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濤
摘 ?要:翻譯標準問題具有哲學本體論意義。當代翻譯理論與實踐的智能化要求將翻譯標準推進到心智層面來研究。翻譯的心智對等包括原作與譯作在意義、邏輯和情緒層面的理想化對等。評判譯文質(zhì)量標準在于評判譯文與原文在認知概念和意向性層面是否對等。
關(guān)鍵詞:心智對等;認知概念圖示;意向性
中圖分類號:G642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000X(2020)13-0101-04
Abstract: The dangling question of translation standard bears a philosophical ontology significance. The intelligence tendency of 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 pushes them further into the mental level for new standards. Mental equivalence of a translation can be ideally defined as that between the original version and the translated version in meaning, logic and emotion. The criterion for judging the quality of a translation lies in whether they are equivalent to each other in their cognitive concepts and intentions.
Keywords: mental equivalence; cognitive concept illustration; intention
引言
翻譯是一個二次心智對等的過程。第一次翻譯是作者用母語翻譯自己的心智,奎因聲稱“譯不準”;第二次翻譯是譯者采用目標語翻譯作者的心智,我們認為也存在“譯不準”的問題。翻譯其實就是在尋求一種心智上的對等。現(xiàn)有文獻大多只關(guān)注譯者要達到的目標,強調(diào)翻譯的表層標準,不太考慮翻譯的本原特征。上世紀50年代以來,心智哲學和語言哲學傳統(tǒng)著重研究認知概念和意向性,涉及到學科交叉性的認知科學方面的論斷為懸而未決的翻譯標準問題開辟新路徑。心智哲學、認知科學和人工智能翻譯的新發(fā)展要求翻譯界重新審視和解讀翻譯標準問題。從心智哲學視角解決翻譯標準的爭議問題不失為一條新穎性、前沿性和科學性的途徑。
一、翻譯標準的爭議
翻譯標準是譯者遵循的準則。翻譯標準是建立翻譯學的基礎(chǔ),決定著翻譯過程、翻譯結(jié)果。目前,學界對于翻譯應(yīng)秉持的標準卻遠未達成一致。翻譯標準一方面有轉(zhuǎn)向?qū)τ诜g的心智研究的傾向,另一方面有重在關(guān)注譯文的“物”的實踐原則,呈現(xiàn)出多維-多元標準的傾向。從原文作者的認知圖示和意向性視角出發(fā)對于彌合因表層翻譯標準的多樣性造成的爭議,探究翻譯標準的深層理據(jù),尋求一元翻譯標準不無裨益。
(一)心智翻譯標準的由來
國外對于翻譯標準的哲學研究路徑比較早、拓展的面廣、不固守一家之言,從文本、可譯性、文化和心理等視角均有頗多建樹。奈達(1914:109)從文本哲學視角研究文本翻譯的可靠性、形式、意義和文化影響。德里達拓展了“可翻譯性”的哲學爭議,他說“可翻譯性或許比可概括性存在較多爭議”[1]:265。紐馬克(1988:792)認為翻譯的不確定性和主體性并不會消除和削弱翻譯的必要性和實用性。斯內(nèi)爾.霍恩貝(Mary Snell-Hornby)基于翻譯的幾次轉(zhuǎn)向預(yù)測21世紀的翻譯理論應(yīng)該會以文化為導(dǎo)向,她認為文本翻譯反映出對于世界的不同感知,“這樣的文本翻譯應(yīng)該是基于文化的”[2]:175。
