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深與兒童文學教育

內容摘要：趙景深一生熱愛兒童文學事業(yè)，身體力行從事兒童文學教育、出版和創(chuàng)作。他的兒童文學注重兒童的本真，貼近兒童，捍衛(wèi)兒童精神自由，其兒童文學翻譯、創(chuàng)作與研究為早期兒童文學理論建構和兒童文學教育做出了重要貢獻。本文通過重溫他的兒童文學觀念，重新評估他在中國現(xiàn)代兒童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關鍵詞：趙景深 兒童文學翻譯 兒童文學觀

趙景深（1902-1985）祖籍四川宜賓，生于浙江麗水（今蘭溪市），是“五四”時期著名的出版家、作家、翻譯家和戲曲學家，一生翻譯和創(chuàng)作了147部作品，涉及兒童文學、小說、戲曲研究、文壇實錄等。近代以降，在“五四”啟蒙思潮的推動下，兒童文學以其獨特的關照對象和表達方式，自覺匯入到中國新文學演進大潮之中。趙景深一生熱愛兒童文學事業(yè)，身體力行從事兒童文學教育、出版和創(chuàng)作。作為一名編輯，他出版了大量兒童讀物和國語教材，如《世界少年文學叢刊》《高小國語讀本》等;作為一名翻譯家，他翻譯了安徒生童話和格林童話;作為一名作家，他撰寫了小說《在鄉(xiāng)村里》《紅腫的手》等，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兒童文學論著，如《安徒生評傳》。趙景深的兒童文學注重兒童的本真，貼近兒童，捍衛(wèi)兒童精神自由，其兒童文學翻譯、創(chuàng)作與研究為早期兒童文學理論建構和兒童文學教育做出了重要貢獻。

一.趙景深的兒童文學編輯與出版

在北新書局，被魯迅戲稱為“北新駙馬”的總編輯趙景深和北新書局老板李小峰構成一對黃金搭檔，積極探索出版業(yè)新領域。趙景深1932年，趙景深與李小峰共同翻譯的《格林童話全集》面世，共14冊。1933年，趙景深出版了《小朋友童話》（100冊）和《常識叢書》（100冊）。1934年，趙景深主編了一套《兒童圖畫故事》和一套《兒童讀物》，其中，《兒童圖畫故事》共60冊，彩色封面的口袋書，備受兒童喜愛。另一套《兒童讀物》共30余冊，包括《愛國的故事》《優(yōu)美的作文》等。趙景深集創(chuàng)作、翻譯、編輯于一身，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才華帶入北新書局的選題策劃之中。他既精通學術，又了解市場，充分展現(xiàn)自身學術能力的同時，確保了北新書局的經濟收益。趙景深在北新書局任職長達20年之久，促使北新書局完成了從新文藝書店到綜合性書店的轉型。

20世紀30年代初，趙景深開始編印中小學國語教科書，出版了《高小國語讀本》《初級中學混合國語教科書》和《高小國語讀本教學法》。中小學國語教科書可視為兒童文學的延伸，趙景深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學術優(yōu)勢，一改傳統(tǒng)文選型國語教材的風格，將語言基礎知識融入文選，深受學校師生歡迎，成了民國教科書的暢銷產品。

二.趙景深的兒童文學翻譯與創(chuàng)作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學時代的趙景深憑借著對安徒生童話的熱忱，利用字典和英文功底，開始翻譯安徒生童話，從此步入兒童文學殿堂。同道徐調孚曾說：“在中國，我提起了安徒生，大概誰也會聯(lián)想到景深的罷！趙先生是介紹安徒生最努力者中的一個，也是出版安徒生童話集中譯本的最先的一個?！盵1]在《鄭振鐸與童話》一書中，趙景深回憶道：“我在五四運動后幾個月，到了天津，在南開中學讀書。當時我開始譯安徒生的童話，投給《少年雜志》，接連刊登了《皇帝的新衣》《火絨匣》和《白鵠》。1920年到1922年我在棉業(yè)專門學校紡織科求學，功課余暇，就繼續(xù)翻譯安徒生的童話，投給《婦女雜志》。由于張梓生的指引，知道研究童話的書有英國哈特蘭德的《神話與民間故事》和《童話的科學》以及麥茍勞克的《小說的童年》。鄭振鐸就在這個時間主編《兒童世界》。他看到我有興趣翻譯童話，就寫信給我，要我投稿，并加入他所創(chuàng)辦的兒童文學研究會，當然欣然從命?！盵2]1925年，由鄭振鐸介紹趙景深與徐調孚、顧均正相識后，三位安徒生童話愛好者隨即編撰了一套《世界少年文學叢刊》，出版了八本安徒生童話，包括趙景深翻譯的三本：《月的話》《皇帝的新衣》和《柳下》。1928年，上海新文化書社出版了趙景深翻譯的《安徒生童話集》。同年，上海亞細亞書局出版了《安徒生童話新集》。1930年，上海開明書店出版了《皇帝的新衣》和《柳下》。

1922年至1924年間，趙景深致力于童話理論研究。他曾多次與周作人、張錫琛等人通信，談論童話創(chuàng)作。1922年1月至4月間，趙景深先后給周作人寫了五封信，就童話的概念、定義、作用，童話與故事的區(qū)別等問題與周作人進行討論。其后，周作人將通信以《童話的討論》為題，分四次在《晨報副鐫》登出，引起了文學界的關注。1927年，趙景深也將通信收錄于《童話論集》。趙景深與周作人對童話理論的探討，為他撰寫《童話概論》和《童話ABC》等著述做好了必要的理論準備。

