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戀

康玉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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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其名，李凡除了個子高點兒，真的很平凡。他以第599名的成績考入一中。年段最后一名的成績讓這個來自農(nóng)村的孩子有些自卑，之前考上省一級達標中學的自豪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農(nóng)村孩子就像田里的稗草，只要有一點點水土、一點點陽光，就能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李凡暗下決心，暗自努力，希望能夠有較快的進步，讓班上的同學對他這個坐在第4組倒數(shù)第2桌的同學刮目相看。

沒料到，李凡這種因拖班級后腿而頂著的心理壓力很快得到了些許釋放。期中考前，學校舉行高一年段硬筆書法比賽，他居然得了一等獎，排名第二。

學校把這次書法比賽獲獎的學生作品張貼在讀報欄旁邊的宣傳欄上，供大家學習、欣賞。李凡看到，排在他前面的同學名字叫“蘇萍”，應該是個女同學吧，可字卻寫得飄逸俊秀，線條彈性十足，撇捺舒展，同時采用右上傾斜取勢的方法，顯得更加靈動。這種取勢方法顯然是從毛筆書法中有效借鑒而來，整個作品富于美感，讓人賞心悅目。李凡默默記住了蘇萍這個名字，心想要是能認識她，跟她交流一下學習書法的心得就更好了。

2

期中考成績揭曉了，李凡語、數(shù)、英、理、化、生、政、史、地九科總分排名為班級第45名，雖然在班級只進了5名，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重要的是擺脫了最后一名的尷尬。與此同時，年段“光榮榜”中總分前50名的名單中，蘇萍名列36。蘇萍的名字再一次牢牢地扎根在李凡的心里。

第15周的周一下午第七八節(jié)，高一年段舉行“青春在夢想中放飛”演講比賽。演講非李凡所長，這次他只能當觀眾，給各班的參賽選手們鼓掌。節(jié)目女主持人是蘇萍，而且讓他眼前一亮：身材高挑、一頭短發(fā)的蘇萍上穿粉紅色的緊身襯衣，下著黑色學生裙，顯得時尚且充滿朝氣。

她的聲音透著甜美，帶著磁性，李凡全神貫注地聆聽蘇萍的每一句串詞，生怕漏了哪一句話，有時甚至回不過神來，忘記了給演講結(jié)束的參賽選手鼓掌。

演講比賽結(jié)束之后，李凡并沒有急著去食堂吃飯，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的一個角落里。蘇萍走出大門時，已經(jīng)換上了樸素的運動裝校服，并沒有隨大流去食堂或校門口，而是快步走向教學樓。

李凡猶豫了一下，跟上蘇萍，一前一后朝教學樓走去。高中部這棟教學樓一共6層，每層6個班級。李凡是12班，教室在5樓東邊的第一間教室，蘇萍的教室會是哪一間呢？蘇萍走到5樓的時候停了一下，李凡見狀急忙在樓梯轉(zhuǎn)角處停了下來，把頭轉(zhuǎn)向別處，就像電影里玩跟蹤一樣。聽到輕微的腳步聲繼續(xù)走向6樓，李凡又輕輕跟了上去。真是無巧不成書，蘇萍走進1班教室后，坐在第4組倒數(shù)第2桌靠窗的位置上，正對著樓下李凡的座位。這一發(fā)現(xiàn)讓李凡怦然心動，腦海里冒出兩個字：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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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李凡有些茶飯不思。除了上課硬逼著自己不能走神外，其他時間經(jīng)常一個人呆呆地出神。同桌顏啟東覺察出李凡的異樣，問他：“是不是遇到了難題？要不要幫忙？”李凡搖搖頭。顏啟東又問：“是不是身體不好？要不要上醫(yī)院看看？”李凡又搖了搖頭。顏啟東明白李凡不愿意說，就沒再問。

李凡知道顏啟東這個班長，不僅成績好，還樂于助人，只是這種事哪好意思跟別人說。不過，李凡思慮再三，覺得還是應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蘇萍，而不是悶在肚里單相思。

寫好了情書，把它裝進信封，準備投進郵筒的時候，李凡又猶豫了。這情書要是丟失不能寄到蘇萍手上怎么辦？要是被其他同學先看到會不會認出是他寫的？雖然落款只寫了“內(nèi)詳”二字，可是他的字體還是與眾不同的呀，書法比賽一等獎的作品還在墻上張貼著呢。李凡決定還是當面交給蘇萍，這樣最保險。

