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竹

彭立昭

湘西的大山里，毛竹也叫魔竹。

“前5年，它矮小到可以忽略，5年之后卻能以魔法般的速度生長，平均每天達到1.8米，只需半個月就有30米高。當然，量變引起質(zhì)變，毛竹足足積蓄了5年，厚積薄發(fā)。5年的時間，它未曾停止生長，拼命扎根，占取生命空間，只等最后成長的時機，創(chuàng)造奇跡……”上小學時，語文莫老師曾這么啟發(fā)我們。

1971年，莫老師年方23歲，是個意志堅強的人，卻運氣不好，從某大學肄業(yè)后回家務農(nóng)當了一名代課教師。文弱書生的他，平時沉默寡言，但站在講臺上卻口若懸河。不知何故，他卻沒能保住“代課教師”飯碗，回家跟師傅學徒做了篾匠，把竹子變成曬簟、竹席、竹篩、斗。此時，70歲的莫老師已是遠近聞名的制作斗笠大師。

制作斗笠需要兩種竹子。一種是三年以上的毛竹，竹節(jié)少，細而平，有韌性。另一種竹子叫小水竹，竹身細長，節(jié)間長，色青，材質(zhì)柔韌，富于彈性。破竹，這是他的絕技。篾刀的刀柄與刀鋒是一體的，他揮舞著鋒利的篾刀，輕輕一勾毛竹，開個口子，用力一拉，碗口粗的毛竹，就被劈開了一道口子，啪的一聲脆響，竹子瞬間裂開好幾節(jié)。然后順著刀勢往下推，竹子節(jié)節(jié)劈開，“噼里啪啦”之聲，不絕于耳。少頃，篾刀遭遇頑強抵抗，動彈不得，他放下篾刀，一雙手如鐵鉗，抓住裂開口子的毛竹，“嘿”，一抖，一掰，毛竹被他變成一堆粗細均勻、青白分明的篾片了，然后用夾刀將篾條刮得很光滑。拿來砂紙，細細地打磨；又拿到小溪里，仔細地洗干凈……最后以竹青細篾加藤片扎頂滾邊，竹葉夾一層油紙或者荷葉，斗笠表面再涂上桐油。制作一個斗笠一般需要2到3個小時，平均一個人一天只能制作3到4個斗笠。“一頂斗笠的好壞能檢測出一個人的細心。”他說。

回憶以往的日子，他滿臉榮光。原來，當年師傅并不想收他為徒，白面書生一個，怕他沒能力吃這碗飯，因為制作全憑手工，工序多，步驟細，很有講究。但他不氣餒。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堅持學徒7年，成了莫家斗笠廠一把手。后來由于斗笠的需求量大減，斗笠制作行業(yè)也漸漸地衰落了下來，斗笠廠最終倒閉。自此，從事斗笠制作的人日漸減少。面對太多的坎坷與挫折，他化壓力為動力，依然堅持著，不愿意丟棄這多年辛辛苦苦做起來的行當，繼續(xù)從事斗笠制作，從而把斗笠制作這種傳統(tǒng)的工藝與文化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他的屋子里，竹菜籃、竹筲箕、竹桌子、竹淘箕、竹蒸籠、竹熱水壺框……件件精巧漂亮，扎實耐用。莫老師編織的，是生活，是歲月，是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