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時期玉魚淺析

李京震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山東濟南 250100）

內(nèi)容提要：商周時期玉魚的數(shù)量眾多，按型制大致可分為直身、弧身和拱身，按功用則可分為裝飾類、喪葬類和工具類。結(jié)合出土情景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喪葬類玉魚在形制上較為隨意，而作裝飾與工具來使用的玉魚則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作頭飾的多為直身型玉魚，而作項飾及佩件的則多為弧身型玉魚。工具類玉魚主要用作刻刀、觹及耳勺，作刻刀與玉觹的為直身和弧身型玉魚，作耳勺的僅見直身型玉魚。

最早出現(xiàn)于新石器時代的玉魚，是一種較為常見的動物造型的玉器。商周時期可謂是玉魚制造與使用的一個高峰，據(jù)統(tǒng)計，目前考古發(fā)掘所出土的商周時期玉魚已有1000多件，雖然數(shù)量眾多，但學界鮮有關(guān)于此時間段玉魚的專門研究。因此，本文擬在對包含玉魚的考古發(fā)掘資料及玉器圖錄進行全面搜集的基礎(chǔ)之上，對商周時期玉魚進行形制分析，并在用途方面展開討論，希望能使更多學者對這一器物有進一步的了解，以便于相關(guān)研究的深入展開。

一、形制分析

筆者對發(fā)掘資料及玉器圖錄進行了統(tǒng)計，根據(jù)600余件有著圖文信息的玉魚標本，將商周時期玉魚劃分為三型，即直身、弧身和拱身，每型之下又可分為若干亞型。

直身型玉魚的總體特征為魚體首尾位于一條直線上。據(jù)魚體形和紋飾、尾部雕刻等區(qū)別，可將其分為四亞型：a型，魚體相對較寬短，長度主要集中在3～9厘米之間，上有紋飾，尾部正常（圖一∶1）；b型，魚體相對較細長且有紋飾，長度主要集中在6～15厘米之間，尾部正常（圖一∶2）；c型，魚體無紋飾，制作較粗糙，長度主要集中在6～15厘米之間（圖一∶3）；d型，魚尾部有特殊雕飾，長度主要集中在4～10厘米之間（圖一∶4）。

弧身型玉魚的總體特征為魚體呈弧形魚躍狀，形同玉璜。以魚體上的穿孔和尾部雕刻為主要標準，可將其分為三亞型：a型，頭尾部皆有穿孔，長度主要集中在5～13厘米之間（圖一∶5）；b型，尾部雕刻成特殊形狀，長度主要集中在4～9厘米之間（圖一∶6）；c型，僅在頭部或背部有穿孔，尾部無特殊雕飾，長度主要集中在4～13厘米之間（圖一∶7）。

拱身型玉魚的總體特征為魚體背部呈平緩狀拱起。據(jù)魚頭和魚尾的位置關(guān)系，可將其分為二亞型：a型，頭尾不在一條直線上，長度主要集中在6～9厘米之間（圖一∶8）；b型，頭尾均朝下位于一條直線上，長度主要集中在9～18厘米之間（圖一∶9）。

二、用途

夏鼐先生根據(jù)商代玉器的類型與用途，將它們分為“禮玉”、武器和工具、裝飾品三大類來討論［1］。本文也依據(jù)夏鼐先生的意見，將玉魚功用分為裝飾、喪葬和工具三類，并結(jié)合類型學與情景分析法，對部分玉魚的具體用途展開簡要探討。

（一）裝飾類玉魚

我國將玉石作為裝飾品的歷史悠久，商周時期貴族佩戴玉飾已較為常見，如《禮記·玉藻》所述：“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保?］這里將對可能作為頭飾、項飾及組玉佩部件使用的玉魚分別進行討論。

圖一// 部分玉魚標本

1.頭飾

頭飾可分為兩類：第一類實用與裝飾性共存，如發(fā)笄等；第二類裝飾性大于實用性，重點對佩戴者頭部進行裝飾。這兩類即所謂的束發(fā)器與飾發(fā)器［3］。河南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陜西寶雞國墓地、山西天馬—曲村北趙晉侯墓地等部分墓葬的墓主頭部附近均有一定數(shù)量的玉魚出土，本文選取部分墓例，并嘗試復原其中玉魚的使用方式。

