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博爾赫斯

作者簡介：黃博洽，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7級漢語言文學（師范）二班在讀。

你所能做的，是些小事。諸如熱愛時間，思念母親，靜悄悄地做人，像早晨一樣清白。

——題記

“你去過博爾赫斯詩歌圖書館嗎？”小王子問。

“沒有?！毙＄鄞?。

“那咱們一起走吧?！?/p>

（一）出樊籠

多年以后，面對案幾上的書本，小幺還會回想起小王子帶她去博爾赫斯詩歌圖書館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那是一個十九歲的周末，桌上的教科書堆成兩座小山。水果家族的筆歪頭歪腦地擺在筆記本上，或夾在課本里。小幺掃了一眼她的荊霄鵬字帖，一陣風吹來，透明的蒙紙簌簌翻騰起來，發(fā)出細微的脆響。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那個童稚的聲音。

她循聲往窗外望去，只見陽光蓬松地灑在陽臺上，樹葉婆娑，距離給遠方的房舍染上了一層淡紫色。小王子從書中走了出來，金色的頭發(fā)，白皙的面龐，清澈的眼神，正站在窗外，笑盈盈地看著她。

“你去過博爾赫斯詩歌圖書館嗎？”他又問了一遍。

“沒有?！毙＄壅鼗卮?。

“那咱們一起走吧?！?/p>

她感覺從那一刻起，這個世界才開始存在，從風的咒語中誕生出來。隨即她的內(nèi)心發(fā)生了某種變化，某種神秘而清晰的力量將她從當下拉扯出來，帶往記憶中從未涉足的所在。室友們都在復習備考，而此刻她已經(jīng)確信自己不屬于這個狹小的空間了。她來不及求證此情此景的真實性，只是覺得，改變自己的人來了。

人生路很多，然而很多人都在走同一條。金色的小王子快活地在前面跑著，并不說話，一步步把人帶往未知的存在，小幺不緊不慢地跟著。

小王子走到小巷盡頭停下，回頭笑著說：“嘻嘻，咱們到了?！毙＄厶ь^怔?。涸谵ь愔参锖妥貦翱浦参镏虚g，靜靜的落日余暉下，赫然立著一座環(huán)抱的宅院。院落大門上懸掛著銹跡斑斑卻又金光閃爍的一行大字：博爾赫斯詩歌圖書館。

（二）入奇境

小幺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被牽進去，瞪大了眼睛，以一種奇異的眼光審視這個天地。宅院分三層。第一層，是推開門就能看到的。院落中心，是一方小小的水池，水面蓮葉亭亭，幾尾金魚不曾熟悉陌生的來客，驚慌中鉆入池底，泛起粼粼波光。

“你來干什么？”一個沖淡的男聲響起。

小幺還沒來得及撤回自己的遐思，又要為這個無聲無息冒出來的人呆住。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休閑裝男人，蓬亂的斜劉海，頹喪的眼睛，粗大的毛孔，不整的衣襟，手上沾著點油。

“是小王子帶我來這里的。”小幺答。

“來我這里的，十個有九個說是小王子帶來的，我怎么從沒見過所謂的小王子？”

這時小王子拉了拉小幺的衣角，說：“嘻嘻，不用回答他，油膩大叔看不見我的。你只管喝茶就好了。這里的花茶很不錯喲。”

于是她登堂入室，緩緩推開第一扇門。這等于是個客廳，墻壁上擺放著琳瑯滿目的書籍，以及用相框框好的植物標本。

“我可以上二樓嗎？”小幺回頭詢問他。

“原則上不可以，”那人面無表情地回答，“除非你喝茶，這里有紅茶、綠茶、黑茶、蟲茶、花茶——”

“給我來杯花茶好了?！?/p>

黑暗的樓梯道上，頭頂照來雪白的光芒。抬頭看去，遠方的古樹一絲不茍地被定格在敲穿的墻壁框里，郁郁青青，自由招展的樣子，仿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墻顯然是有人有意鑿穿的，屋主人的匠心，可見一斑。

