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味藥

徐嘉青

劉氏喉科祖?zhèn)髅胤接扇端幗M成。劉家的三個媳婦里，只有一個能成為劉氏喉科的正式傳人。究竟選誰成為傳人？關(guān)鍵就在這第三味藥上……

劉家屯有個劉氏祖?zhèn)骱砜?，專門看爛嘴、口腔潰瘍、咽喉腫痛等病，用祖?zhèn)髋浞桨局频乃幟孀樱膬籂€就抹哪兒，兩三次保準(zhǔn)愈合。正因為藥效奇佳，方圓幾十里的人都喜歡來這兒看病。

劉氏喉科的祖上立了個規(guī)矩，傳媳不傳兒。要說這規(guī)矩也算怪事一樁，不過想通了也就不怪了。喉科是個小門類，一天也來不了幾個病號，根本不足以支撐家庭開銷。劉家的男丁要外出干活，支撐門面，不能學(xué)這門手藝，而女兒早晚要嫁出去，學(xué)了手藝就傳到別人家去了。兒媳婦就不一樣了，嫁過來就是劉家的人，把秘方傳給兒媳婦，既能保證方子世世代代在劉家傳下去，還能多一份營生，好讓家里過得寬裕些。

這一代劉氏喉科的傳人叫崔菊花。崔菊花二十歲嫁到劉家，二十五歲成為劉氏喉科的傳人，她生了三個兒子，等兒子們都娶了媳婦，按照祖訓(xùn)，是時候要把秘方傳給兒媳們了。

秘方只能傳給三個兒媳中的一個，她們都指望著能夠成為劉氏喉科的傳人，這可意味著以后的生活要比別人家過得更寬裕。

這天晚上，崔菊花叫來三個兒媳，她端坐在太師椅上，兒媳們垂手站在一旁。崔菊花清了清喉嚨，嚴(yán)肅地說：“按照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我把咱老劉家祖?zhèn)髦魏聿〉拿胤絺鹘o你們妯娌仨?！?/p>

三個兒媳相互對視一下，都愣住了──傳人只能有一個，咋會是傳給仨呢？可崔菊花神情嚴(yán)肅，三人誰也沒敢說話。

崔菊花繼續(xù)說：“你們妯娌仨，手心手背都是肉，為避免妯娌之間鬧矛盾，秘方得有個傳法。這秘方一共有三味藥，我先傳給你們兩味，學(xué)到手后，你們各自尋一間空房開門營業(yè)。你們放心，有了這兩味藥也能治病，就是療效差那么一點點。我就看你們中間誰做得好，病人夸贊得多，等確定下來后，我會把秘方中的第三味藥傳給她，讓她成為劉氏喉科的正式傳人，其他兩人就要關(guān)門歇業(yè)，尋找別的門路。”

就這樣，三個兒媳跟著崔菊花，用了沒多長時間，把秘方中兩味藥的制作和使用方法全都學(xué)會了，然后按照婆婆的吩咐，各自在村里開了一間喉科診所。

診所開起來后，老大媳婦就動起了腦子，怎么才能拉到更多的病號呢？老大媳婦的娘家是大戶，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大幫，她回去一打招呼，很快就有了病號。老二媳婦雖說娘家是小門小戶，可腦瓜子靈，她讓丈夫沒事兒就到村口轉(zhuǎn)悠，看到模樣像是來看病的，就介紹到自家診所來。這法子倒也靈便，很快也有了不少病號。老三媳婦則老老實實地待在診所里，等著病號上門，既沒有回娘家宣傳，也沒有讓丈夫到村口堵人。

劉氏喉科在當(dāng)?shù)孛暫茼懥粒洗笙眿D和老二媳婦不可能把所有的病號都拉到自個兒的診所里去，總會有漏網(wǎng)的。還真別說，這天，就有個老太太抱著孩子到了老三媳婦的診所里，一進(jìn)門就叫喊道：“人呢？快點來給我孫子看看！”

老三媳婦連忙從里屋走出來，跟老太太打招呼后，她讓老太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讓孩子平躺在自己腿上。老三媳婦吩咐孩子把嘴巴張開，往里面一看，果然好幾處都患上了潰瘍。

