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杰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個有趣的現(xiàn)象:十二生肖中有幾種動物,平時在人們心目中是扮演反面角色的,最典型的就是鼠。只要讀過書的中國孩子都會念那句古詩“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但是,到了鼠年,鼠的形象就大翻身,變得可愛而吉祥起來。
有一次過年,一個叔叔給我看了一幅《老鼠嫁女》剪紙,我那好奇和興奮的心情至今記得。這是我第一次通過老鼠對傳統(tǒng)的婚嫁儀式有所了解,也第一次覺得老鼠挺可愛。
上海郊區(qū)有的地方認為正月十六是老鼠嫁女日,家家戶戶炒芝麻糖作為老鼠的喜糖,其實都是給人自己解饞的。
對古人而言,老鼠之可惡主要是盜食人類的食物。但是古人也是很會腦筋急轉(zhuǎn)彎的,家里有鼠,說明家中還是有余糧。這一想,立馬找到了老鼠的積極意義。
上海博物館迎鼠年,找來找去找了個18世紀的藏傳佛教黃財神造像———黃財神手中攥著個小老鼠———那叫吐寶鼠。它在藏傳佛教中的地位還真不低。
但是,由于老鼠自身形象實在不咋地,跟其他生肖在中國文物藝術品中的出鏡率遠遠無法匹敵。不像龍?;ⅠR羊狗之類,隨便在古代藝術史中找找,就能找到商周青銅器、玉器等有其形象的國之重器。
不過,在繪畫史中卻也有不少老鼠入畫的事。唐代畫家邊鸞《石榴猴鼠圖》,后蜀畫家黃荃《鼯捕鼠圖》,北宋畫家徐崇嗣《茄鼠圖》等,都見諸古文獻記載,但已無實物可觀了。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南宋畫師毛益《鼠》圖,應該是現(xiàn)存最早的老鼠題材的名家繪畫作品了。
老鼠應該感到驕傲的是,它曾被一位鼎鼎大名的中國皇帝多次入畫。不是宋徽宗,是明宣宗朱瞻基。朱瞻基的畫畫得像樣,故宮博物院藏有他畫的《鼠瓜圖》,那真是畫得沒話說。
西方也有一幅大名鼎鼎的“鼠畫”,那就是達·芬奇的《抱銀鼠的女子》,那可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名作。不過,這銀鼠雖叫鼠,但不屬于鼠科,反倒是跟黃鼠狼一科———鼬科。
同樣,海派繪畫領軍大師虛谷筆下的松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它見證了一個數(shù)千年的古國步入現(xiàn)代文明那段偉大而坎坷的歷史。虛谷的松鼠畫法影響了后來很多畫家。他用毛筆巧妙地表現(xiàn)蓬松的鼠毛的技法,為后來很多畫家吸納。
齊白石不僅是畫蝦的高手,還是畫鼠的高手。齊白石對鼠很“實用主義”,一會兒是正面形象,一會兒是反面形象,一會兒是亦莊亦諧的形象,完全取決于他老人家想拿鼠來說啥事兒。
他有拿鼠來嘲諷當時官僚的腐敗貪婪,民間生活的艱難。他畫了一只貓和正在偷燈油的老鼠,題詩道:“昨夜床前點燈早,待我解衣來睡倒。寒門只打一錢油,哪能供得鼠子飽。值有貓兒悄悄來,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p>
同樣老鼠偷燈油,他換了一首題畫詩,意趣又不一樣了。他題道:“燭火光明如白晝,不愁人見豈為偷?”好像又在給鼠找借口了。
我還挺喜歡黃永玉畫的一幅鼠,有趣的也是他題的句子:“我丑,我媽喜歡!”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