寶雞竹園溝墓地BZM13的墓主頭部出土玉魚5件，其中81號玉魚為直身型玉魚，魚體上飾有象征背鰭的波浪紋，嘴部有一較奇特的穿孔［4］。此件標本筆直修長，長7.5、寬0.8厘米，并且出土在墓主頭部附近，有的學者認為其應(yīng)當是用來綰發(fā)的玉笄［5］。

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墓主頭頂部出土了1件刀形玉笄和4件直身型玉魚（圖二），其中玉笄長8厘米，柄端伸出一短榫，上有穿孔［6］。玉魚長度皆在2.9～3.3厘米之間，重量則在1.3～2.8克之間，較為輕便，嘴部皆有穿孔。發(fā)掘者指出這些玉魚應(yīng)當是發(fā)飾，筆者認為其可穿系繩以懸掛于短榫端來作為發(fā)笄裝飾。

《龍山時代玉骨組合頭飾的復原研究》［7］一文中，高煒先生對陶寺出土的8組骨玉組合頭飾進行了復原（圖三∶1），雖年代相距較遠，但也為相關(guān)復原提供了參考。筆者根據(jù)上述材料對應(yīng)國墓地M231墓主發(fā)笄進行了復原（圖三∶2）。

晉侯墓地M92中的玉魚出土情景較為特殊。據(jù)發(fā)掘報告，墓主頭下出土有排列整齊的4件直身型玉魚。魚頭與墓主頭向均朝南，4件玉魚皆為一面平齊，另一面為圓凸，凸面上刻有紋飾，出土時凸面朝下，魚體長度為11.6厘米，魚嘴部均有穿孔，此4件玉魚應(yīng)為圓柱體兩兩對剖制成［8］（圖四∶1）。由于發(fā)掘簡報中未公布更多詳細資料，因此，此組玉魚的使用方法筆者提出了兩種推測。

第一種推測，此組玉魚可能作為玉笄使用?？紤]到玉魚并排整齊出土，其使用方式應(yīng)非斜插而是豎直插在發(fā)髻之上，這與長沙馬王堆一號墓墓主發(fā)髻上3支頭飾所插方式有點相似，報告中稱其為梳形笄［9］，但孫機先生認為其應(yīng)為擿［10］（圖四∶2）。此外，清人所著《皇清職貢圖》一書中曾提到，灌陽縣竹箭猺人男女俱挽髻簪竹簪三枝，有似于箭［11］，通過書中所繪圖像可以發(fā)現(xiàn)猺人的用簪方式為多簪并排垂直（圖四∶3）。綜上所述，本文嘗試對此組玉魚發(fā)笄的使用進行了復原（圖四∶4）。

第二種推測，此組玉魚可能為飾發(fā)器。雖然發(fā)笄在周代使用較為普遍，但從考古資料中還是可以見到未用發(fā)髻的長發(fā)造型。如湖北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彩繪木俑便是用發(fā)帶束住長發(fā)的造型［12］（圖五∶1）；云南江川李家山滇墓出土銅杖上的女性也是類似的束發(fā)造型［13］（圖五∶2）。鄭玄注曰：“總，束發(fā)也，垂后為飾?！保?4］孫慶偉先生認為鄭玄所述含義是在腦后將頭發(fā)總束起來并加以飾物［15］。除了4件玉魚外，M92墓主頭部附近未見可作笄之物，因此墓主下葬時可能并未綰發(fā)而是束發(fā)，玉魚嘴部的穿孔正好可系線附于發(fā)帶上而將其作為裝飾品（圖五∶3）。

圖二// 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墓主頭部玉魚與玉笄出土情況（圓圈區(qū)域）

圖三// 陶寺頭飾復原圖及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墓主發(fā)笄復原圖

總的來說，作頭飾來使用的玉魚數(shù)量較少，使用方式也并不唯一，且多為直身型玉魚，此型在實際使用上可能更加方便。性別方面，已明確的頭部附近出土有玉魚的男女墓主數(shù)量近乎持平［16］。

圖四// 相關(guān)資料中所見發(fā)式與晉侯墓地出土玉魚及使用復原圖

圖五// 考古資料中所見發(fā)式與晉侯墓地出土玉魚使用復原圖

2.項飾與組玉佩

通過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大部分玉魚的魚體上均有穿孔，或在背部，或在嘴部與尾部，有的也以眼為穿孔。墓主的頸部、胸部、腹部、腿部等處均有玉魚出土，因此玉魚作為佩飾或服飾上掛飾的可能性也較大。上文所提弧身型玉魚形同玉璜，更可能作項飾或組玉佩中的組件使用。