五四兒童文學是受西方兒童文學的影響而產生的。西方兒童文學的現(xiàn)代性，是中國兒童文學自覺接受的文化傳播內容。[3]趙景深創(chuàng)、譯結合，相得益彰，其創(chuàng)作的童話多是貼近兒童生活的小故事。他認為安徒生童話“和兒童的心相近。他的童話處合于兒童心理?！傮w來說，我愛他的童話，第一是因為他合兒童的心理，能將故事很愉快地灌輸?shù)絻和哪X海。”[4]童話強調兒童生命力和想象力，不附加過于沉重的社會內涵和現(xiàn)實教訓。與舊道德說教性質的兒童讀物不同，趙景深受安徒生童話的影響，更注重貼近兒童生活，避免刻板的封建說教。

三.趙景深的兒童文學觀

“五四”時期隨著周作人“以兒童為本位”的兒童觀興起，兒童文學研究先驅試圖將兒童文學從成人文學的話語體系中分離出來，確立其獨立的學科門類和價值。首先，之中面臨的就是兒童文學“為兒童”還是“為成人”的問題。

戴渭清主張“成人有成人的文學，兒童有兒童的文學。成人文學，是成人真情之流;兒童文學，是兒童真情之流?！盵5]他以這種絕對化的立場闡明了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的區(qū)別。吳翔宇認為，趙景深在翻譯安徒生童話時也強調其童話預設“雙重讀者”的特點[6]：安徒生題名“說給孩子們的故事”，但他的童話之所以“要寫給小孩看，又要寫給大人看”，是因為“小孩們可以看那里面的事實，大人還可以領略那里面所含的深意”。[7]趙景深強調童話發(fā)展過程中適合兒童的“自然性”。他與周作人討論安徒生童話和王爾德童話的差異時，認為安徒生童話是“小兒說話一樣的文體”，但王爾德的童話“內中很多深奧的語句”。在他看來，童話的發(fā)展趨勢是“社會性”逐漸強化，“自然性”逐漸減弱，但“就兒童的眼光去看，總要覺得一個不如一個……離兒童又覺得遠了”。[8]這種傾向對童話的發(fā)展是不利的。趙景深認為童話的“自然性”與“社會性”是二元對立，此消彼長，是兒童文學無法兼容的文化結構。王爾德童話的特色是兒童自然屬性的藝術性，趙景深贊同正是唯美主義的美學追求成就了王爾德童話的藝術特色，“他主張人生的藝術化。他注重空想，不重現(xiàn)實，要把世界造成一個美的世界……寫實主義主張藝術要人生化，他卻主張人生要藝術化，雖是立論不同，究竟都是離不開人生的。”[9]隨著“人的發(fā)現(xiàn)”，唯美主義將人生藝術化，唯美主義中的真善美掩蓋了現(xiàn)實中的假惡丑，趙景深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實踐著這種藝術詩性，保兒童之純真，尊重兒童的精神自由。真正的兒童文學就是天然的“藝術”，字里行間處處充盈著“詩性”。

趙景深高度贊揚安慰的力量。他說：“心里的安慰喲，你真的很可愛的，因為你愛護可憐的弱者！”面臨困境時，“我們應該從煩悶中尋求快樂：因為人生的煩悶和痛苦，全系在人的心靈上，不系在事實上。無論事實怎樣逆，怎樣不順，只要我們愿意，泰然地去過，也就可以將愁悶和痛苦免去大半了”。[10]他不贊成人在困境消極沉淪，不贊成社會底層卑微者自棄，他贊成無論遭遇什么困境都要尋找到心靈上能安慰自己的事物，就像他翻譯的安徒生童話《雛菊》《丑小鴨》《天使》和《一莢五顆豆》那樣，主人公都是不被關注、被人遺棄的對象，但他們未被自己遺棄，反而在困境中找到了自己生存的能力，找到安慰自己的方式，“人只要能安慰自己，世界的一切都隨心變遷?！盵10]趙景深的這句話在他翻譯的安徒生童話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喚起人類內心深處的悲憫情懷，激發(fā)人們心中的愛與對真善美的追求，兒童文學尤甚?；仡欄w景深的兒童文學觀，保兒童之純真，尊重兒童的精神自由，這恰恰是重建“成人文化”與“兒童文化”和諧關系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也是當下兒童文學教育的重要任務。趙景深倡導兒童文學須是純真的文學，須尊重兒童的天性和精神的自由，這一思想不僅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和兒童文學教育的真諦，也是成人文學創(chuàng)作的準繩。今天，了解趙景深兒童文學教育觀和創(chuàng)作觀的人并不多，我們有必要重溫他的兒童文學觀念，重新評估他在中國現(xiàn)代兒童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參考文獻

[1]徐調孚.皇帝的新衣·付印題記[A].安徒生.皇帝的新衣[M].上海：開明書店，1931.

[2]趙景深.鄭振鐸與童話[A].鄭振鐸紀念集[C].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8.

[3]朱自強.兩個“現(xiàn)代”——論中國兒童文學的矛盾性與復雜性[J].文藝爭鳴，2000（03）：46-52.

[4]熊輝.五四譯詩與早期中國新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5]戴渭清.兒童文學的哲學觀[A]. 王泉根.中國現(xiàn)代兒童文學文論選[C].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9.

[6]吳翔宇.“五四”兒童文學接受外國資源的機制、立場與路徑[J].學術月刊，2015（09）：127-134.

[7][丹麥]安徒生.我作童話的來源和經過[N].趙景深譯，《小說月報》第16卷8號，1925年8月10日。

[8]周作人、趙景深.童話的討論（四）[N].《晨報副鐫》，1922年4月9日。

[9]趙景深.童話家之王爾德[N].《晨報副鐫》，1922年7月16日。

[10]趙景深.安徒生的人生觀[A].童話評論[C].上海：新文化書社，1924.

（作者介紹：趙雪晴，寧波大學外國語學院2016級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