蓋特(Ernst-August Gutt,2014:238)強調(diào)翻譯認知傾向,將“關(guān)聯(lián)”看作翻譯的核心,他的關(guān)聯(lián)概念是基于語言能力和認知心理的。19世紀,最早提出“意向性”概念的是布倫塔諾,將“意向性”引入哲學領(lǐng)域,開啟了“意向性”問題的探索。其“意向性原則”認為,“每一個心理行為都是直接由物體引導(dǎo)的意向性行為”[3]?,F(xiàn)當代翻譯心理行為以及心智過程的研究應(yīng)該歸功于布倫塔諾意向性原則的啟發(fā)。布倫塔諾之后,國外心智哲學家和語言學家研究“意向性”問題主要代表有:塞爾(Searle,1983,1998,2004)、胡塞爾(1969)、福多(Fodor,1975,19
87)、普特南(Putnam,1975)、雅各布(Jacob,1997)、普萊斯特(Priest,2005)等等。這些學者對意向性研究頗多建樹。例如,福多將意向過程看作一種計算過程,試圖彌合身-心二元論的缺陷。以腦與認知視角研究翻譯,其核心問題應(yīng)包括翻譯哲學的方方面面,涉及到翻譯主客體的意識和意識結(jié)構(gòu)、心身問題、意向性、心理因果性、自由意志、無意識和行為、感知、自我等等。心靈主義哲學家代表學者福多(J.Fodor)曾將常識心理學(folk psychology,又譯民間心理學)與物理主義結(jié)合起來,提出了“心靈就是大腦內(nèi)的計算機”,毫無疑問,翻譯涉及到這個大腦內(nèi)的計算機-心靈。
(二)我國翻譯標準現(xiàn)狀
在我國,翻譯標準呈現(xiàn)多元化傾向。嚴復(fù)(1898)的“信、達、雅”翻譯思想影響深遠、瞿秋白(1931)堅持“翻譯質(zhì)量標準”、范存忠(1978)倡導(dǎo)“正確、通順、易懂”、葛傳椝(1980)主張“不增、不減、不改”、許淵沖(1979)要求譯文“音美、形美和意美”、辜正坤(1989)力主“翻譯標準多元互補”、汪榕培(1994)秉持 “傳神達意”、范仲英(1994)打造“大致相同的感受”、鄭海凌(1999)提出“和諧說”、劉重德(2000)秉承“信、達、切”、曹明倫(2002,2015)提倡“最接近、最自然”。翻譯的標準可謂眼花繚亂,名義上是翻譯標準,譯者卻難以找到一個譯者共同體公認的遵循,成了一個譯界的哥德巴赫猜想難題。難怪彭長江(2000)發(fā)表感慨“翻譯標準多,何以斷是非”。他倡導(dǎo)“翻譯復(fù)制”觀,堅持一元翻譯標準,反對翻譯創(chuàng)作觀。他認為復(fù)制有變與不變之道,不變是目標,占有優(yōu)勢地位,變是迫不得已。彭的“不變說”不可謂不無辨證道理。
我國翻譯標準重視實踐研究,遵循“物”的標準,忽略認知研究,不太注重“心”的標準,翻譯的認知還遠遠不夠,與當下人工智能翻譯的前沿發(fā)展不相匹配。在這方面,不斷呼吁對翻譯問題進行哲學思考的代表人物有范守義(1985)、朱成光(1988)、黃忠廉(1998)、劉邦凡(1999)、仲偉合和方開瑞(2001)、蔡新樂(2002)、武光軍(2008,2012)等。黃忠廉說,“如果不把主體的能動因素納入研究范圍,就無從認識翻譯的本質(zhì)”[4]:1-3。譯者思維同翻譯行為之間的關(guān)系需要進行哲學思考,翻譯需要哲學指導(dǎo)。哲學可以拓展譯者精神視野,啟發(fā)譯者對于翻譯問題多層次、多角度和多種可能性的思考。
學界對于翻譯哲學、翻譯認知研究幾乎成了翻譯研究的一個盲點,亟待進一步深入研究,翻譯學的方法論研究應(yīng)該回歸到翻譯本體論的研究上。因此,有必要重新審視翻譯的標準問題,對翻譯問題進行哲學思考,有助于人們從更深層次上認識翻譯。
二、翻譯的心智標準審視
20世紀50年代以來,語言學、西方哲學、計算機與信息科學、心理學、腦與神經(jīng)科學幾乎在同一歷史時期都發(fā)生了顛覆性的變革,誕生了一門嶄新的交叉學科--認知科學。人類已經(jīng)進入了知識創(chuàng)新、學科交叉的新時代。心靈哲學與心智哲學成了認知科學的前沿,日益為計算機科學的人機對話領(lǐng)域提供哲理依據(jù)。從心智哲學視角重新審視翻譯標準,這對于機器翻譯和語言人工智能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國外心智哲學研究如火如荼,翻譯研究也越來越轉(zhuǎn)向認知領(lǐng)域,重新界定翻譯性質(zhì)、翻譯標準、翻譯過程、翻譯效果,日益走上了翻譯的人工智能研究路徑。如果我國翻譯界能就翻譯標準問題轉(zhuǎn)而向心智哲學尋找解決的途徑,構(gòu)建翻譯的“意向性對等”標準,這將進一步跟進國外研究的步伐,進一步奠定我國翻譯學科的理論地位,切合我國翻譯研究在當代發(fā)展的需要。
