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珍珠泉的大池子

※文/祁河

兒時，洗澡還是難事，連省委機關(guān)大院都沒有個澡堂。夏天還好辦，在院中的水龍頭下就能解決問題，天一冷就沒辦法了。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住家大多都是平房，既沒有暖氣也不通熱水。做飯取暖燒的是煤球或蜂窩煤爐子，在家最多能燒壺?zé)崴搭^洗腳、擦個身子。對我來說，洗澡最近的地方是到大差市十字朝北一點解放路西側(cè)那老西安最負盛名的“珍珠泉”浴池。

那時，洗澡一般一兩個月才能奢望一回。想講一下衛(wèi)生要挨到某個星期天，約三兩個伙伴，一大早從十一道巷走到和平路，蹦蹦跶跶來到珍珠泉。記得門頭的牌匾“珍珠泉”三個字是豎排的，好像是舒體。我們先要排一兩個小時的隊等候洗澡，兩三角錢買好澡票，坐在長凳上等候叫號。通常我們選大池，一是便宜、二圖熱鬧、三為能泡透出汗。進去立時暖融融的，坐在長凳上等候，一股香胰子和汗蒸的氣味撲鼻而來，不一會兒就得脫下厚厚的棉衣抱在懷中。

大堂正面有座褐色的木樓梯，臺階上鑲嵌銅條，腳踩上去吱吱作響。上到拐彎處，有面大大的穿衣鏡。一樓為普座，設(shè)置供洗完澡的人休息、修腳的床榻。二樓有容兩人休息的雅座，用木板隔開掛著白門簾。大池、盆塘、淋浴等也在二樓，上面一聲“兩位”或“一位”，等候的人才能依次上去。

走進大約四五十平米的大池間，先在門內(nèi)的小池中撈條毛巾，用手試試水溫，然后往胳膊腿和前胸后背撩點池中的熱水，再將腳腿慢慢伸入水中淹至腰間，再猛得蹲下讓滾燙的洗澡水沒到脖頸。接著尋到池邊的臺階坐定，直到全身冒出汗來。泡十多分鐘，便坐于水池邊石材鋪砌的臺沿，搓除身上積攢的垢痂。反復(fù)兩三次，再由小伙伴將毛巾擰干相互搓背，然后去擠滿人的蓮蓬頭處淋浴，打上肥皂再揉搓一遍。有不過癮者會再入大池泡上一陣子，淘氣的還會將澡堂當(dāng)泳池，乘人少扎個猛子或?qū)W狗刨撲騰幾下。

熱氣蒸騰的大池內(nèi)隔有兩個區(qū)域，靠里面還有個水溫更高些的小池子，常是一兩個老者在里面泡，不時還吼幾句秦腔。老者們泡好后，是要請珍珠泉搓澡師傅搓澡的。一兩角錢，分半搓和全搓，買票時給個帶繩的小木牌作為憑證，掛于大池內(nèi)墻壁上釘?shù)囊粔K長木條上。搓澡師傅每搓完一人，就會取下一個牌子叫號：“來一位！×號！”搓澡師傅給人敲背時，噼里啪啦的節(jié)奏感極強，聽著就十分舒坦。但那會兒在我潛意識里，認為那是地主老財剝削階級的一套，怎么能讓勞動人民伺候你呢？總覺有點別扭，不敢也沒錢嘗試。

洗好出來，服務(wù)員會遞來一條干浴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fā)和身體，回到雅間或普座躺一會兒或干脆換好衣服回家。下樓至穿衣鏡前，會拿起拴在旁邊的梳子，梳理一下頭發(fā)，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容光煥發(fā)，頓時感覺身子輕飄了幾許。

記得還去過西一路向北一點的滄浪池，那里設(shè)施稍差些。再遠一點還去過東大街炭市街東口的明星浴池，后來相繼改成東風(fēng)和新城浴池，那里的條件似乎更好一點。洗完澡順便還能為家里買點“白云章”的餃子餡，全家聚在一起包頓餃子如同過年一般。

珍珠泉是西安的老字號，為山東人氏焦藩東創(chuàng)立，于1936年10月1日開業(yè)。因在此開鑿的井水“清冽似泉，噴灑如珠”，水質(zhì)可與故鄉(xiāng)濟南的珍珠泉媲美，故將浴池取名為“珍珠泉”。據(jù)曾經(jīng)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解維漢先生回憶，他在市服務(wù)公司工作期間，整理過全市洗浴業(yè)的資料。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全市的公共浴池有珍珠泉、滄浪池、大同園、新城浴池、紅星池、靈龍泉、北海浴池、小寨浴池、大眾浴池等19家。可見擁有幾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公共浴室資源稀少的可憐。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我成年、成家時，也沒有多大改善。不過1984年進京上學(xué)時，每周已可在學(xué)校洗淋浴一次，但感覺沒有在大池子中泡澡舒服。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到中期，我到北院門及南院門的市級機關(guān)上班，每月有發(fā)幾張洗澡票的福利。局長、處長、干部都赤條條地擠在大池子中蒸泡，彼此說笑也是其樂融融。今天，在家洗澡已成了平常之事，并有了一大批更現(xiàn)代、時尚的洗浴中心和溫泉水療等名目繁多的洗浴服務(wù)，“珍珠泉”之類的公共浴室已經(jīng)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