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關(guān)”與“毀滅”

丘思瑜

摘 要：《跳關(guān)記》的“我”是白薇作品中女性意識鮮明的人物，此部作品中白薇對兩性的認識更為深入，并不斷探索女性的未來道路。與“我”有著同樣壓迫命運的繁漪，一個有著“雷雨”性格的女子，與“我”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本文試從“我”與繁漪同為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犧牲品的角度對比分析二者的性格色彩與命運，嘗試探究兩性作家對女性人物處理的不同方式，即對女性意識的看法。

關(guān)鍵詞：犧牲品;女性意識;兩性作家

一、引言

從白薇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其對人物關(guān)系的把握是帶有極其強烈的戲劇沖突，并非是日常的人物，同時白薇的作品中具有明顯反抗男權(quán)壓制的女性意識，其也成為五四時期女性解放呼聲中“娜拉”的標桿，極力渲染她的女性意識和女權(quán)思想，白薇成為五四女性集體出走的隊伍里，反抗男權(quán)社會的一種符號化寫照。白薇的《跳關(guān)記》筆者認為是較少受到大眾關(guān)注的作品，但是《跳關(guān)記》的“我”卻與白薇自身的經(jīng)歷有著驚人的相似，可見此部作品對于研究白薇的女性意識極具有代表性。孟銳、戴錦華指出：“在新文學第二代女作家中，白薇是少有的幾個用女性的心靈而不是用中性的大腦寫作的作家之一?！?/p>

《雷雨》是曹禺的第一個戲劇生命，也是現(xiàn)代話劇成熟的標志。曹禺本人也承認“也許寫到末了，隱隱仿佛有一種情感的洶涌的流來推動我，我再發(fā)泄著被抑壓的憤懣，毀謗著中國的家庭和社會”，劇本描述了周魯兩家前后30年的矛盾糾葛，8個人物命運的交織，結(jié)局亦是帶有濃厚的悲劇色彩。而繁漪無疑是《雷雨》中悲劇色彩人物的典型。本文著重于對比《跳關(guān)記》的女主人公和《雷雨》的繁漪的性格色彩與命運，深層次探究男性作家與女性作家對女性人物處理的不同方式，即對女性意識的看法。

二、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的犧牲品

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無疑都是以男性為中心的運行體制，女性地位在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的壓迫下被忽視。《跳關(guān)記》的女主人公在畢業(yè)前面臨著被父親安排的命運以及跳出鬼門關(guān)，“我”不愿意接受父親安排的婚姻，終夜的咒罵，睡在冰冷的地板上過夜，咬斷“我”的腳筋，撕破全身的衣服，拿斧頭砍“我”，這一切對于“我”而言是如地獄般的生活，每天都是死亡的陰影充斥“我”的內(nèi)心，這一切的根源是源于“我”想要讀書。父親是有能力供“我”讀書，可是為什么為著要讀書而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難道作為女性就失去了男性獲得知識的同等地位嗎？“我”只是父權(quán)制的犧牲品，沒有獨立的地位，“我”的一切都只是父親施舍。

“我”只是父親眾多孩子中叛逆的那一個，“我”不愿一輩子都生活在地獄里，過著無人道的生活。對于父親而言，“我”在家庭中并不是作為獨立個體而存在的，甚至在父親眼里“我”只是一個物品，一個時刻都能贈與的物品，也是一個時刻可以替代的物品。而當“我”將非人的遭遇告知校長時，他依舊遵守與父親的約定，不讓“我”逃離學校，“我”始終被父權(quán)制的枷鎖困住，弟弟是父親的孩子，難道“我”不是？男女之間的地位不平等，導(dǎo)致“我”必須為之犧牲。白薇的《跳關(guān)記》深刻地揭露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對女性的壓迫，有論者認為封建婚姻迫害引發(fā)白薇對女性命運的同情與思考，促使她開始思索自己的命運，進而尋找自我的生存出路?！拔摇钡男蜗笾须[有白薇的影子，被父母強迫的婚姻，她的一生陷入感情的糾葛痛苦中?！拔摇迸c白薇都是父權(quán)/夫權(quán)制的犧牲品。

與“我”的性格有著相似的繁漪同樣是夫權(quán)制的犧牲品。繁漪是曹禺在《雷雨》中最喜歡的人物，正如他所說：“她是最富于誘惑性的。這種誘惑不易為人解悟，正如愛嚼姜片的人才道得出辛辣的好處。所以必須有一種明白繁漪的人?！狈变簦粋€出生于貴族家庭的小姐，在18歲如花的年齡嫁給周樸園，她渴望愛情，渴望被呵護與關(guān)注，但是她卻嫁給周家封建大家庭的家長，一個擁有至高無上權(quán)威的掌控者，他的一切是無法被人質(zhì)疑的，這也決定繁漪注定是夫權(quán)制的犧牲品。繁漪的悲劇源于周樸園，她想要從周樸園的身上獲得愛，但是周樸園把他僅剩的愛留給了早年的侍萍，周樸園對侍萍的愛則是源于對自我的愧疚，筆者認為周樸園心中并無愛，他唯一愛的一個人是他自己。這一切導(dǎo)致繁漪只能在周家這個牢籠里，過著“死人”般的生活，只能在無盡的絕望中死去。就其本質(zhì)，繁漪是夫權(quán)制的犧牲品，在周家的莊園里就是連空氣都讓她覺得禁錮，喘不過氣。

