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懷“舊”（下篇）

耕臣

“六九”聊爐子

20世紀(jì)60年代胡同里各家做飯、取暖大多用煤球。夏天基本用的都是鐵皮爐子，精薄。冬天用的是鑄鐵爐子，有的家庭使用日本時期的“花盆爐子”，這種鑄鐵爐子做工講究、造型似花盆，故稱為“花盆爐子”。大多家庭都用的是一種鑄鐵“兩用爐子”，即冬夏都能用的爐子 。院里街坊還發(fā)明了燒鋸末的爐子，他每天下班帶回一麻袋鋸末，把鋸末放進(jìn)汽油桶里，中間插上一根圓木棍夯實(shí)，抽出木棍形成通風(fēng)口，點(diǎn)燃后可燒水做飯，不就是為了省倆錢兒嘛。

過冬安取暖爐子是一家人的大事。首先得把憑本供應(yīng)的煙筒買回來，再按照煙筒優(yōu)劣設(shè)計(jì)安裝。煙筒插接很講究，得一水兒順茬兒，要不能出人命。橫向煙筒要內(nèi)高外低，以利于煙筒油子流出去。新煙筒得安裝在靠近爐子的位置，舊煙筒按成色順序排列，裁好一寸寬布條兒粘貼在煙筒接口處密封，防止煤氣泄漏，再拉上兩道小細(xì)鉛絲左右固定住。伸出屋外的煙筒或有一個頂風(fēng)帽子或安上一個拐脖以免倒風(fēng)，煙筒口還得吊掛一個罐頭盒接住流下來的煙筒油子，省了滴答下來掉在人的身上。最后還得安上一個紙糊的風(fēng)斗，得！這就成了。

為了保證安全，頭幾天是家大人最操心，夜里得起來好幾回，看看火封得好不好，別滅了;別著荒了;再看看有什么異常情況，都沒事了心才踏實(shí)。

住胡同的“煤改電”了，住樓房的用上了天然氣，早年間這些記憶也成了懷舊題材

鑄鐵“兩用爐子”設(shè)計(jì)合理、使用方便，是當(dāng)年的成熟產(chǎn)品，很受老百姓歡迎。爐沿兒拴上個鐵絲，洗個手絹、口罩的一會兒就干。爐臺兒上烤上個窩頭，待會兒能烤得焦黃。講究的家庭爐臺兒擦得锃亮，說邪乎點(diǎn)能在上邊烙餅。爐子上坐著的鋼種壺水開了，咕嘟咕嘟作響，順著壺嘴兒往上噴著白熱氣。捏一撮兒高末兒撒進(jìn)茶壺，就手滾燙的開水砸將進(jìn)去，熱水與茶葉接觸的瞬間，茶葉歡騰地在高溫中翻滾，又迅速地降落在壺底。老陽兒直曬進(jìn)半間屋子也暖和多了，打開戲匣子端著茶，聽一段駱玉笙的京韻大鼓——嘿！那叫滋潤。

50年前，我頭一回瞅見胡同里出現(xiàn)第一份液化氣灶具?？粗啙嵉臓t具，跳躍的藍(lán)色火苗，我蹲在爐具旁邊都瞧呆了，夢想自己家什么時候也有這樣一個“爐子”多好??！

如今這種爐子進(jìn)了博物館，住胡同的“煤改電”了，住樓房的用上了天然氣，早年間這些記憶也成了懷舊題材。

“七九”說“煤末兒”

燒了快一冬的煤球，煤末子也攢不少了，不拾掇再買煤球都沒地兒擱了，這是每家每戶都遇到的問題。

20世紀(jì)60年代，胡同里有一個走街串巷的行當(dāng)——搖煤球的。搖者多為河北定興壯年男子，棉袍下擺掖進(jìn)褲腰帶里頭，肩扛板鍬和剁鏟，身后頭扣著搖筐和搖盆，邊走邊吆喝：“搖煤球兒——！”

早年間老百姓墻根底下存的蜂窩煤

富裕家兒主婦跨出門檻，扶著門框招呼遠(yuǎn)去的人：“哎，搖煤球的........”

雙方商量好工錢后，壯年男子搓煤、拍碎、摻水，煤末子一會兒就成了一堆煤泥。接著就是，攤開、鋪平，揮動剁鏟均勻剁出二寸大小方塊來?；顑焊傻竭@份上，雇主沏好的茶也端上來了，壯年男子抽上一袋煙，喝口茶接著干他的活計(jì)。

壯年男子把搖筐放在搖盆上，鐵鍬鏟上一點(diǎn)干煤末子，均勻撒在已經(jīng)鋪平的煤片上，板鍬從邊緣一角搓起煤片倒進(jìn)搖筐，即將進(jìn)行的就是“搖煤球”的精彩部分了。只見壯年男子雙手緊握搖筐兩邊用力搖動起來，搖筐里的煤片在有規(guī)律地?fù)u動中，迅速變成了圓球。幾番下來，一堆煤末子變成一堆晾曬中的煤球，就像變戲法似的。

家里不富裕的就得自己想轍了。一種是做“煤繭”，另一種就是“攥煤球”。孩子多的家兒，每個孩子分一盆和好的煤末子，不攥完不許出去玩兒，哪個孩子也不愛干這個活兒啊，捏著鼻子也得完成大人交給的任務(wù)，小手兒不情愿地伸進(jìn)冰涼的煤泥里頭，耳朵聽的都是胡同里同伴的歡呼聲，心里想的都是趕緊逃離這份膩味的活兒。攥好的“小黑蛋”有別于搖出來的煤球，表面沒那么光滑，有點(diǎn)像要下油鍋的“丸子”，一個個晾曬在院兒里空地或窗臺兒上，一片一片的挺壯觀。