璜作為“六器”之一，自新石器時代以來便被使用，種類多樣。商周時期的魚形璜在殷墟婦好墓［17］、山東滕州前掌大墓地［18］、陜西張家坡西周墓地［19］、河南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陜西寶雞國墓地等都有較集中出土，此外在山西洪洞永凝堡［20］、山西浮山橋北［21］等地有零星出土。關(guān)于組玉佩，根據(jù)目前材料來看，其少見于商代墓葬，而以璜為主體的組玉佩在西周早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孫機先生認為組玉佩功能性的作用是節(jié)步，禮儀性的意義是表示身份［22］。部分發(fā)掘者結(jié)合出土情景對組玉佩進行了復原，其中不乏有玉魚作組件使用的情況，下面將列舉幾例。

天馬—曲村M6080墓主胸前出土的5組串飾中有2組包含有玉魚［23（］圖六）。發(fā)掘者對M6214墓主胸腹部附近所出土的玉石串飾進行了組合復原，共給出了2組共3種復原組合，其中2種組合內(nèi)含有鐘乳石魚形璜［24］。發(fā)掘者對M6131中復原的1組串飾內(nèi)包含有2件鐘乳石魚形璜及若干管珠、鐘乳石蠶和海貝等［25］。晉侯墓地線使用。

圖六// 天馬—曲村M6080墓主隨身玉魚出土狀況（圓圈區(qū)域）

寶雞茹家莊BRM2的二層臺上出土了1組組合形式特殊的串飾，報告稱此串飾組合方式為每4或7件海貝之間夾1件玉戈，或玉魚，或玉鳥［28］（圖七∶2）。串飾中包含的玉魚屬于本文所劃分的拱身型玉魚，其魚體上未雕刻紋飾，腹鰭前有小突起。M102墓主左股旁出土了由玉魚、瑪瑙珠和松綠石珠等所組成的串飾，此外在槨室西側(cè)也有玉魚、玉鳥和瑪瑙珠所組成的串飾出土［26］。

圖七// 包含玉魚的組玉佩與串飾復原圖

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中出土有二璜連珠組合玉佩1組［27］（圖七∶1），其中包含有弧身型玉魚1件，魚體雕刻精細，頭尾部各有一小穿孔，以便穿

寶雞竹園溝BZM13中除去上文所提及的魚形玉笄外，墓主頭部、胸部附近還出土有4件玉魚，分別屬于直身型和拱身型玉魚，魚體長度在5.1～6.8厘米之間，嘴部皆有穿孔，有的學者認為這4件玉魚可能是同出的串飾中的構(gòu)件［29］。

根據(jù)現(xiàn)有材料來看，作佩飾來使用的玉魚以弧身型玉魚為主，此型玉魚似玉璜，多雕刻精細，更適合作為組玉佩中的組件，但也有其他型式玉魚作為佩飾組件的情況存在。性別方面，已明確的胸腹部出土玉魚的女性墓主略多于男性，分別占比58%和42%，報告中復原出的有玉魚組玉佩的佩戴者則多為女性。因出土情況的復雜性，多數(shù)出土在墓主身邊的玉魚實際用途尚不明確。有待考古資料的增加再予討論。

（二）喪葬類玉魚

喪葬用玉一詞具有雙重含義，廣義上的喪葬用玉是指同死者一起下葬的所有玉器，而夏鼐先生的解釋可以理解為狹義上的喪葬用玉，即“專門為保存尸體而制造的隨葬玉器，而不是泛稱一切埋在墓中的玉器”［30］。本文所說的便是狹義上的喪葬用玉，這里分別討論可能作為玉覆面、玉琀、玉握、足端斂玉、棺飾用玉來使用的玉魚。