老三媳婦取來祖?zhèn)鞯囊患t一白兩味藥，先把紅色的藥末抹到潰爛處，等了兩三分鐘，又把白色的藥末抹到潰爛處。要說這祖?zhèn)鞯乃幏叫Ч€真不錯，起初孩子還掙扎著不愿意抹藥，可等抹上去后，他漸漸地止住了哭聲，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老三媳婦，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看到孩子這個樣子，老太太放心了，說話也不那么大呼小叫了。結(jié)過賬后，老太太拉著孩子打算離開，誰知孩子竟扭扭捏捏地不走，還回過頭眼巴巴地望著老三媳婦。

老三媳婦一看，立刻就明白了，笑著說：“孩子估摸著是餓了，這是聞著吃食的香味兒了。”

原來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老太太他們來之前，老三媳婦正在里屋吃燙炒面，一聽說有病人，扔下碗就出來了。老太太聽老三媳婦這么一說，臉上有點下不來，剛要數(shù)落孩子，老三媳婦一把將孩子拉過來，讓他坐到一張小凳子上，說：“誰家的小孩兒不是饞鬼變的？這幾天孩子嘴疼，肯定沒怎么吃東西，餓壞了，我這里有剛燙好的炒面，香著哩！”

接著，老三媳婦從里屋端出燙炒面，挖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孩子嘴邊。孩子張開嘴，一口就吞了下去，惹得老三媳婦在旁邊連聲說：“慌啥哩，碗里多得是，不夠我一會兒再燙?！?/p>

孩子吃完燙炒面，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老三媳婦笑著對老太太說：“小家伙挺鬼的，剛抹上藥，藥還起著作用，嘴里不覺得疼，能吃點東西。明后天你們再來兩趟，我給抹點藥，就能好利落了?！?/p>

到了第二天，祖孫倆如約前來，老三媳婦細(xì)心地給孩子抹上藥。還真如她所料，也就抹了三回，孩子的潰瘍就好了。老三媳婦心疼孩子，每次都準(zhǔn)備了吃的，孩子總共在她這兒吃了三回東西。不論是上藥還是喂食，她都動作輕柔，一點也沒弄疼孩子。

這次以后，來老三媳婦這里看病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甚至有的病人被領(lǐng)到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那兒，一看不是老三媳婦，轉(zhuǎn)身就走。不管病人是多是少，也不管病人年齡大小，老三媳婦都同樣耐心細(xì)致。上完藥后，只要病人能吃東西，她都會免費提供一些點心。這樣一來，老三媳婦的名聲就傳得更遠(yuǎn)了。

半年的考察期很快過去了，崔菊花再一次把三個兒媳叫到了一起，她清了清嗓子，說：“你們都是明白人，這半年誰招來的病號多，想必你們早就打聽好了。愿賭服輸，我宣布，由老三媳婦接管劉氏喉科，第三味藥我傳給她。老大媳婦、老二媳婦把鋪子關(guān)了，剩余的藥全都交給老三媳婦！”

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倒也聽話，知道自己沒有爭過老三媳婦，就照著崔菊花的吩咐，關(guān)了鋪子，上交了治療爛嘴的藥。

等屋子里只剩下崔菊花和老三媳婦兩個人后，崔菊花笑著對老三媳婦說：“老三家里的，我先恭喜你了，順利成為咱老劉家的喉科傳人。這第三味藥嘛，真的沒啥稀奇的，我也不賣關(guān)子了，你先看看這張紙?！闭f完，崔菊花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張顏色發(fā)黃的紙遞了過去。老三媳婦接過來一看，不由得驚訝不已。

崔菊花說：“這張紙你留著收好，小心保管，將來等你的孩子們?nèi)⒘讼眿D，你再把這張紙傳給你挑選出來的傳人。”

老三媳婦鄭重地點了點頭，把紙疊好，小心地放進(jìn)了口袋里。

多年后，老三媳婦用了跟崔菊花相同的方法，從自己的兒媳們中間選出了一位傳人。這位兒媳滿心歡喜，打開寫著第三味藥的那張紙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只見紙上是這么寫的：“把面粉放到鍋里翻炒至黃褐色，涼涼后裝成小包備用?！?/p>

這第三味藥哪里是用來治病的，分明是讓人吃的嘛！

后來，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不知從哪里聽說了這第三味藥的真相，大感意外，可到了如今，她們已無法記起前兩味藥的制作方法，只能望著“祖?zhèn)骱砜啤钡呐谱訍澣徊灰蚜恕?/p>

選自《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