一個星期過去了，李凡既沒勇氣也沒機會把信交給蘇萍。周三下午放學的時候，李凡看到走在前面的蘇萍。他鼓足勇氣，快步趕上，冒著踏進雷區(qū)的危險對蘇萍說：“蘇萍，你的東西掉了。”在蘇萍聞言轉(zhuǎn)頭的時候，李凡把信遞給了她，說：“就是這個。”看到蘇萍有些莫名其妙地接過書信，李凡掉頭就跑。坐在食堂的飯桌前，李凡先是莫名地激動，繼而如釋重負地吃起飯來。

等待給人希望，卻也讓人焦躁。14天過去了，蘇萍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對李凡這個坐在樓下同一位置的有緣人怎么會沒有一點表示呢？對熱情似火的李凡真的就能心如止水無動于衷？難道是對情書的末尾引用的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的名句反感？可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真的說出了李凡的心聲??！此刻，李凡更像一個罪犯，忐忑不安等待著法官的宣判。

有一天，教室外飄著蒙蒙細雨。正在上課的李凡不自覺看向窗外，窗口上方正緩緩飄落一只漂亮的紙飛機，飛機上還連著一條細細的白線。李凡伸手接到的時候，被英語老師周慧敏看到了，當即命令李凡把飛機交給她。

周老師打開紙飛機，愣了一下，然后便當眾念了出來：馬克思主義告訴我們，好好學習，拒絕早戀;早戀傷身傷心，學習才是真愛。

周老師念完，看著她的學生說：“從字體看，漂亮而有個性，看不出寫的人是男是女;從內(nèi)容看，這應該是一個女同學寫給男同學的表示拒絕的回信。”接著，她又提高聲音告誡大家：“同學們，你們想一想，這個男同學為什么會被拒絕呢？因為他沒有早戀的本錢;這個女同學為什么會拒絕了呢？因為她有清醒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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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顏啟東猜出來了，那封別致的“飛機信”可能是寫給同桌李凡的。在顏啟東的再三追問下，李凡不得不告訴他事情真相。對此，顏啟東告訴李凡：“蘇萍是我的表妹，家境好著呢。你想追她，就先要讀好書，像周老師說的，增加自己的‘本錢?！毕肓讼耄亞|又推心置腹道：“錢學森在美國擁有溫馨的小家庭，又有優(yōu)厚的待遇，為什么還要沖破重重阻礙回到祖國，并且用盡畢生心血研發(fā)核武器？因為他有家國情懷，有更高的境界和追求。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凡點了點頭，聽了顏啟東的一番話，雖然還不能斬斷情絲，但就像冬天洗了冷水澡，頭腦確實清醒了許多。從此，他把心思更多地用在了學習上。

高二年文理分科的時候，李凡的文科成績已經(jīng)進步到班級第30名。更為可喜的是，李凡進入了文科一班，與蘇萍成為同班同學，而且坐在蘇萍的后桌。

雙方的距離近了，但李凡對蘇萍的感情并沒有因此瘋長。雖說李凡仍是癡心不改，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李凡的理智顯然占了上風。再說，李凡在讀書中得到了樂趣，獲得了更多的成就感。蘇萍對李凡的心思可謂心知肚明，但既沒有更多的表示，也沒有表現(xiàn)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兩人基本上屬于正常的同學關(guān)系。

因為天天看得見蘇萍，偶爾還能與蘇萍說說話，李凡心里反而沒那么想著蘇萍，而是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學習中去。這里的老師素質(zhì)高，比起鄉(xiāng)下中學的教學質(zhì)量不知好了多少，因此李凡的學習簡直如虎添翼，成績更像千里躍進大別山，而且勢頭不減。進入高三年的時候，總分已穩(wěn)居班級前十。第一次市質(zhì)檢，李凡考出了636分的好成績，居然比蘇萍的635分還多了1分。這讓李凡喜不自勝，不自覺吟詠起蒲松齡的勵志對聯(lián)：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李凡并沒有因這次成績而驕傲，因為文科班成績比他好的還大有人在，何況現(xiàn)在還不是高考，還有很多變數(shù)。他默默告誡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高考成績揭曉，李凡總分626，蘇萍總分628。在學校的梅峰亭里，李凡主動詢問蘇萍想填報什么大學，蘇萍不假思索地說：“上北師大，讀漢語言文學?！薄澳隳兀俊碧K萍表示出了關(guān)心?！拔腋悖　崩罘灿淇斓鼗卮?。蘇萍聞言，燦然一笑，轉(zhuǎn)身離去?！暗鹊龋　崩罘布泵ι锨埃p手捧上精美的筆記本：“送給你！”

蘇萍邊走邊打開看，筆記本扉頁上寫著李凡飄逸的小楷：我深信，在“萍凡”里能創(chuàng)造出不平凡，更相信咱倆未來的緣分。蘇萍停下腳步，回身對李凡喊道：“謝謝你！”那三個字隨著夏風飄到了李凡的耳邊，甜到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