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
各位老師,我以作者的身份,參加評論家的研討會,這是頭一回。所以,我的發(fā)言可能會很另類。因為,我是站在作者的立場上,與諸位評論家對話,所談到的問題可能會與本次研討會的宗旨是對立的,敬請諸位老師予以諒解。
步入正題之前,我想先說下十幾年前,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切膚之痛”。
2005年,臨近春節(jié)還有十幾天的時候,我在我夫人她們醫(yī)院做了一個小手術(shù)。預(yù)計刀口要縫合五六針的樣子。夫人考慮馬上就要過春節(jié)了,便與她的同事們商量,如何能讓我手術(shù)后快點康復(fù)——好回家忙年。
主刀的醫(yī)生找到我,問:“咱們能不能不打麻藥?”
我愕然,問:“為什么?”
主刀醫(yī)生說:“好得快!”
夫人在一旁壞笑,并旁敲側(cè)擊地鼓舞我說:“咱們女人生孩子那么痛苦都能堅持,你怕什么?”
我想:“也是呢,女人那么膽小怕事,平日里連殺雞、宰鵝都不敢看,可到了她們生孩子的時候,個個都信心滿滿,挺身而出?!痹僬?,當(dāng)時,中央電視臺一套,正在播放電視連續(xù)劇《長征》,我看到那么多的戰(zhàn)士斷胳膊舍腿,還在與敵人搏斗,咱這點小手術(shù)又算得了什么。于是,我就依了夫人的愿望,答應(yīng)了主刀醫(yī)生——不打麻藥。
結(jié)果,手術(shù)后幾天,刀口就愈合了。這個醫(yī)學(xué)上的常識,讓我聯(lián)想到時下小小說(微小說)評論中的幾個話題:
其一,一評論家說到某個人的小小說(微小說),總是先說一大堆好話,什么構(gòu)思如何精巧、語言如何老道等等。那種“夸贊”,不知不覺間,如同給作者打了麻醉劑一樣,讓作者感覺不到絲毫的“點評之痛”??赡菢拥摹罢Z言術(shù)”,對作者病后的“愈合”,百弊而無一利。不少作者,看到評論家的“高論”,如同街上并不算美的女人,被人夸贊為“美女”一樣,自己還真就找不著“北”了。
當(dāng)然,評論家與作者的關(guān)系也很微妙。你有好作品,評論家不一定去評你。反而,評論家熱衷于“把脈關(guān)系”、并在尋找有經(jīng)濟來源上大作文章。這其中,不外乎有下面幾種:一是評論家與作者是老友。朋友之間,說幾句贊揚的好話,理所當(dāng)然。談到缺點時,總是那么礙于情面。這種“文友”關(guān)系,如同主刀醫(yī)生給自己的親屬做手術(shù)一般,總是下不了手。所以,很難把文章中的“病癥”一一剝離出來;再者,有作者慕名找到門上寫“評”道“序”,自然要給一點潤筆費(或提茶帶酒)。而拿了人家的潤筆費(或收了人家禮物),又怎么好拉下臉來去揪人家作品中的“小辮子”,只能迎合作者說一番花枝招展的話語,打發(fā)作者高興,也就罷了;第三,即是評論中有批評,也是到了“但是”以后了。前面大篇幅的文字,都是為作者唱贊歌。這樣的評論,時下最為普遍。它淡化了文章的病癥,模糊了作品的真實面目,拉近了評論家與作者的關(guān)系,可謂是唱響了“一團和氣”之歌。
其二,小小說(微小說)評論的獨特性小小說(微小說)篇幅短小,有其獨特的敘述方式和語言結(jié)構(gòu)。評論家們點評到某位小小說(微小說)作者的作品,并非是“窺一斑,就能知全豹”。
