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鮮
一入冬,母親便會腌上一些魚,曬干后掛在墻上。
臘魚、臘味,于我印象深刻,可以稱得上是舌尖上的鄉(xiāng)愁。我的家鄉(xiāng)桐城,地處皖中,我的老家屬桐城西鄉(xiāng),居丘陵地帶,家鄉(xiāng)一帶的人們總有腌漬臘魚的習慣。我的老家門前有一條小河,門前有一口大塘,散落在田畈中的塘口也不在少數(shù)。兒時,鄉(xiāng)間臘月起年魚的日子,我們一幫孩子總是很興奮。那時的村莊不叫現(xiàn)如今的村民小組,叫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隊長掌管著打魚,分魚。分魚是要拈鬮的,為了公平公正起見,好壞憑鬮取。會計則會在一旁認真地計賬。農(nóng)耕文化下的鄉(xiāng)村習俗由來已久且傳承深遠。誰家要是分得了頭魚(最大的魚),那簡直就是一件令人十分開心的事。兒時的拈鬮,爺爺總會讓我去拈,爺爺總是夸我手氣好,其實,這是爺爺在一路深愛著我,疼愛著他的長孫哩。
奶奶總是在第一時間將分到的塘魚仔細地剖洗干凈,留兩條新鮮的魚掛在墻上,小年一條,大年一條,全尾全須的,準確地說,是兩條整魚。剩下的魚,奶奶都會腌漬起來,細水長流,精打細算,佐餐起我們?nèi)粘q月中的一次又一次美味。看魚,是我的差事,腌漬好的魚,奶奶會拿到后院,掛在土墻上曬,我負責看著魚,不被貓叼走或被鳥雀啄食。鄉(xiāng)間的日子寬厚而綿長,冬日暖陽里,我偎在這墻根處,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著掛在墻上的魚。奶奶的手藝很好,腌漬的塘魚不消幾日,就會在風中飄香,冬日暖陽里,一地陽光下,一院時光里,一墻的臘味,尤其是掛在墻上的魚,更顯鄉(xiāng)村臘月的充盈與厚實。
又是一年,臘月將至。前幾日,母親來電話說,今年大旱,塘魚早就被打撈起了,她趁著天氣晴朗,腌漬,曬干,早已分好了三份,掛在了老屋廂房里的墻上。末了,母親不無遺憾地說,今年過年吃不到新鮮的塘魚了。我安慰著母親:新鮮的年魚,我會去買,保證過年讓大家都能吃上新鮮的塘魚,不過,這塘魚有沒有家鄉(xiāng)的塘魚好吃,這得留待作后施了。母親在電話那頭顯得很是高興,連連說道,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但儀式感不能少,過年嘛,有魚好,年年有余。倉廩實而后知禮節(jié),這是農(nóng)耕文明下的企盼,亦是一代又一代人的企盼,這更是母親之于每一年的企盼,年年有魚,年年有余,掛在墻上的魚,新鮮的、腌漬的,留下的、帶走的,故鄉(xiāng)的、異鄉(xiāng)的。魚者,余也,吉祥的寓意。五谷豐登,年年有余,這是對鄉(xiāng)土的一份守望與祝福,還是對故鄉(xiāng)的一份難忘與懷想?
掛在墻上的魚,那是一份掛在心頭的思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