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

“爹，遛網吧？”兒子貓腰拎起打網漂子，扔到船上。剛遛了幾下就喊起：“大魚！爹，上了一條大的！”“慢點兒，慢著點兒，別拽跑了！”他一別船槳，漁船貼過去，漁網緊挨在船的右舷邊。

大魚一見亮，嚇得驚慌亂掙，寬寬的魚尾巴擊打得湖水四濺。

下午的時候，一小團烏云從湖西面升起，越集越密，陰沉沉地移過來。他忙招呼兒子起網。氣溫驟降，湖水拍濺在船幫上，立刻結成了冰，漁船變得沉重起來。

不好！他心里暗暗叫了一聲，使勁兒地扳起槳往回劃。可風浪太大了，他拼盡了全力，還是頂不動。大雪是后半夜停的，風浪也漸漸小下來。在風雪里掙扎了幾個小時的爺兒倆累得話都懶得說了，他真想躺在兒子身邊睡一會兒，卻不敢。這么冷的天，湖隨時都會封上。

天快亮的時候，一陣可怕的寂靜從四周圍攏過來，涌動著的浪幾乎瞬間就凝住了，滑行的漁船也凍結在冰里。不好，封湖了，封湖了！他瘋狂地砸著冰，兒子再把大冰塊砸碎，漁船這才能前進一點兒。兒子沒砸?guī)紫?，“撲通”一聲倒在艙里，掙扎幾下沒起來。他探手摸摸兒子的頭，滾燙！可他已顧不上兒子了，只是更狠勁兒地掄著船槳，朝冰砸下去。

中午的時候，一條線般的暗影出現在遠遠的天邊。此刻，他的棉衣棉褲已被汗浸透了，黏黏地貼在身上。可當他看見蜷縮在艙里渾身瑟縮、臉色發(fā)青的兒子，又站了起來，舉起船槳。

“咔嚓”一聲，槳斷了。槳頭甩在冰上，滑出好遠才停下來，他直起腰來朝湖岸那邊看去，隱隱約約看得出是村子附近那片柳樹林。他默默地朝那邊望了一會兒，扶著船幫把一只腳跨到船外，隨著“咔嚓”的冰裂聲，冰塌陷了，他下到水里。他一只手緊緊抓住船，拖在身后，向湖岸的方向撲去。

“爹，你怎么啦？”兒子被冰碎聲驚醒，掙扎著爬到船邊，看到水里游動的爹，一下抓住他的手，哭喊著往上拽，“爹，你上來，上來呀，爹！”

他的左手緊緊抓住船頭板，右手努力地向前扒著冰，兩條腿也在身后使勁兒地蹬著，整個身子撲向前面的冰，壓下去，冰碎了，把船拉過去，身子再向前挪，又壓在冰上……

湖岸那邊有船過來了。他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但是，手指卻像是五根鐵釘，死死地摳進船板里……

（本文入選2019年四川省廣安市中考語文試題，文章有刪減）

陳彥斌：作家，發(fā)表作品兩百余篇。著有《最后的狼族》《黑魚泡子》《猞猁谷》《冰湖》等，他的動物小說展現著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

意林：是什么觸動了您，從而寫出了這篇文章？

陳彥斌：莫言說，“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可能所有作家都會講故事，但我是一個不會講故事的人，我會聽故事。一次農墾大學開會，結束回來的路上，聽到一個打魚的故事，印象深刻?；氐郊涯舅购缶桶堰@篇小說寫了出來。

意林：您筆下的故事生動、細膩，讀后讓人落淚，您認為寫好故事的要點是什么？

陳彥斌：我認為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寫自己熟悉的生活，像《無聲的呼喚》《突圍，突圍》，還有《鴨兮，鴨兮》等，不僅好看，關鍵是真實，因此好的故事必須有好的故事核，必須是真實的故事。

意林：您認為閱讀對一個人的成長有哪些影響？

陳彥斌：家長對子女的影響很重要。我父親有兩種愛好，除了看書以外，就是釣魚了。受父親的影響，我在小學四年級開始看小說，而到了小學六年級開始到黑龍江畔釣魚。至今我也只有這兩種愛好：看書和釣魚。兒子從小是玩書長大的。那時，我喜歡釣魚，早晨起床后，直接去了江邊，妻子扔給兒子一本書，兒子能一直玩到妻子做好早飯，書是最好的玩伴，也是人最好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