1.玉覆面

圖八// 晉侯墓地綴玉覆面（M93∶1）

覆面是在人死以后直接掩蓋在死者面部的覆蓋物，此外還有面罩、幎目、冥目等不同稱呼［31］?！秲x禮·士喪禮》：“幎目用緇，方尺二寸，禎里，著，組系?！编嵭ⅲ骸皫赌浚裁嬲咭??！保?2］作為喪葬用玉中重要的一環(huán)，雖然玉覆面中需要的組件數(shù)量眾多，但是涉及到玉魚的覆面卻較為罕見，目前僅有天馬—曲村北趙晉侯墓地M93及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地M2006兩例。M93的墓主頭部所出土的綴玉覆面由31件形狀各異的玉、石飾綴合在布帛類織物上，形成一完整的人面形［33］（圖八）。覆面中的左眉、右頰、上唇部為玉魚造型，3件玉魚均屬弧身型玉魚，其中唇與頰部的玉魚雕刻更加細致，頰部玉魚頭下雕有長爪。M2006中所出土覆面上也包含玉魚組件，報告稱在墓主人面部有以鳥、虎、魚、璜、盤龍、耳等組成的玉覆面［34］。

2.玉琀

口含物習俗源遠流長，新石器時代墓葬中便存在墓主口含陶球、魚骨等物下葬的現(xiàn)象。商周時口含玉石下葬的禮俗在文獻中已有明確記載，《周禮·春官·典瑞》：“大喪共含玉?！薄啊髥剩诧堄?、含玉、贈玉……”鄭玄注曰：“飯玉，碎玉以雜米也。含玉，柱左右齻及在口中者?！保?5］雖然谷物難以保存，但是從考古資料來看不同玉琀間確實存在一定區(qū)別，這點在魚形玉琀中也有所體現(xiàn)。

魚形玉琀的使用貫穿商周，西周時期的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地、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等幾個墓地中有集中出土，而商代與東周墓葬中出土數(shù)量則相對較少。

筆者認為，用作玉琀的玉魚可能沒有特殊要求，并可能存在含玉和飯玉兩種使用方式。如北京琉璃河M54出土的玉魚［36］，此件玉魚屬于直身型玉魚（圖九∶1），魚體長 9.6厘米，無斷裂，其細長的特征符合鄭玄所述的含玉，即可用來撐開死者口腔。而應(yīng)國墓地中出土的這些玉魚殘片則較符合文獻中關(guān)于飯玉的描述（圖九∶2、3、4）。性別方面，已明確的使用魚形口琀的女性墓主多于男性墓主，分別占比60%和40%。

除此之外，部分玉魚可能是墓主生前用器，在墓主死后改作玉琀來使用。如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19-5魚形玉琀，魚頭、尾部各有一穿孔，尾部穿孔處稍殘缺［37］，此玉魚之前應(yīng)當為佩飾（圖九∶2）。M85∶33-1魚形玉琀與同墓所出的魚形玉握的特征相同［38］，可能皆為遺玉改制，而在墓主口中發(fā)現(xiàn)的魚形玉琀已殘缺，不排除其之前已經(jīng)破碎，而在墓主死后順勢作為玉琀使用的可能。

3.玉握

握是死者手中所握之器物，材質(zhì)多樣，文獻記載也較詳細?！秲x禮·士喪禮》：“握手，用玄，纁里，長尺二寸，廣五寸，牢中旁寸，著組系。”［39］《釋名·釋喪制》：“握，以物著尸手中，使握之也?！保?0］由于實際出土情況較復雜，在此僅對報告中記錄較為明確的墓主手中及手腕附近有玉魚的墓葬進行統(tǒng)計，其中山西靈石旌介村M1［41］、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及天馬—曲村的部分墓葬中均有發(fā)現(xiàn)。

圖九// 部分魚形玉琀

圖一〇// 天馬—曲村與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出土玉握

天馬—曲村M6195的墓主左手握有玉魚2件［42］，此2件玉魚雕飾簡單，屬于直身型玉魚（圖一〇∶1）。同時期的M6130墓主也為男性，其雙手交置于腹部，右手握1拱身型玉魚［43］，魚體上刻有背鰭和腹鰭，制作精細（圖一〇∶2）。

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85墓主的左手位置出土有組合玉握1組［44］（圖一〇∶3），其中包含的2件玉魚屬于弧身型玉魚，1件已殘缺。上文已經(jīng)提及，玉握中玉魚的特征與同墓所出魚形玉琀相同，應(yīng)同為遺玉改制。

通過對出土情景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墓主盆骨附近的部分玉魚也應(yīng)當是作玉握來使用。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M231的墓主尸骨已腐朽，其盆骨位置除2件弧身型玉魚外未見其他出土物［45］，而年代相近的M242墓主則雙手交叉于腹部［46］，因此 M231墓主下葬時可能手握玉魚置于腹部（圖一一）。

