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評“國民素質”

編者按：從景區(qū)泡腳、亂刻亂畫到違反宗教禁忌在清真寺矮墻上跳熱舞，從因延誤而大鬧機場到向飛機發(fā)動機扔硬幣，從公然“霸座”到任性拉下高鐵緊急制動閥，從重慶公交墜江悲劇到高空拋物致人死亡……近年來，關于國人素質的討論一直沒有停過。

如何正確看待國人素質，如何構建與時代適應的現(xiàn)代文明，是迫切需要厘清和解決的時代課題。人民網(wǎng)今日起推出《三評“國民素質”》，就此問題與大家共同探討。

之一：中國人就是沒素質嗎？

近期，“天降三把刀”“伸腿絆高鐵”“搶奪方向盤”“遛狗不拴繩”等等不文明現(xiàn)象屢見報端，輿論予以強烈關注。不文明行為再小，也暴露了我們一些社會成員的公民素質“欠費”;不文明現(xiàn)象再微，個案的頻繁發(fā)生也會影響國家形象。國人素質怎么了？這樣的追問映射了人們關于不文明行為的焦慮與沉思。

從媒體的報道可以看出，不文明行為輕則招來一片罵聲，重則會將他人生命置于高度危險的境地。貴陽市南明區(qū)袁女士被10歲男童高空拋下的滅火器砸中頭部，不治身亡;乘客易某因汽車?？奎c問題與司機發(fā)生爭執(zhí)，不僅拉拽司機的手臂，還搶奪汽車方向盤，依法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一位留美博士發(fā)現(xiàn)自己上錯了列車，在列車已經(jīng)啟動的情況下竟任性拉下緊急制動閥，被依法處以1000元的罰款……代價慘痛，教訓深刻。為什么這些社會成員視法為無物，甚至明知故犯？中國人素質真這么差嗎？

事實上，出現(xiàn)各種不文明現(xiàn)象，并非中國特有。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皆有經(jīng)濟發(fā)展而文明程度尚未同步提高的階段。1948年日本出臺《輕犯罪法》將“勿以惡小而為之”寫得明明白白。然而，上世紀80年代，富起來的日本人在走出國門時也發(fā)生過“觀光摩擦”，大聲喧嘩、不守秩序，以至于日本媒體寫社論提示國民，“尊重對方國家風俗、習慣、禮儀”。今天，備受稱贊的日本公共文明恰恰證明，一個社會的文明素養(yǎng)，既有其歷史演進的過程， 也是持續(xù)管理的結果。

如今的中國，物質文明不斷提升，人們希望構建與之相適應、與大國身份相匹配的精神文明。中國深度融入世界、擁抱世界，人們希望向世人更多展示中國的好，更多傳播中國的文明，更多贏得世界對中國了解、尊重與認同。一旦一些國人的言行與此良愿相悖，人們便難免心焦上火、義憤填膺。

某種程度上說，正是這種“義憤”的存在，構成了健康社會的免疫力，形成了社會向上向善的道德土壤。如果對那些陋習漠然視之，甚至以恥為榮，那才是真正堪憂的。

猶記得，警察在給違規(guī)車輛開罰單時，一個6歲的孩子這樣對警察說：“我爸該罰，喊他停在停車庫他不聽，亂停車?！笨吹竭@樣的小孩，人們心里就釋然了——中華5000年文明、禮儀之邦的風范仍在，這種文化的血脈一直在滋養(yǎng)著中華民族的精神世界。

從老人摔倒扶不扶到眾人合力抬車救人，從高鐵上孩子吵鬧影響他人到防止孩子斷奶驚擾鄰居主動送西瓜，從偷盜救人者手機到13歲少年因體力不支卻為只救出一人遺憾，人們心中的文明因子正在裂變聚合，逐漸形成既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的新文明風范。

