又摸過去的那些臟兮兮的人民幣，和每個月都要算過來又算過去的那一串串無味枯燥的報表數(shù)字。有一年，丁阿姨還和老爸吵了一架，處里發(fā)福利，分蘋果，每個職工一箱。小周秘書負責分的，蘋果箱是封了口的。丁阿姨上財政部門去為單位撥經費，回來后發(fā)現(xiàn)別人的蘋果都又大又紅，可她那箱蘋果又小又青，還有幾個爛蘋果。丁阿姨一看就火冒三丈了，她把那箱蘋果抱到老爸的辦公桌上，流著兩串淚水說，我去為單位忙著撥經費，你們卻欺負人，自己都選好蘋果，把一箱沒人要的爛蘋果留給我。我不要了，蘋果都還給你吧！老爸說，丁會計，你先別生氣，他們不會這樣吧？可能這是一個誤會吧？你看蘋果箱子都沒有拆封，誰也不知里邊是好是壞??？丁阿姨說，我不信！怎么這么巧，偏偏我那箱不好！是周秘書分的吧，我要叫周秘書給我一個解釋！老爸一看丁阿姨這么較真，也生氣了，說，解釋什么？什么也不用解釋！你嫌你那箱蘋果不好，就把我這箱蘋果抱走！丁阿姨說，我不抱你的！老爸說，你不抱我的你也得抱！你如果不抱，我叫小黃給你抱去！……想想那件事，丁阿姨就為了一箱蘋果，竟然弄得眼淚汪汪的，也實在是有意思。那時候丁阿姨也年輕，遇到不順心的事，什么科長、主任、處長啊，她都敢朝他們發(fā)個小脾氣。幾個副處長也都不喜歡丁阿姨，主要是丁阿姨在財務制度上管得很嚴，老爸有時候也覺得丁阿姨過于嚴厲，不會通融，所以丁阿姨到了退休時，也沒有給落實一個主任科員，主任科員是與退休金掛鉤的，像丁阿姨這種老資格的干部，一般退休時在政治待遇上，組織都會給予考慮的。不過，丁阿姨是一個好人，直心腸，心里有啥說啥，說過就算了，從不記恨在心中，過后對人又是笑笑嘻嘻的，非常開朗樂觀，就像她的微信名字，樂在其中。

但在朋友圈里，有一個人，讓老爸非常驚訝，就是“出水芙蓉”。

有一次，“出水芙蓉”還和老爸打了一個招呼。

喂，你好！

老爸也機械地回了一句，你好！

但老爸回過神之后，忽然感覺渾身像長了刺似的很不自在?！俺鏊饺亍睕]有認出我吧？我是不是應該告訴她我是誰吧？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子里畫著魂兒……幾年前，和老伴分床后，就似乎覺得和老伴很淡然了，就像左手握右手一樣。當年和老伴談戀愛，老伴才二十來歲，那時，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人見人愛。老伴又喜歡打扮，穿潔白色的連衣裙，高跟鞋，小嘴唇上抹著鮮艷的口紅。他和老伴走在大街上，老伴的回頭率極高，讓他十分自豪。夏天，他和老伴坐在公園的排椅上，老伴把兩條白白的長腿抬在高空中，一上一下像打著秋千似的晃動著，就像一個淘氣的小女孩。老伴如果受到委屈后，第一反應就是喜歡哭，還哭個沒完，老爸還得像哄孩子似的哄她，給她不停地擦眼淚，她才不哭了。老爸總是說，她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人。老爸還說，和一個沒有思想的人相處，這一輩子都不需要抱有戒備心，不用防著她。老伴也覺得自己活得很自在，很無憂，很幸福。她這一生，就像春天的柳樹剛發(fā)出的嫩芽細枝，任風兒一會兒吹向東，一會兒又吹向西，有一天變成了一枚老葉子，自然飄落了，也是在風中無聲無息地飄落了。

不過，有一天，老爸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老伴一到晚上，急急忙忙和老爸道了一聲晚安之后，總是一個人躲在另一間屋里，躺在床上，手上捧著一部手機，很晩也不睡覺，不知道在干什么，時不時的，還從老伴屋里傳出一連串咯咯咯的笑聲。