孫慶偉先生認為，周代握玉的使用表現(xiàn)出相當?shù)碾S意性，并無特定的等級意義和深層內(nèi)涵［47］。部分魚形玉握也佐證了其觀點，作玉握來使用的玉魚型式多樣，部分殘損玉魚也被作為玉握中的組合件來使用。這些玉魚是墓主生前用器的可能性較大，因尺寸適合作為玉握而在墓主死后以此種方式來使用，當然也不排除將改制失敗的殘缺品作為玉握組件的可能性。性別方面，已明確的手部附近出土有玉魚的男性墓主多于女性墓主，分別占比62%和38%。

4.足端用玉

足端用玉在文獻中少有提及。從考古出土資料來看，墓主足端放置器物的現(xiàn)象在西周墓葬中較常見，因墓葬等級高低不同，墓主足端放置之物材質(zhì)也有所差別，等級較高的墓葬中墓主足端見有玉器。部分發(fā)掘者主張將墓主足端玉器分為踏玉和指夾玉兩種［48］。足端出土玉魚情況也較為罕見，寶雞茹家莊BRM1墓主足末端出土有長度為14.4厘米的玉魚一對［49］，屬于直身型玉魚，制作簡單，通體無刻紋（圖一二）；寶雞竹園溝BZM9墓主足端出土有石質(zhì)與玻璃質(zhì)的魚形飾，有的學者認為這2件魚形飾當是墓主兩足所綴掛的器物［50］，而非象征鞋底的踏玉［51］。

圖一一// 應(yīng)國墓地M231平面圖及墓主盆骨附近玉魚（圓圈區(qū)域）

5.棺飾用玉

棺飾是對死者棺槨進行裝飾之物。商周時期人們越來越重視對棺槨的裝飾，并由此形成了一套專門制度?！吨芏Y·縫人》：“喪，縫棺飾焉。”［52］《禮記·喪大記》：“飾棺，君龍帷，三池，振容，黼荒……魚躍拂池，君勳戴六，纁披六，大夫畫帷，二池，不振容，畫荒……”鄭玄注：“荒，蒙也。在旁曰帷，在上曰荒。”“君、大夫以銅為魚，縣于池下。揄，揄翟也，青質(zhì)五色，畫之于絞繒而垂之，以為振容，象水草之動搖，行則又魚上拂池?！保?3］陳澔注：“池者，織竹為籠，衣以青布，掛于柳上荒旁爪端，像宮室承霤。”［54］

棺飾的用途應(yīng)當是模仿墓主生前居住宮室，而周人把魚與象征水草的振容一起垂懸在棺罩池下，這應(yīng)當也是仿照當時宮室建筑的做法［55］。李允鉌先生認為將這些水生植物的圖案搬上屋頂是基于古人防火觀念而來的，將屋面寓意為湖海就可以以水克火［56］。而古人此種“防火”觀念也可能同樣適用于棺槨上，這也可能是池下懸魚與振容的部分原因。

因墓主人身份等級的不同，懸掛于池下魚的材質(zhì)也有較大差別，棺飾玉魚數(shù)量較棺飾蚌魚與銅魚要少得多，目前所見的棺飾玉魚主要出土于張家坡墓地、寶雞國墓地、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地［57］中。

圖一二// 寶雞茹家莊玉魚一對（BRM1∶215、216）

茹家莊BRM1甲室棺蓋頭端上方和腳端等地共放置有15件器物，其中8件玉魚屬于直身型［58］，有1件玉魚后在相關(guān)圖錄中改稱玉龍［59］；乙室外棺棺蓋上放置有器物19件，其中8件玉魚分別屬于直身、弧身和拱身三型［60］（圖一三）。

張家坡墓地M170的發(fā)掘者將墓葬中殘存的46件玉魚和2件玉鳥定義為棺飾用玉［61］，其中直身型、弧身型和拱身型玉魚皆有。這些器物大多出土于外棺的東南角與西南角及內(nèi)棺周圍，應(yīng)當是懸掛在棺罩四角的棺飾；此外發(fā)掘者在清理頭廂的擾亂土中撿集到10件玉魚，也應(yīng)當是棺飾（圖一四）。