這是我們看待國人素質的鏡鑒。知恥明禮，才是我們這個社會文明狀況的基本盤。

（2019年7月24日“人民網(wǎng)-觀點頻道”）

之二：文明傳承斷檔了嗎

近年，一系列失“禮”少“德”的行為和現(xiàn)象，不時沖擊著人們對于國民素質的認知。

作為古文明發(fā)祥地的中國，“禮”的基因世代相承。日本“遣唐使”的腳步、絲綢之路的駝鈴、鄭和寶船的風帆……刻錄了中華禮儀流淌和播散的軌跡?！霸诘赖律蠚W洲人應當成為中國人的徒弟?！狈▏枷爰曳鼱柼┰@樣說。但是到了晚清，隨著國家多難幾經(jīng)波折，“禮儀之邦”成色蒙塵，以至梁啟超痛感“以今日論之，中國與歐洲之文明，相去不啻霄壤?！?/p>

世風日下了嗎？人心不古了嗎？我們的文明傳承真的斷檔了？面對這些問題，照照素質的鏡子，不少人覺得少了幾分底氣。

毋庸諱言，我們搭乘著發(fā)展的高速列車，一直在急急忙忙追趕時代的腳步，卻常常無暇顧及在奔跑過程中，散落了多少歷史的饋贈和傳統(tǒng)的留存。視古道熱腸為迂腐，把謙遜禮讓當傻瓜，就是這種“遺失”的真實寫照。部分國人的素質提升沒有與時代進步同頻，導致不文明行為或者說道德失范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這是一個不可回避的話題。

時代的發(fā)展、生活的富足、法治的進步，為彰顯和維護個人合法權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但是，一些社會成員并沒有擺好權利和義務的天平，把對個人權利的維護扭曲成不管不顧的以自我為中心。高鐵吸煙、搶奪方向盤、共享單車被破壞私用等消息仍屢見不鮮，無不體現(xiàn)出這種權利與義務錯配的自私與任性。正如網(wǎng)友批評“高鐵霸座”者時所言：“你的素質配不上你乘坐的高鐵?！?/p>

同時也要看到，與物質水平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媲美，我們的精神文明同樣“水漲船高”。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強調人的素質本位，提高國民素質也被定義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根本大計，極大地促進了國民素質現(xiàn)代化水平的提升。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大力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進一步促進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融合，推動一系列文明風尚建設，不斷蕩滌社會陋習和不良風氣。

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中唯一綿延至今的古老文明，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嬗變之路上，中國人上下求索自我提升的腳步不曾有一刻停歇?！耙恢嘁伙埉斔紒碇灰?，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在餐館，適量點餐、文明用餐已成當代飲食守則;“人無禮不生，事無禮不成，國無禮不寧”——在景區(qū)，亂扔垃圾、折枝搖樹的現(xiàn)象越來越少;“一風俗而成治功，其本莫重于謹癢序之教”——紅白喜事，婚事新辦、喪事簡辦成為新禮俗……

一段段古訓仍在被瑯瑯傳誦，一句句箴言仍在被默默服膺，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仍然是滋養(yǎng)現(xiàn)代文明的源頭活水，催化公共文明成為中國人內心的修養(yǎng)、無須提醒的自覺和為別人著想的善良。輿論場對國民素質的討論日趨頻繁熱烈，恰恰說明國人對有悖文明禮儀的行為容忍度在逐漸降低，文明、理性終將是時代不變的底色。

中國曾是世界上最推崇文明禮儀的國家，在大步向前邁進的時候，文明禮儀絕不應成為我們隨手拋下時代列車的果皮和紙屑。我們每個人都對美好生活充滿向往，新時代美好生活圖景不可或缺的一個標識就是“禮儀之邦”。這個標識，充滿了歷史厚重感，也是我們未來不會偏離的方向。

