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我國文物考古工作者在對倒塌的陜西法門寺佛塔進行重建勘察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塔基地宮遺址,并進而發(fā)現(xiàn)佛祖指骨舍利及一批珍貴文物。
據(jù)佛典記載,2500余年前釋迦牟尼涅槃,弟子們在火化他的遺體后,得到了一塊頭頂骨、兩塊肩胛骨、四顆牙齒、一節(jié)中指指骨舍利和84000顆珠狀舍利子。據(jù)史籍記載,隨著印度佛教文化的傳播,有19份佛祖舍利于東漢時期傳人中國,并在全國建了19座寶塔安置供養(yǎng),現(xiàn)今的法門寺塔便是其中之一。大唐盛世中,塔中佛指舍利曾被6次恭迎進皇宮供奉。公元874年,在最后一次迎請供奉后,佛指舍利被密封珍藏于法門寺地宮。在此后的不同朝代,法門寺塔雖然經(jīng)歷過損毀修復,但收藏于地宮中的佛指舍利卻再也沒有露面。千年之后,這個埋藏在地宮中的秘密終于被文物考古工作者所發(fā)現(xiàn),世上僅存唯一的佛祖指骨舍利由此重見天日。經(jīng)過研究考證后,該舍利被移藏于法門寺地庫保存。1988年11月,法門寺博物館建成開放,佛祖指骨舍利及出土的一批珍貴文物與世人見面。然而,時隔不久,卻發(fā)生了一起驚動國務院的佛指舍利被偷換盜賣疑案。
受命調查佛指舍利被盜疑案
那是在1991年,陜西省文物部門內部有人不斷投書扶風縣、陜西省有關部門,舉報佛指舍利被法門寺博物館領導和有關人員監(jiān)守自盜、以假換真,稱現(xiàn)在保存的佛指舍利是復制品,真品已被日本人出巨資買去。后來,舉報人又向國務院各有關部門、全國人大常委會等寄信舉報。由于事關重大且言之鑿鑿,此事引起國務院領導的重視,決定由李鐵映副總理親自掛帥,成立由公安部、文化部、國家文物局等部門負責同志參加的領導小組,查清舉報信所反映的問題。公安部是俞雷副部長去參加的會,他是領導小組成員之一。
雖說是由幾個部門共同參加,但根據(jù)職能分工,對案件的查證工作基本上全部落到了公安部。俞雷副部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對我說,任務領回來了,但得有人干,還得干好,刑偵業(yè)務你最熟悉,就由你來負責吧。他指示由刑偵局立案,我主持此案的查證,任務是查清佛指舍利是否被盜,是否如舉報人所說已被賣到日本。他強調,這將成為國際上盜賣這一世界唯一的重要文物的大案,一定要偵破此案。
在接手此案時,我深感責任重大,難度也不小:單憑舉報人的檢舉信所陳述內容很難作出判斷,該如何著手,心中沒底。于是我提出先去西安摸摸情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決定下一步行動。由于此案可能涉及跨國犯罪,在得到俞雷副部長的批準后,我便帶了國際刑警處的年輕同志孟林前往西安。
調查關鍵:證明現(xiàn)存舍利真?zhèn)?/p>
據(jù)陜西省公安廳的同志介紹,他們已接到過同樣內容的多封檢舉信,并與檢舉人見面聽取情況反映,但最終因無法判斷其提供情況的真假而擱置下來;也為此找過省文物部門和法門寺博物館領導人調查,他們均表示保存在地庫的佛指舍利絕對是真的,舉報信所說純屬子虛烏有,并說如不相信可以進行調查。但究竟該怎么調查,一時還沒有什么好辦法。聽了這些情況,我也感到遇上了棘手的案子,關鍵在于如何證明現(xiàn)存佛指舍利的真假。