根據(jù)現(xiàn)有材料來看，棺飾玉魚出土于規(guī)格較高的墓葬中，型式多樣，使用具有一定的隨意性。性別方面，已明確的使用玉魚作為棺飾的男性墓主遠多于女性墓主，分別占比75%和25%。部分棺飾玉魚可能同上文所提的玉琀及玉握使用相似，應(yīng)當是墓主居所中的裝飾品或生前佩飾，而對于那些魚體無刻紋、材質(zhì)較差的玉魚，本文則贊同發(fā)掘者的觀點，認為應(yīng)是專門的棺飾用玉。

（三）工具類玉魚

這里所說的工具類玉器是那些實用性大于禮儀性的實用器，而非一般所指的玉斧、玉戈、玉錛等儀仗類玉器。夏鼐先生將這類玉器稱為玉質(zhì)裝飾品中的實用品［62］。本文也將尾部加工成特殊形狀的玉魚單獨歸入了直身與弧身型玉魚的亞型。

工具類玉魚包括玉刻刀、玉觹和玉耳勺三種（圖一五）。通過統(tǒng)計可以發(fā)現(xiàn)，此類玉魚主要出土于晚商與西周早期的墓葬中，殷墟婦好墓［63］和滕州前掌大墓地［64］中有較集中的發(fā)現(xiàn)，其中作刻刀的玉魚數(shù)量最多，作解結(jié)器使用的玉魚次之，而作耳勺使用的玉魚僅見于婦好墓及安陽小屯北M18［65］。性別方面，多數(shù)出土工具類玉魚的墓主性別無法確定，能確定性別的男女墓主在數(shù)量上近乎持平。

圖一三// 寶雞茹家莊BRM1甲、乙室棺外玉魚出土狀況（圓圈區(qū)域）

圖一四// 張家坡墓地M170出土部分棺飾玉魚

圖一五// 商周時期出土的部分工具類玉魚

玉魚刻刀的特征是在魚尾部雕出刀刃。雖然商周時期玉制刻刀有一定數(shù)量的出土，但文獻中并沒有關(guān)于其具體功用的記載。有的學者曾嘗試使用玉刀在甲骨上刻字并取得了成功，但磨制難度較大、一般玉料較脆弱等客觀原因也是無法避免的，因此玉刀即使曾被使用，也不會作為主要的刻字工具［66］。

觹是用來解結(jié)的工具?！墩f文·角部》：“觹，佩角，銳耑可以解結(jié)?！编嵭ⅲ骸靶∮}，解小結(jié)也。觹貌如錐，以象骨為之?！保?7］魚形玉觹的出土數(shù)量少于玉魚刻刀，郭寶鈞先生認為尾部圓錐形的玉魚應(yīng)具有解結(jié)的實用性［68］，但發(fā)掘出土的玉魚除有圓錐狀尾部者外還有扁椎狀尾部者。

玉魚耳勺的數(shù)量是工具類玉魚中最少的，目前僅見的玉魚耳勺特征均為魚尾部有圓形小勺孔，與現(xiàn)在所用的耳勺差異并不大。

此類玉魚的功能可能偏向?qū)嵱茫瑫r魚嘴部皆有穿孔，方便穿系線繩。夏鼐先生認為婦好墓中動物形象玉刻刀富有藝術(shù)性，也可算作佩飾［69］，因此工具類玉魚也應(yīng)是實用裝飾二合一的多功能玉器了。

三、結(jié)語

作為商周時期常見的玉飾，玉魚大致可分為裝飾類、喪葬類及工具類。裝飾類玉魚目前較明確的使用方法是用作頭飾及項飾或組玉佩中的組件，其中作頭飾的多為直身型玉魚，而作項飾及佩件的則多為弧身型玉魚。喪葬類玉魚多用作玉覆面、玉琀、玉握、足端斂玉及棺飾用玉，其中作棺飾用玉和玉握的多為直身、弧身和拱身型玉魚，作玉琀的多為直身和弧身型玉魚，作玉覆面和足端斂玉的分別為弧身和直身型玉魚。目前來看，此類玉魚使用有一定隨意性，部分玉魚是墓主生前用器的可能性較大，而玉質(zhì)較差者則應(yīng)是專門為喪葬制作。工具類玉魚主要用作刻刀、觹及耳勺，作刻刀與玉觹的為直身和弧身型玉魚，作耳勺的僅見直身型玉魚。除此之外，部分玉魚的功用尚不明確，有待考古資料的增加再予討論。

