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邑：在琴弦上跳蕩的火焰（組章）

莫獨

小 巷

舊情深重。陷落的人，一前一后，被深秋的幾串苞谷、幾簇花兒，一程程地牽引。

蹄聲。貪念的時光，亦步亦趨，沿古老的青石路，從歲月的面板上，步步深入。

一段零落的喧嘩，嘈雜、瑣碎、倉促，在路口一晃而過。

那堆柴火，隱伏著火。

幾縷心思，遷就古巷，拐彎抹角，隱忍而曲折。

鏡頭興奮、激昂。你和你的美，恬靜、安詳，不動聲色，和半鱗斜陽，一寸光陰，在石堆上落座。

西山，抬頭可望。弦子聲追蹤而至。下一個路口，是歷史的第幾道岔口？

小，且深邃，墻壁暗黃。戀舊的人走出來，又返回，在斷墻下那棚肆意蔓延的瓜藤前，躑躅、流連、忘返，不顧前后……

火 塘

信步向前，靠近、彎腰，緊挨著當家的男主人，坐下。

水煙筒，就遞了過來。土土的酒碗，就裹挾著苞谷老燒濃烈的酒氣，緊接著煙筒遞了過來。

火焰簌簌，吐著一條條紅舌。

煙火味撲鼻?；鸸?，照亮了屋角的鋤頭、斗笠和蓑衣，照亮了壁上拴著紅布條的大三弦，以及長者不急不緩的問候。

敘述隱約。那些朦朧的身影背后，歌聲和掌聲，和著悠遠的曲調(diào)，隱隱地傳來……

身前身后，輕輕重重的舊日子，長長短短的老故事，在鄉(xiāng)村博物館一扇扇的櫥窗里，已被時代歸類，排列成陣，恍若隔世，卻清晰如昨。

慕名而至的人，牽緊自己一路北上的熱愛。

火焰簌簌。恰如其分的風雨，掠過問候的縫隙，掠過三個圍著火塘相向而坐的男人的背影……

小三弦

傳統(tǒng)的身形，有模有樣。但身材，已被縮小了數(shù)倍，甚至十數(shù)倍。而無以壓縮的旋律和激情，卻從已被撥動的琴弦上，應聲而出……

更加明快的掌聲和腳步聲，從街頭下方谷底跳月的臺子上傳來。

一側(cè)的屋角，擺著幾床蓑衣。

像等待著一場雨水。

像等待著一件下地的農(nóng)事。

像等待著出門跳月的主人……

老者安詳?shù)囟俗诼房诘氖采?，三四把小三弦，擺在他的腳下。風，從身后百年的老核桃樹下輕輕地刮來，琴弦，再次被隱隱地撥動……

如此強烈，亦如此自然。跳月的阿細，在一把突如其來的三弦面前，誰在可邑初次邂逅的懷里，懷想可邑。

牛 群

一記哞聲，從谷香里跌落，掉到西山的胸懷里。在谷物的身旁，牛群，被農(nóng)事圈住，纏綿、體貼，耳鬢廝磨。

更多的牛，在昨日的民間來來往往、擠擠挪挪;在四季的路口，和不同的莊稼迎來送往，不斷輪回。

經(jīng)卷，還在翻動。一叢叢的火，在歷史的荒原上，灼熱、激烈，熊熊燃燒。

火光，映照出牛群隆起的脊背。在不老的高原，任何一件農(nóng)事，都是它們出入凡間的一條途徑;任何一株莊稼，都是它們熱愛煙火的寫照。

畢摩，口中念念有詞，手中的經(jīng)卷，隨越來越近的吆喝聲，徹底打開，仿佛要把更多滯留在牧歌里的牛，從字里行間，趕回塵世……

誰把身子一再傾斜，企圖更加靠近可邑，靠近這個午后，以便更能聽得貼切，一群牛，群體走過村莊的聲響……

風緊，炊煙斜。哞聲陣陣。

無以回避。黃黃的身影，從對面撲來，從小巷窄窄的盡頭處撲來——

從古至今，這是村莊從來不曾熄滅過的一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