那么真的佛指舍利是什么樣的?據(jù)唐人釋道宣所著《集神州三寶感通錄》記載,“其舍利,開頭如小指初骨,長寸二分,內空方正,外楞亦爾,下平上圓,內外光凈”;法門寺地宮隧道出土的石碑(即“大唐咸通啟送岐陽真身志文碑”)碑文則記載,“按舊記云:長一寸二分,上齊下折,高下不等,三面俱平,一面稍高,中有隱跡,色白如玉少青,細密而澤,髓穴方大一上下俱通,二角有紋,紋并不徹”??脊殴ぷ髡咦C實,地宮中出土的佛指舍利與這兩處記載吻合,但古人記載只說了其長度和色澤形狀,缺少更多的量化數(shù)據(jù),并不足以作為對指骨舍利真假判斷的依據(jù),只具有參考價值。
我決定先從調查博物館是否復制了佛指舍利入手。經(jīng)了解,省文物局領導和有關人員都說,當時地宮中共發(fā)現(xiàn)四枚佛骨舍利,其中一枚為釋迦牟尼的真身遺骨,稱為“靈骨”,另三枚是玉石的復制品,稱為“影骨”。為了有利于珍貴文物的保管,由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比照靈骨共制作了三枚復制品,在展覽大廳陳列展出的就是復制品之一。于是,我又找到了復制舍利的人。他20多歲,專門負責文物修復等技術工作,根據(jù)我的要求,他將復制佛指舍利的全過程和選用的骨料、所用工具(鋸、刀、銼)等仔細解說了一遍,并把復制品和剩余的骨料(來自于某醫(yī)學院)、工具都拿給我看,還進行了演示。我發(fā)現(xiàn),復制品表面均留有細微的銼刀紋痕和使用砂紙的磨痕,可以清晰辨認,雖然進行了做舊處理,但還是可以看出不是年代很久的復制品。此時,我心里有了一些底,因為保存在地庫的佛指舍利如果真是復制品,那么不管加工得如何精細,其表面上也應該可以看到用銼刀和砂紙加工所留下的痕跡。我又向他詢問是以實物還是以照片為樣本復制的,他說實物只看過一次,主要是依據(jù)出土時所拍照片仿制的。
我又向考古發(fā)掘人員詢問,他們說從地宮取出的每件文物都按照原始面貌拍了照片,清洗整理后又拍過照片,這些照片都已作為第一手檔案保存。我就請博物館將照片調來。這些照片從各個角度拍下了佛指舍利,看上去很清晰。由于早年研習過痕跡檢驗學的理論和技術,這些檔案照片讓我的心情頓時明朗起來,感到查清此案有希望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照片上,出土的指骨舍利表面很光滑,看不到銼磨痕跡,倒是有明顯的三條長短不一的骨裂線。古人雖未明確記載佛指舍利上有幾條裂紋,但有“中有隱跡”“二角有紋,紋并不徹”之說;同時,依我觀察,這種骨裂痕跡基本是不可復制的,即使有辦法復制也不可能做得一模一樣,可以將其看做是真佛指舍利的“DNA”,作為同一認定的樣本特征。如果將博物館地庫中保存的佛指舍利拿來與照片進行痕跡比對,得出真佛指舍利是否被盜的結論,應該沒有多大難度。我把這個想法跟省廳和博物館的同志說了,他們都認為這個方法可行。
按說,這時候只需把佛指舍利和照片比照一下,答案就有了。實際上,經(jīng)法門寺博物館的同意,我也進行了大致的比對,三條痕跡都能對上,認為可以得出結論。但事情并非這么簡單:一是地庫中的佛指舍利保存在保險柜中,庫外有保安守衛(wèi),要從庫內取出進行正式鑒定,須辦理手續(xù)經(jīng)省級文物部門批準;二是我的身份是行政領導,不是在崗專業(yè)人員,沒有物證鑒定權,不能出鑒定書。所以,我必須先回京向部領導匯報,并上報國務院有關領導小組,申請批準從地宮中取出佛指骨舍利進行痕跡檢驗,還要請幾位痕跡專家一同去作鑒定?;鼐┖螅蚁蛴崂赘辈块L匯報了調查情況,他在向領導小組匯報后,指示我組織專家小組盡快進行鑒定。
(未完待續(xù))據(jù)文匯網(wǎng)(摘選自《縱橫》作者:劉文系公安部刑偵局原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