［1］夏鼐：《商代玉器的分類、定名和用途》，《考古》1983年第5期。

［2］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230頁。

［3］孫慶偉：《周代用玉制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45—149頁。

［6］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平頂山應(yīng)國墓地（上冊）》，大象出版社2013年，第92—99頁。

［7］高煒：《龍山時代骨玉組合頭飾的復原研究》，解希恭編《襄汾陶寺遺址研究》，科學出版社2007年，第483—484頁。

［8］徐天進、孟躍虎：《天馬—曲村遺址北趙晉侯墓地第五次發(fā)掘》，《文物》1995年第7期。

［9］湖南省博物館：《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上集）》，文物出版社1973年，第28頁。

［10］孫機：《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圖說》，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246頁。

［11］清·傅恒：《皇清職貢圖（卷四）》，清代乾隆刻本。

［12］湖北省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馬山一號楚墓》，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80—81頁。

［13］張增祺：《云南江川李家山古墓群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1975年第2期。

［14］同［2］，第1114頁。

［15］同［3］，第145—149頁。

［16］因出土玉魚的墓葬數(shù)量較多，筆者在統(tǒng)計時可能有所遺漏，加之部分墓葬的墓主性別已無法確認，故本文所進行的相關(guān)統(tǒng)計均是不完全統(tǒng)計，特此說明。

［17］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婦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122—128頁。

［1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滕州前掌大墓地（上冊）》，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390—400頁。

［1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張家坡西周墓地》，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9年，第291—299頁。

［20］張素琳：《山西洪洞永凝堡西周墓葬》，《文物》1987年第2期。

［21］田建文、范文謙等：《山西浮山橋北商周墓》，《古代文明（輯刊）》2006年。

［22］孫機：《周代的組玉佩》，《文物》1998年第4期。

［23］北京大學考古系商周組：《天馬—曲村（1980—1989）第二冊》，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396頁。

［24］同［23］，第415—427頁。

［25］同［23］，第481頁。

［26］同［8］。

［27］同［6］，第103—107頁。

［28］同［4］，第381頁。

［29］同［5］，第324頁。

［30］夏鼐：《漢代的玉器——漢代玉器中傳統(tǒng)的延續(xù)和變化》，《考古學報》1983年第2期。

［31］馬沙：《我國古代“覆面”研究》，《江漢考古》1999年第1期。

［32］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十三經(jīng)注疏·儀禮注疏（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060頁。

［33］同［8］。

［34］江濤：《上村嶺虢國墓地M2006的清理》，《文物》1995年第1期。

［35］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十三經(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783頁。

［36］蘇天鈞：《北京考古集成（11）》，北京出版社1995年，第112—120頁。

［37］同［6］，第118—122頁。

［38］同［6］，第690—693頁。

［39］同［32］，第1060—1061頁。

［40］漢·劉熙：《釋名》，中華書局2016年，第120—121頁。

［41］陶正剛、劉永生等：《山西靈石旌介村商墓》，《文物》1986年第11期。

［42］同［23］，第356—366頁。

［43］同［23］，第470—474頁。

［44］同［6］，第691—693頁。

［45］同［6］，第92—99頁。

［46］同［6］，第144—147頁。

［47］同［3］，第257—258頁。

［48］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門峽虢國墓地》（第一卷），文物出版社1999年，第170頁。

［49］同［4］，第352頁。

［50］同［5］，第289頁。

［51］曹楠：《試論晉侯墓地出土的葬玉》，《考古》2001年第4期。

［52］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十三經(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84頁。

［53］同［32］，1770—1774頁。

［54］元·陳澔注：《禮記》，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7年，第522頁。

［55］孫華：《懸魚與振容》，《中國典籍與文化》2000年第3期。

［56］李允鉌：《華夏意匠：中國古典建筑設(shè)計原理分析》，天津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76頁。

［57］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地M2001發(fā)掘簡報》，《華夏考古》1992年第3期。

［58］同［4］，第344—349頁。

［59］同［5］，第18—19頁。

［60］同［4］，第352—355頁。

［61］同［19］，第17—25頁。

［62］同［1］。

［63］同［17］，第143—150頁。

［64］同［18］。

［65］鄭振香：《安陽小屯村北的兩座殷代墓》，《考古學報》1981年第4期。

［66］趙銓：《甲骨文字契刻初探》，《考古》1982年第1期。

［67］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86頁。

［68］郭寶鈞：《浚縣辛村》，科學出版社1964年，第64頁。

［69］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