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動蕩十年：亂局何解

蘇瑞壯

2021年1月14日是突尼斯革命十周年紀念日。轉眼，這場革命引發(fā)的阿拉伯動蕩已有十年之久。

回看2010年12月17日的突尼斯街頭，一名26歲青年穆罕默德·布瓦吉吉的自焚引爆了突尼斯長期積累的矛盾，街頭的抗議活動蜂擁而起。

此后，突尼斯反政府的抗議運動一發(fā)不可收拾。2011年1月14日深夜，突尼斯時任總統(tǒng)本·阿里攜其家眷倉皇逃往沙特，結束了他長達23年的專權生涯。這拉開了阿拉伯各國動蕩的序幕。

反政府的火焰，以燎原之勢在整個中東大地迅速蔓延開來。隨后，也門、埃及、利比亞等國家的政權相繼更迭，敘利亞開始十年內戰(zhàn)，其他中東國家的當權者在內外壓力下，也作出不同程度的自我妥協(xié)。西方媒體把阿拉伯這一系列的動蕩美其名曰“阿拉伯之春”，但更多的人提出了反對和質疑。

金融危機后遺癥

在歷史長河中，布瓦吉吉的自焚是一個偶然的社會事件，但阿拉伯動亂是中東政治危機由量變到質變的必然結果。

突尼斯本·阿里的總統(tǒng)生涯長達23年;埃及穆巴拉克的總統(tǒng)生涯長達30年;利比亞的卡扎菲站在權力的巔峰41年;也門的薩利赫站在權力的巔峰33年;阿爾及利亞的布特弗利卡也擁有20年的總統(tǒng)生涯。除此之外，阿薩德家族對敘利亞長達半個世紀的統(tǒng)治，至今屹立不倒。

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說：“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边@些強人長期的裙帶主義統(tǒng)治，不可避免導致集體貪污和家族腐敗等現象。據悉，卡扎菲家族基本上控制了國家所有的支柱產業(yè)，穆巴拉克家族控制的產業(yè)價值數百億美元。

沒有強人的時代，只有時代的強人。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為眾多阿拉伯強人的謝幕埋下了伏筆。

布瓦吉吉自焚的社會大背景，就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遺癥發(fā)作。26歲的布瓦吉吉找不到工作，為了一家八口人的生計，無奈擺起了小攤。他擺攤又受到當地警察的欺壓，投訴無門。血氣方剛的布瓦吉吉，一把火點燃了自己，也點燃了一個時代。

在當時的金融危機后遺癥中，石油價格大跌，中東國家的經濟普遍受到重創(chuàng)。大多數阿拉伯國家的經濟結構單一，嚴重依賴外部世界，再加上新媒體時代某些專權者的應對失當，加速了阿拉伯動蕩的到來。

新媒體燎原

《紐約時報》曾經評價：在整個中東劇變過程中，推倒一個個鐵腕強人政權的，已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上試圖顛覆現有政權的反政府武裝，或者是煽動民眾情緒的政治演說家，而是占領了信息制高點的網絡媒體。

2010年前后，在中東地區(qū)，各國電信基礎設施迅速發(fā)展，阿拉伯國家成為世界上互聯網最為發(fā)達和充滿活力的地區(qū)之一。據統(tǒng)計，阿拉伯國家中超過90%的網民使用各種先進的社交媒體平臺，規(guī)模十分龐大。尤其是西方的臉書、推特等新媒體社交平臺最受歡迎。

經由這些社交平臺，阿拉伯年輕人在長期接觸西方社會的發(fā)達和“民主”之后，自然而然把國家的落后、自身的貧困歸咎于政府的專制與腐敗，并開始利用這些社交工具尋找志同道合的“戰(zhàn)友”。這一系列的網絡互動，使阿拉伯年輕人越陷越深，開始以過度的熱情，關注和參與現實中并未真正對他們開放的公共事務。

在阿拉伯動亂中，突尼斯、埃及等國的當權者每一次對密密麻麻的人群實施鎮(zhèn)壓之時，慘烈的畫面總能通過那些社交平臺迅速生成數字媒體信息，傳到世界每一個角落，挑起人們深藏在內心的憤懣和怒火。很快，示威者在國內外贏得更大的輿論同情與支持，所謂的革命之火也越燒越旺。

社交媒體平臺上的信息傳播不僅迅速，而且還是海量和廉價的。這些信息使得那些“革命”前線的年輕人不再感到孤獨。不論是布瓦吉吉的自焚視頻，還是“我們都是哈立德·賽義德”的臉書標簽，都在不斷更新內容，填充著豐富且極具煽動性的網頁。

這些延綿不絕和海量廉價的網絡信息，不斷把示威浪潮推向更高階段。即使在互聯網被切斷的那幾天，游行示威的規(guī)模和數量也是不減反增。

回首這些國家的十年，拋開思想解放的層面來說，我們肉眼看到的成果的確乏善可陳。動蕩諸國中，除了突尼斯勉勉強強達到了政治目標，其他國家都落得一地雞毛。

阿拉伯寒冬

阿拉伯世界的一批精英則認為，這場阿拉伯悲劇，源于盲目地把西方價值觀嫁接在阿拉伯各國病軀之上。

他們覺得，雖然以前的阿拉伯社會時不時也有些動蕩，但那些都是可控的。而所謂“阿拉伯之春”卻使得很多阿拉伯國家?guī)资甑摹胺e蓄”，在朝夕之間灰飛煙滅，社會從此也陷入未知的不可控狀態(tài)。

他們認為，被西方奉為圭臬的“民主政治”，并不是解決所有社會問題的“萬能良藥”;民主并不一定帶來“良治”，因為新專制者、內部紛爭、內戰(zhàn)和以“伊斯蘭國”為代表的“圣戰(zhàn)”分子，正在掏空阿拉伯國家孱弱的底子。

比如在穆巴拉克下臺之后，埃及人民一人一票把激進宗教團體“穆斯林兄弟會”抬進了總統(tǒng)府。然而，這“民主”卻選出一股更可怕的力量。對所謂“阿拉伯之春”來說，這是何等的諷刺。

果不其然，一年之后的2013年，埃及重新陷入動亂。最終軍方通過政變才穩(wěn)定了局勢。同時，軍方也順便“沒收”了西方民主形式的“一人一票”，埃及重回軍人統(tǒng)治。

持悲觀立場的精英們，認同世界銀行主管非洲地區(qū)事務的副行長哈菲茲·加尼姆的話：“一個缺乏民主傳統(tǒng)、機構不甚健全的國家，又如何能夠在一夜之間改善民生、建立良好的民主制度？”因此，在他們眼里，這場社會動亂不是什么“阿拉伯之春”，而是阿拉伯之冬。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