縱使句法、形位、計算語義學方面的問題能得以解決,機器翻譯仍然面臨諸多問題需要解決,例如文本主旨、文本修辭、精妙的常識知識、超越語法規(guī)則的搭配選擇、語言和思維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等等問題。[5]:225-226這些難以解決的問題主要涉及到的是人類的心智問題,假設(shè)翻譯的心智標準的研究得以深化,無論是人工翻譯還是機器翻譯的效果都會得到很大的提升。這種心智翻譯的標準自然而然要研究原作的主旨心智、修辭心智、常識心智、非規(guī)則性的搭配心智和模糊性心智等的翻譯對等原則和策略。
重新考察、審視、修正以往的翻譯標準就是要建立“意向性對等”翻譯新標準。翻譯標準的邏輯起點在于原文作者的認知概念圖示及意向性上,翻譯標準開始于這個不變的起點。
三、翻譯教學的心智對等標準
傳統(tǒng)翻譯尋求句法和語義層面上的對等,確實為翻譯事業(y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不可否認,單單考慮句法和語義方面的雙語對等關(guān)系,不可避免地會失去各民族在修辭、常識和搭配上的精妙之意。理想的譯文應(yīng)該努力使原作和譯作在心智層面上達到對等。從心智哲學和認知科學的多維交叉視角研究翻譯標準的一元性,其目的在于克服句法和語義對等的缺陷,是對現(xiàn)存標準的補充。意向性的心智對等除了遵循句法和語義對等原則之外,更彌合原文和譯文因修辭差異、常識差異和搭配差異帶來的認知上的鴻溝,達到翻譯的意向性心智對等的目的。
(一)修辭差異的心智對等
英漢語都擅長采用修辭手法增強語言表達效果,激發(fā)人們的想象能力、聯(lián)想能力和隱喻表達能力。英漢語民族在歷史、地理、文化和思維方式上不同,表現(xiàn)在修辭的種類、方式、對象和數(shù)量上有諸多差異。在翻譯教學中,我們要理順兩門語言修辭層面的心理依據(jù),參照心智對等翻譯標準,以期達到認知對等目標。例如:
a. blue bird of happiness 幸福的青鳥(青鳥比喻為愛情)
b. Who's the breadwinner in your family? 你們家誰掙錢養(yǎng)家?
c. The crowd of pedestrians surged ahead when the light turned green. 綠燈亮起,行人如流。
d. Neat people are bums and clods at heart. 整潔的人骨子里又懶又笨。
e. This way of dodging the horns of the dilemma sometimes gives peace of mind for a moment.
進退兩難之時,采用逃避方式有時暫時讓人安心。
f. French vices are the flower of their virtues. 法國人身上表現(xiàn)出的惡是他們美德盛開的花。
例子中的“blue bird”、“breadwinner”、“surge”、“bums and clods”、“horns of the dilemma”和 “flower of virtues”從本質(zhì)上看均具有隱喻性,譯者可根據(jù)漢語情況進行對譯,但是譯者應(yīng)該首先考慮譯文與原文是否達到了心智上的對等,如果人們在認知上可以接受,即使有時必須“得意忘形”,我們?nèi)匀徽J為譯文與原文達到了心智對等的標準。
(二)常識差異的心智對等
英漢語民族在日常生活中積累的關(guān)于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方面的知識,是各民族智慧的結(jié)晶,同時也反映出各自對待人和物在態(tài)度上的差異,譯者應(yīng)該探索所產(chǎn)生的心理根源,英漢翻譯應(yīng)尋找心智對等的策略。例如:
a. to own you a thousand thanks for 萬分感謝
b. as cool as a cucumber冷靜
c. nuclear family核心家庭(小家庭)/extended family幾代同堂(大家庭)
d. criticism over the shoulder 馬后炮
e. Red sky at night, shepherd's delight, red sky in the morning, shepherd's warning.