（2019年7月25日“人民網(wǎng)-觀點頻道”）

之三：素質能管出來嗎

為什么“葛優(yōu)癱”比端坐著安逸？很簡單，求舒服、圖自在幾乎是人的本能。但是，在家可以隨便，出門不可隨意。當有人被任性遛的狗咬傷、被高空墜物砸中、被扭打司機的乘客連累致死，素質問題就不僅僅屬于私人領域，而成了社會問題。

文明不僅是我們追求美好生活的高度，更是我們丈量自身行為規(guī)范的尺度。素質的養(yǎng)成無法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勞永逸，需要“化”、更要管。如果說傳統(tǒng)美德是社會文明的“根”和“魂”，那么法治和規(guī)則就是它的“骨架”，二者缺一不可，相輔相成。這就好比在松散的沙子當中，將道德的水分與制度的水泥、規(guī)則的石子混合，才能產出比花崗巖還堅硬的文明基石。

美國一對姐妹在吳哥窟寺廟內互拍裸照;籃球明星哈登在上海騎電動車逆行;阿姆斯特丹博物館的噴泉廣場，歐洲游客紛紛在池內泡腳，甚至直接進入水池中心……這些事例表明，文明素質的高下，與名聲無關、與身份無關、與是否來自所謂高素質的發(fā)達國家也無關，而取決于規(guī)矩是否嚴格、制度落實是否到位。

制度能實現(xiàn)對善的激活，也能實現(xiàn)對惡的規(guī)制，而且往往立竿見影。同一個人，在綠皮火車里會吞云吐霧，但上了高鐵就能全程忍住煙癮;以前喝醉了也敢開車，醉駕入刑后，“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已蔚然成風;曾經(jīng)久推不動的垃圾分類，經(jīng)立法強制執(zhí)行后正逐漸變?yōu)樾碌娘L尚?？梢姡肮堋笨梢猿鏊刭|，“管”可以保文明。而且，這個“管”不能僅靠單擺浮擱單兵作戰(zhàn)，唯有制度與制度連成線、織成網(wǎng)，那些“素質先放腳邊，涼快了再說文明”的行為才會無處藏身。

然而，立規(guī)矩容易，將“管”掛在嘴邊也容易，如何讓紀律和制度落實到位，才是難點。比如，針對不文明養(yǎng)犬行為，雖然各地都出臺了相關規(guī)定，但在實施中存在很多困難;王源、孫紅雷無視公共場所禁煙規(guī)則，除了心存僥幸外，恐怕也是因為違反規(guī)則的“代價”實在太低。一邊是法律法規(guī)與規(guī)章制度利劍高懸，一邊是違法違規(guī)的苗頭屢剎不止，就會產生“破窗效應”，影響全社會對規(guī)則的敬畏，誘使人們仿效那些失“禮”少“德”的無素質行為。

對整個社會來說，規(guī)則的落實效果，是展現(xiàn)文明水準與素質高低的標尺。在新加坡，亂扔垃圾、隨地吐痰、不沖馬桶等都會受到五百至二千新元的高額罰款。在日本，插隊、勸酒，甚至爬電線桿、出租車內嘔吐都會受到重罰。所以，遏制不文明行為除了持之以恒的道德教化，關鍵是要讓法律長出“牙齒”，讓制度成為“高壓線”。

提高文明素質，管一時靠懲戒，管一世靠涵養(yǎng)法治意識。只有“一時不文明，時時受約束;一處不文明，處處受阻礙”，才能讓文明內化于心，始于自發(fā)、成于自覺。在一些城市，為什么一街之隔常有靜謐與臟亂差的霄壤之別，追根究底還是持續(xù)治理與“放棄治療”的區(qū)別。反過來，只要對違法行為堅持“零容忍”，避免不文明對文明的“擠出效應”，就能不斷筑牢社會的底線思維與文明習慣，樹立穩(wěn)定的法治預期，讓法治成為一種社會信仰，更成為一種生活剛需，助推文明 “提速”。

這一切，不正是我們孜孜以求的美好生活的應有之義嗎？

（2019年7月26日“人民網(wǎng)-觀點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