老爸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老伴那是在玩微信。

老爸還進入了老伴的朋友圈里，看看老伴都發(fā)了些什么東西。老伴在朋友圈里，曬出了她當年穿白連衣裙、高跟鞋的照片，青春又美麗，天真又爛漫。老爸心里悄悄笑著，老太婆在懷念那個青春年華啊。

老爸還發(fā)現(xiàn)，“老鬼”和“糊涂蟲”在朋友圈里，始終少言寡語，偶爾，他們和老爸打個招呼，也是不得已出于一種禮節(jié)。但說心里話，要不是當初女兒把“老鬼”和“糊涂蟲”添加進朋友圈，成為了好友，老爸是極其不愿意和他們在一個朋友圈里。特別是那個“老鬼”，想起那檔子事情，就覺得堵心。老爸對“老鬼”的評語是，這個人不厚道，心術不正，是一個小人。那年，“老鬼”還寫過一封匿名信，告到省組織部門，背后捅了老爸一刀?！袄瞎怼毕胝估习?，他想當一把手。他當時還聯(lián)合“糊涂蟲”，叫他一塊兒告?！昂肯x”其實是表面上糊涂，心里面并不糊涂，他知道就是告倒了老爸，一把手的位子也輪不到他，就沒有和“老鬼”同流合污，組織聯(lián)合戰(zhàn)線，他還把這件事情，悄悄地告訴了老爸。老爸很感激，說，這個狗日的！這么陰險狠毒啊，想弄我莫須有的罪名，誣陷我，沒門！他撈不到一棵稻草！后來，審計部門來機電處審查財務收支管理情況，給出的審計結果是，該單位經審查，財務制度健全，管理規(guī)范，沒有發(fā)現(xiàn)財務管理違規(guī)情況。

老爸咬牙切齒地說，好小子，該我還你一刀了！

五

這個朋友圈，確實太好了，讓人感覺像一個知心朋友。老爸打從退休后，對外不善于交朋友，對內和老伴無話可說，整天囚在家里，除了看看電視新聞，讀讀報紙，大部分時間都是倚在沙發(fā)上打呼嚕犯迷糊。但現(xiàn)在好了，生活在這個朋友圈里，竟然誰也沒有他活躍，整天自娛自樂，樂不思蜀了。他有時還想，如果有一天，這個網絡突然崩潰了，沒有朋友圈了，我的生活又該怎么過呢？老爸幾乎是一睜開眼睛，就去找他的手機，然后就捧著手機上網，看看今天朋友圈里又有什么消息。

有時候，朋友圈里也是鴉雀無聲的。

遇到這種情況，老爸就顯得格外焦慮不安了，覺得心里是空蕩蕩的，好像怎么也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這時候，他多么希望朋友圈里能跑出幾個人，和他互動一下。老爸為了尋找人，就給丁阿姨發(fā)去一朵玫瑰花，給小米發(fā)去一塊西瓜，給小黃發(fā)去一杯熱咖啡，給小周秘書發(fā)去一杯熱茶水，這是在呼喚他們快點出來。但老爸很怪，他從來不主動和“出水芙蓉”打招呼，直到現(xiàn)在還對“出水芙蓉”保守著秘密，沒有告訴“出水芙蓉”他是誰。老爸也不主動和“老鬼”“糊涂蟲”打招呼，好像老爸對這兩個部下始終還放不下官架子來，所以他們不開口，老爸就裝著沒看見。

老爸在朋友圈里打了一陣子招呼，稍等了一會兒，朋友圈里果然有動靜了。

小黃跑出來了說，老領導，我今天好忙呀，有十多份材料今天必須要打印出來，明天上午廳里要開半年總結會，我不能和你聊了。

老爸就說，哈哈，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小黃說，老領導，理解萬歲啊！

老爸說，理解萬歲！

只要朋友圈里有人和老爸說話，那怕只說一句話，或者打一個招呼，老爸這一天的心情就特別好。

但是，有一天，老爸坐在沙發(fā)上，捧著智能手機，正專心致志地在微信里和“樂在其中”聊天，突然，老伴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在他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說，老頭子，那個網名叫“老頑童”的人，是誰？

老爸一下子楞住了。

老爸說，老婆子，你問這個干啥？

老伴說，不干啥，就隨便問問。

老爸說，隨便問問，不可能吧？

老伴說，就是隨便問問，也沒有什么呀，我就是覺得這個人挺古怪的，天天上網，還是我的朋友，但他從來不跟我聊聊天。我懷疑他是不是混進朋友圈里的克格勃，專門來打探別人的隱私呢？