評論家要想“把脈”某位小小說(微小說)作者的作品,少則三五篇、十幾篇,多則一本書、甚至是幾本小小說集子匯集起來綜合性地去閱讀,才能從中提煉出作者的文風(fēng)與創(chuàng)作的風(fēng)格。而當(dāng)下的小小說(微小說)評論家,往往是摘取作者文章中的某一段文字,加以“引用”、標榜,就算完事。若是“評單篇”,那樣“點評”也還說得過去(但也不必過多地引用原文,因為小小說畢竟是太短小了)。司評到一本書,或是給某位作者“綜評”、做“論”,也是那樣單篇點評,甚至是一本書中讓作者“圈出”那么幾篇自認為良好的作品,逐一“點評”一番,就算是“綜合”而論了,這就得牽強了。那樣的評論,等同于我們兒時河塘邊“打水漂”手持一塊光溜溜的瓦片,單膊一掄,“咣咣咣”地一路水花彈跳到對岸去,看似滿塘波瀾,實則浮在表面。水塘深處是什么,評論者并沒有潛身下去撈取,更別說水下的萬千滋味。評論家只是看頭說頭,觀腳論腳地那么花里胡哨地“點評”而已。而作者洞察事物的深度與廣度,評論家們并沒有剖析出來。這樣的評論(即批評),可謂是蜻蜓點水?;蚝喎Q為“快餐式”評論。可以充饑,但營養(yǎng)成分,要大打折扣。
其三,給小小說(微小說)作者“冠名”尚需嚴謹。小小說(微小說)成家的門檻很低。很多初涉小小說(微小說)舞臺的作者,發(fā)表幾篇作品,被評論家妙筆生花地“點評”一番以后,如同戲劇場里的“票友”,被叫到后臺穿衣戴帽,轉(zhuǎn)身便可“出將”“入相”,成為了“角”兒。而我們的評論家在大幕后面所做的工作,恰恰就扮演了“化妝師”的角色,給小小說(微小說)作者貼上作家、名家、著名作家、小小說大王、小小說大師等標簽,著實令人恐慌。
說到這里,我想插一個話題,2018年我與葉兆言先生到四川大涼山,參加《小說選刊》的一個活動,提到作家的頭銜,葉先生說,一個作家沒有一百萬字的文學(xué)作品在社會上流傳,別說自己是個作家。
葉先生的話,顯然是提高了作家的門檻。但是,葉先生說的并非是沒有道理。葉先生的話里有兩個關(guān)鍵點,咱不妨重描一下:其一是一百萬字;其二是一百萬字在社會上流傳。
當(dāng)下,咱們都是電腦寫作,噼里啪啦地敲出了一百萬字似乎也沒有多難,可是,要讓自己一百萬字的文學(xué)作品在社會上流傳,這并非易事。咱們小小說(微小說)作者隊伍中,已經(jīng)有人寫出三十幾本書、甚至是五十幾本小小說(微小說)集子了.可他們的作品.是否能有一百萬字正在讀者手中傳閱呢?這個問題,值得商榷。
由此,希望咱們的評論家們,可別一落筆,就把某某某寫成什么家、寫得多么著名。也別輕易給我們發(fā)“獎杯”、冠“頭銜”、授“名號”,還是讓我們平平靜靜地寫點小小說(微小說)吧。
小小說(微小說)的評論應(yīng)該站在小小說(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的“前面”(海濤教授語),以此“引領(lǐng)”小小說(微小說)的發(fā)展,但不必“揠苗助長”。
眼瞎,不管什么樣的小小說(微小說),到了評論家手中,都能寫出耐人尋味的評論來。甚至,有的評論家無需去看作者的作品,或者完全撇開作者的作品,都可以把“評論”給寫出來。比如書評、比如《序言》,只要是作者找上門的,評論家(名家)們都會語重心長地為其寫上兩三千字的“感悟”性文字,或類似于回憶性的文章。這其中,也有作者把自己作品“標榜”好了以后,傳到評論家(名家)那里潤色一番而蓋棺論定的。
那么,真正的文學(xué)評論,就要像醫(yī)生給病人動刀子那樣,不打麻醉地去解剖,從手中讓病人感覺到病癥的切除之痛,才有利于作者的后期“康復(fù)”。那才是一個有志于小小說(微小說)的作者最想看到的評論。
當(dāng)然,作者更需要評論家能為我們的作品找到提升點,如同營養(yǎng)師告訴我們一日三餐該吃什么最健康,從而權(quán)威地為我們開出“批評”的苦口良藥。我們期待這樣的“良方”。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