斗轉(zhuǎn)星移，幾十年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家戶戶都用上了清潔能源，連煤都瞧不見了，更甭說煤末子了，“搖煤球”這個行當(dāng)也淹沒在歷史前進(jìn)的浪潮中。

擰開天然氣灶開關(guān)的時候，別忘了您這雙手攥過煤球！

“八九”話煙筒

七九河開，八九燕來……到了“八九”暖和了，該撤火了。老北京說的“撤火”就是把爐子挪到室外去，同時也得拾掇拾掇煙筒，煙筒是一家子人重要的生活物資，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您瞧吧，那些日子胡同里就跟約好了似的，一大早兒就聽見乒乒乓乓的敲打聲。干這活兒的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一邊兒忙活著一邊兒和街坊打著招呼。于是，院兒里、胡同中、公用水管子旁邊到處都是拾掇煙筒的人，那陣勢特春天。

用了一冬的煙筒往外一拿，甭等敲打就順著煙筒口往外嘩嘩掉渣兒，哩哩啦啦從屋里一直掉到院兒里頭。

第一步先在地上磕打磕打，再用小棍兒輕輕摑（讀：guai）打會兒，然后，把煙筒杵進(jìn)沏好的堿水盆里頭，左手扶煙筒，右手持一根綁好破布的木棍上下擦拭，不時還得往里邊瞧瞧擦得滿意不滿意，認(rèn)真勁跟當(dāng)兵的擦炮管似的。堿水刷過的煙筒還要經(jīng)過清水沖洗、晾干，再刷上一層機(jī)油或撒上一層干石灰，在當(dāng)院刺啦刺啦就剩打包了。

院里寬敞地兒鋪上廢報(bào)紙，每節(jié)煙筒用廢報(bào)紙獨(dú)立包裝，煙筒兩頭多余的報(bào)紙塞進(jìn)煙筒口，三五節(jié)煙筒捆成一捆等著找地兒安放。各家兒有各家兒的高招，有房檐的就吊掛在房檐下最好，既通風(fēng)還不礙事，沒條件的就逮哪兒擱哪兒唄，再沒轍興許就杵鋪底下了。

胡同里的房子間量都不大，取暖爐子得占小1平方米地方，撤完火爐子，歸置完這些活兒一看——屋子顯大了。

早年間打春必須要干的這些活兒，現(xiàn)在都沒了。您能騰出更多的時間去踏青、賞花，享受生活，這是原來根本不敢想的事。

春天來了，您得熱情接待它不是？別愣著了，趕緊的。

“九九”聊“籠火”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指的是天兒暖和了。可北京胡同里平房還是冷，別說加一九，就是再加一個九也是冷。真正到屋里擱不了火的時候怎么也得陽歷的四月份。

火爐子挪到外頭就不像冬天似的晚上封上火，那多費(fèi)煤呀，不能夠！那時候各家各戶都是早晨起來現(xiàn)籠火，胡同里到處是煙霧繚繞，如入仙境一般。

“籠火”意為生火，為什么北京人這么說？無從考證?；\火頗有些技巧，生手操作嗆得鼻涕眼淚一塊兒流不說，十有八九得失敗。

籠火，首先將爐膛內(nèi)廢煤清理干凈，爐膛底部鋪墊少量爐灰渣子（燒盡的煤球），爐膛內(nèi)點(diǎn)燃廢報(bào)紙或易燃物，迅速投入細(xì)小木柴，待燃燒旺盛時再投入粗些的木柴補(bǔ)充。當(dāng)木柴火力更加旺盛時，趁勢將半鐵簸箕的煤球倒入爐膛，一時間一股灰白色煙霧裹挾著淡紅色火苗升騰而起，一只鑄鐵“拔火罐”穩(wěn)坐在爐口之上，噴出的濃烈煙霧中，不時躥出紅色火苗，等煙逐漸少了，火就上來了，您是蒸窩頭還是熬粥都行，這才是操作得法的人干的活兒。

到了晚上，不用火了，暖壺里也備好了熱水，就得滅火。有的家兒讓火自然熄滅，也有更會過日子的家兒用水澆滅爐火，為的是省點(diǎn)煤，明兒個沒燒完的煤球還能接著用呢，那年代家家都這樣。

隨著清潔能源的普及使用，籠火成了一門失傳的“技藝”。當(dāng)年攢點(diǎn)油氈頭、破報(bào)紙，把引柴劈得像冰棍棍兒似的情景成為歷史。那年代燒的都是煤炭，大小煙筒冒的都是黑煙，空氣質(zhì)量不見得比現(xiàn)在好，可有人愣說今不如昔，這就有點(diǎn)抬杠了。甭別的，就讓您天天籠火這件事，恐怕就做不到。

懷舊也是珍惜，珍惜現(xiàn)在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珍惜有生之年看到翻天覆地的變化，才會覺得活出了滋味兒。您說是吧！

得！從一九聊到九九這一冬也過來了。哎！怎么沒感覺冷?。磕魄颇缘氖裁?，穿的什么，能冷嗎？

（編輯·張子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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