老爸說，朋友圈都是公開的，有什么隱私可探呢？

老伴說，公開的不錯啊，但有時大意了，也會把一些不該公開的東西，公開了，這就是隱私啊。

老伴說完話，轉身就走了。

老爸瞅著老伴扭動著胖胖的身軀慢慢離去，回想著老伴剛才瞅他的眼神怪怪的，臉上的笑容，也不可捉摸，心里就想，老伴這是什么意思呢？不會發(fā)現(xiàn)我就是老頑童了吧？如果發(fā)現(xiàn)老頑童就是我了，她說的那些話，是對我敲山震虎，還是警告我??？還是她還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呢？……

老爸還發(fā)現(xiàn)，老伴自從問他“老頑童”是誰之后，就不往朋友圈里發(fā)她的那些年輕漂亮的照片了，她不光不發(fā)照片了，還把她過去發(fā)的那些穿白連衣裙和紅高跟鞋的年輕漂亮的照片都刪除了。

老爸又發(fā)現(xiàn)，“老鬼”和“糊涂蟲”也突然不在朋友圈里發(fā)文章了，特別是“糊涂蟲”，好長時間都不見他的人影了，竟然悄悄地隱退了……

六

又連續(xù)過了好幾天，朋友圈里仍然是冷冷清清的。偶爾丁阿姨浮出水面冒一個泡兒，可能心念著老爸，匆匆地打一個招呼，又馬上潛入了水中。因為丁阿姨添了孫子，要伺候兒媳婦做月子，還要忙著看孫子，沒有時間聊天了。小黃倒是天天掛在那里，老爸和她說一句話，她就回一句話，老爸不說話了，她也不說話了。她可能工作很忙，老爸知道辦公室那一攤子雜亂事情，吃喝拉撒睡，辦公室都得管著，老爸也不好意思經常打擾小黃，他是老領導，他和小黃說話，小黃再忙，也得陪著老領導說說話兒。

一天早上，老爸仍和往常一樣，一覺醒來，找到手機，趕忙打開微信。但老爸這次打開微信，突然驚慌失色地大叫起來！——

老爸喊著女兒，姍姍！你快下來看一看，這是怎么回事呢？！

姍姍剛起床，臉還沒有洗，披頭散發(fā)的，聽到老爸喊她，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忙忙從樓上跑下來，朝爸爸說，老爸，這么早，大家都還沒有起床，你就大驚小怪地喊叫著，也不怕驚醒了大家。

老爸說，你快看！我的朋友圈……怎么人都退光了！

姍姍說，不會吧？

老爸說，你仔細地看看！

姍姍仔細地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朋友圈里確實少了人，除了丁阿姨、小黃、姍姍和甜甜還在，袁處長，呂副處長，小周秘書，司機小米，還有他的老伴“出水芙蓉”，都退岀了朋友圈。

姍姍說，老爸，你是不是和他們鬧意見了？

老爸說，笑話，我都多大一把年紀了，還像你們小青年，動不動就鬧意見。

姍姍說，不鬧意見，他們?yōu)槭裁炊纪顺雠笥讶δ兀?/p>

老爸說，我也正想問你呢，還有出水芙蓉，哦，不，你媽，她也退了。

姍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老爸說，那怎么辦呢？

姍姍說，我還得去送甜甜上學，還得去上班，快到點了，該怎么辦，你自己想吧。

想什么呢？老爸心里說，該不是老伴那天說的那句話，那個老頑童是一個克格勃，混在朋友圈里，探尋他們的隱私吧？可是，如果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你提防我，我提防你，倒也情有可原，但這是在虛擬的網絡里，眼看不見，手摸不著，還用得著這樣小心翼翼，心懷鬼胎，防范戒備嗎？

老爸突然大叫女兒，姍姍！你先別急著去上班，快把我那個破老年手機找出來，我還是用那個手機，這個智能手機我不用了，我不上網了！

姍姍說，為什么？

老爸說，什么也不為，我說了你也不明白……

【作者簡介】李世英，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時代文學》《小說月報》《山東文學》《青海湖》《春風》《小說林》《鹿鳴》等報刊。出版長篇小說《大巴山紅杜鵑》，短篇小說集《愛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