三、憎恨者的決絕

“弒父”是白薇寫作的一個情節(jié)，白薇是痛恨她的父親，正如《跳關(guān)記》的“我”一般，字里行間都是對父親的反抗與嘲諷。比起出走后的苦難“我”更不愿意生活在地獄里。在一定程度上“我”的出走反抗的不是父親一個人，而是以父親為首的封建制度麻木的一群人，白薇也將其稱為“和千古殺人的禮教決斗”。

比起《跳關(guān)記》的“我”，繁漪選擇了另一種方式的決絕。繁漪有著“雷雨”式矛盾性格，她代表著復(fù)仇者的形象。因為在周樸園的身上未能得到她所渴望的愛，當周萍勾引繁漪時，她忘記自己是周萍的繼母，忘記自己是周沖的母親，她一心只有她的愛情。不顧世俗的眼光，繁漪選擇了亂倫的方式對抗周樸園的冷漠。繁漪的決絕有著個人性格的主觀因素，十八年周公館“死人”一般的生活，已經(jīng)讓當年鮮活的生命枯萎，所以她的性格已經(jīng)隱藏著絕望、悲劇，當然也離不開周家的環(huán)境，周樸園的不愛、周萍的懦弱都是一步步將繁漪推向絕望邊緣的手。

不同于《跳關(guān)記》的“我”，繁漪的決絕是不徹底，或者可以認為繁漪是軟弱的，這種軟弱體現(xiàn)在對周樸園經(jīng)濟上的依賴和周萍情感上的妥協(xié)。在周公館十八年衣食無憂的生活，縱使繁漪未能從周樸園的身上得到愛，甚至是厭惡周樸園的專制，但是繁漪十八年沒有和《跳關(guān)記》的“我”一般逃走，遠離周樸園。而面對周萍時繁漪是失去自我的底線與原則，她愿意與四鳳一起擁有周萍也不愿意讓周萍離開她。面對周萍時繁漪失去自我的底線與原則，她的決絕是一定程度上的決絕，她憎恨周公館“監(jiān)獄”生活，憎恨周樸園的冷酷無情，甚至選擇慘烈的方式進行報復(fù)。然而從根本上看繁漪并無真正逃走的勇氣，這是繁漪的悲劇。

四、不幸的人各有不幸

有論者認為同時代的女作家，幾乎沒有誰像白薇這樣，對女性反抗的艱難、對女性兩重性的認識，如此透徹。白薇的作品是對廣大女性現(xiàn)實狀況的反映，她在寫作的過程中也在不斷探索女性的出路。白薇在《跳關(guān)記》中安排的結(jié)局，亦是她對女性出路思考的實踐，在白薇看來擺脫對男性的依賴，女性真正走向獨立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趨勢，也是女性自我發(fā)展的趨勢。

與“我”相似的命運，但是曹禺筆下的繁漪卻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現(xiàn)代男性作家往往只看到舊陣營男性對女性的奴役、歧視，而對現(xiàn)代男性主體缺乏反思，因而在代表現(xiàn)代女性發(fā)言的時候依然不免從現(xiàn)代男性自我需求出發(fā)歪曲異性生命邏輯、壓制女性生命的需求，而不能從女性視野出發(fā)設(shè)想女性自身的生命邏輯。所以曹禺將繁漪塑造成一個為了追求自己幸福而違背倫理的女性，在揭露真相后，繁漪自己也瘋了，這樣的結(jié)局在筆者看來是悲壯的。繁漪只求的愛情是孤注一擲，隨時有可能消亡的，她的悲劇是封建思想的悲劇。不幸的人各有各自的不幸，但是對于女性出路思索的步伐是永不會停止。

五、結(jié)語

任何時代的文學作品必然是社會的縮影，無論是白薇還是曹禺，對于女性的解放都有著自我的認識。而白薇更是一位有著鮮明女權(quán)思想的作家。兩性平等的話題是永恒的話題，即使是今天的社會也無法稱為男女平等的社會，只能認為是相對平等。若想實現(xiàn)兩性平等，女性需要獨立自主，需要擁有獨立的人格，希望每一位女性都有《跳關(guān)記》“我”的勇氣，擺脫繁漪的悲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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