晚霞紅彤彤,牧人興沖沖;朝霞紅艷艷,牧人心慌慌。
例子中的“owe”、“cucumber”、“nuclear/extended”“over the shoulder”、“shepherd's delight/warning”在常識上與漢語民族的思維視角有差異,譯成漢語要從心智層面尋找解決的辦法才能翻譯得恰當。
(三)搭配差異的心智對等
搭配關(guān)系主要有動賓和修飾搭配兩種形式。搭配關(guān)系體現(xiàn)作者的創(chuàng)造性,不太存在固定搭配的概念,只有回到原文的心理層次,才能分析原文的概念圖示上,達到翻譯的心智對等目標。例如:
a. stock subjects of disputation 產(chǎn)生爭議的固定話題
b. He's got some fatherly concern and duties. 他有父親般的關(guān)愛和責任心。
c. to bestow a smile 報以微笑
d. to reduce to method the materials of a dictionary將字典材料整理得有條不紊
e. Reading a good mystery only whets the girl's appetite for reading books by the same author.
閱讀一部優(yōu)秀的推理小說只會激發(fā)這位女孩的興趣來閱讀同一位作家寫的種種作品。
f. The technological advances have spurred rising productivity, thus driving economic boom.
技術(shù)進步激發(fā)生產(chǎn)力的提升,進而推動經(jīng)濟繁榮。
g. Motherhood suits her. 她是個稱職的母親。
h. I bear a remarkable resemblance to my father. 我與父親長得十分相像。
例子中動賓搭配或者修飾搭配關(guān)系中“stock”、“fatherly”、“bestow”、“reduce to method”、“whet the girl's appetite”、“spur”、“suit”、“bear”措辭與漢語存在心智上的差異,只有認真品味才能找到對應(yīng)的譯文表達方式。
(四)模糊性差異的心智對等
模糊性是語言的天然屬性,模糊語言在某些特殊語境中可以被利用進行客套或弱化尷尬或娛情逗樂。模糊語言容易使人產(chǎn)生誤解,甚至曲解,翻譯時應(yīng)特別引起注意,只有回到心智對等的深層標準才能翻譯得準確。例如:
a. men of letters 文人墨客
b. sleep late 睡懶覺的人
c. Each is a good half, but an impossible whole.
每一方都有好的一面,但都不可能是(事物)的全部。
d. If people wish to live well together, they must not hold too much to logic.
如果人們期望與人相處得好,他們就不必過分拘泥于理性。
例子中,“men of letters”、“sleep late”、“a good half”并非“寫信的人”、“睡得晚”、“好的一半”、“拘泥于邏輯”之意,譯者應(yīng)該從心智層面尋找漢語合適的譯文與之對應(yīng)。各民族在模糊性的表達上各有智慧,但更多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地方,譯者的任務(wù)就是將之挖掘出來。
(五)情緒、態(tài)度和程度的心智對等
漢語在情緒、態(tài)度和程度的表達上不存在互相交叉現(xiàn)象,而英語在程度的表達上卻常常帶著情緒和態(tài)度,或者情緒和態(tài)度方面混雜著程度。例如:
a. Although Steve Jobs died tragically young, his life is a testament of human potential.
盡管史蒂夫喬布斯英年早逝,他的一生仍然詮釋了人性的潛能。
b. The stenographer was beautiful in a way that was decidedly unstenographic.
速記員的美麗絕非速記所能草草描述的。
c. Her eyes are dreamily bright and her cheeks are genuine peach-blow.
她的雙眸閃爍著夢幻般光芒,她的雙頰直泛著桃紅。
d. He sings a Beijing opera, inaudibly drumming on the table.
他一邊唱著流行歌,一邊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節(jié)奏。
e. Colorful flowers are blossoming quietly, smiling charmingly in the sunshine.
各式花朵靜靜地綻放,在陽光襯托下顯得分外嫵媚。
例子中,“tragically”、“decidedly”、“dreamily”、“inaudibly”、“quietly”和“charmingly”不但在程度進行了修飾,同時也表達了態(tài)度和情緒,在翻譯實踐中,譯者只要遵循心智對等原則就不難找到漢語相應(yīng)的譯文。
四、結(jié)束語
翻譯標準爭論問題可以納入心智哲學、語言心理學等多學科路徑重新加以審視,尋求心智標準得以解答。培養(yǎng)跨學科意識研究原文作者的認知概念圖式和意向性,追問原文所涉及的意義與心理,表征原文讀者概念圖式和意向性是匹配譯文的最佳途徑。將翻譯教學實踐納入到心智研究的軌道上,能更快、更準、更有效地理解原作的心理意圖,使譯文與原文達到心智上的對等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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