二樓的房間。

屋主人故伎重演，在左面的墻壁上開了個天窗，樹的風貌更清晰了，還有瓦片重重的樓房。木質(zhì)茶幾上擺著兩個青瓷茶杯，滿滿的書籍堆成一座墻，仔細一看，沒有歸類的。墻上、柜子上，到處都是植物標本和書法作品。

如果說一樓和二樓只是讓人驚異于它的存在的話，那么樓頂是讓人懷疑它的存在。

這是一個露天的庭臺。

她退了出來，立于庭院正中心。閉上眼睛，山濤陣陣。睜開眼睛，天黑了，交疊的瓦房一直延伸到遠方天青色的滅點。她凝神注視了一陣，不無眷念的感覺，猛然回頭，撞見了博爾赫斯。

（三）遇古人

他就靜靜地處于鏡框的中央。臉側(cè)著，目光低垂，深邃的眼光透過二維空間，傳達出難以言說的深沉意味。他的雙唇也在思考。

“Hi， little girl and little Prince.”（你好，小姑娘，小王子。）

“Hello， Mr. Borges.”（你好，博爾赫斯先生。）

“What brings you to heaven？”（是什么把你引向天堂？）

“I`m here because of the little Prince. It`s very kind of you to see him.”（我來到這兒是因為小王子的引領。你能夠看見他真是太好啦。）

“Actually it`s you that I see. Your heart is full of love for life and it remains innocence. I think you are precious. Many people just go forward， but forget to stop and think about why there is such a beauty in the world.”（實際上我看到的是你。你的內(nèi)心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你的內(nèi)心保留了童真。我認為你很難得。許多人光顧著往前跑，卻忘了停下來，思考世界上為何有這樣的美存在。）

“Your words make my heart a lot more peaceful. Your study life has left us immortal legend. Can you tell me why your soul chose to live here？”（你的話語讓我的內(nèi)心寧靜了很多。你的書齋生活給我們留下了不朽的傳奇。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你的靈魂選擇在這里棲居嗎？）

“My soul is everywhere. Your meeting with me， in Chinese words， is called fate.”（我的靈魂無處不在。你我的相遇，用中國人的話說，叫做緣分。）

冬天，下午四點，小幺，小王子，博爾赫斯。斜光映照在這汪水里，仿佛天外之客。細細的花瓣無聲地浮在水面上，似有酸甜的氣息傳來。她斟上一小杯，品了一口，喝起來和聞起來一樣。

“Have you ever lost love？ （你失過戀嗎？）”Said Mr. Borges.

“我思念我的玫瑰，我相信她也思念著我，所以我沒有失過戀?！毙⊥踝诱f。

“我還沒有戀愛過，所以談不上失戀?！毙＄壅f。

“I am lovelorn every day. I am lovelorn in the morning because of the morning glow， in the evening because of the sunset， and in the morning because of the moonlight. （我每天都在失戀，早晨因朝霞失戀，傍晚因夕陽失戀，黎明因月光失戀）”Said Borges.

“That's because you love the world. You love not only the thousands of troops in the ivory tower， but also the morning smoke and night haze around you.”（ 那是因為你愛這個世界。你不僅愛象牙塔里的千軍萬馬，也愛周遭的朝煙夕嵐。）

“所以說，我們所能做的，是些小事，諸如熱愛時間，思念母親，靜悄悄地做人，像早晨一樣清白?！毙⊥踝涌粗＄郏劬α辆ЬУ?。

（四）做自己

結(jié)賬的時候，小王子站在樓下，和博爾赫斯作最后的道別。他要回去找他的玫瑰了。古人和善地笑著，祝福小王子早日和真愛團聚，祝福小幺做一個厲害的大人和萬事勝意的女孩，然后重回二維空間。

在這之前，小幺的人生，就像在攀登一道責任的階梯。可是，小幺不快樂。

是呀，小王子，我們能做的，是些小事。比如在繁忙的學習生活中抽出一點時間，探索從未涉足的存在，比如問一問古人安貧樂道的情懷，比如感受一下與天地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