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陽
以前都是在報刊上見到劉老書畫,這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系統(tǒng)欣賞劉老的書法、繪畫及詩詞,在此我衷心感謝劉老及主辦單位。現(xiàn)在說說我看展后的一些粗淺看法,不值一哂處,望諸位包涵。
此次展覽名“相見柴門”,粗看是陳述式,即大家在杜甫草堂玩玩、看看書畫。實則,此展覽名是隱喻式的。我覺得此名在某種程度上比展廳的作品還重要。
柴門和朱門相對。如今的社會,朱門幾乎壟斷所有資源出入,卻又虛與委蛇,甚至魚肉百姓。朱門之人追逐權(quán)勢名利,說一些冠冕堂皇又不受百姓喜歡的話,朱門之人生容易沉沉浮浮,可他們都趨之若鶩。但是,這種稍不注意便會迷失人之真、善、美本性的生活方式為智者、賢者所不屑?!安耖T不識徵祖吏”,他們有意識地遠離中心,隱于山林或鬧市,簡單平和地醉心于學問。見柴門,即見隱學,即見性情高潔的隱士,這是一。
漁、樵、耕、讀,是金庸小說中的隱世高人常選擇的活動,劉老亦是此中逸人。其齋號鋤園,可見藝術(shù)之事被其視為農(nóng)事般守護。在他這一畝三分田上,劉老就是天,他想種啥就種啥,可謂是裁切嫁接,生發(fā)由心,待到葉茂花開果滿地時,君愿來請自來。這便是劉老的隱。其隱者之心在此次畫展中的不少作品都可見到,如:“甚喜已拒爭榮事,騰出精力愛江山?!薄吧椒侩[樂靜處,扁豆南瓜自栽。柴門不掃不掩,野鳥不邀自來?!薄靶腋J仟毺帯薄熬嚯x熱街鬧市,恥唾謀位爭權(quán)。”見柴門即見劉老,這是二。
當今的社會,過于世俗,甚至是過于沉重,現(xiàn)實中的人心多被物質(zhì)包裹而不見本真。因此,社會需要超脫,需要一種“無所為而為的玩索”來化解壓在人身上的不堪之重。在劉老看來,這種超脫和玩索就是一筆一墨中的“有趣”,就是一山一木中的“好玩”,就是直陳心跡的天真。見柴門即見到趣味生活,見到內(nèi)心,“柴門直通心門”,這是三。
見柴門不是單方見的,而是相互看見,所以展覽名所隱含的另一個含義是:來參加次畫展的諸位皆是性情高潔而又超脫洞達之士。所以,劉老在前言中說:“柴門為君開,幽居不用名?!憋@然,這是劉老的自謙。
關(guān)于劉老書畫作品,我的感受有兩點。
一、重趣味,特別是野趣。生命之所以迷人,就在于有趣,在于世間萬物之本來的樣子,那些修整得很整齊有條理的園林,因為沒有本我而缺少一種“無所謂而為的玩索”,必然讓人乏味。所以,趣味的人生是獨一無二的,是天真本我的顯現(xiàn)。但是,正如兒童之天真只會讓人親切而不會讓人反思,唯有老年人的天真才讓人敬佩和追隨一樣,趣味需要有“看門道”的功夫。唯有“找準廟門”,方能讓趣味有格調(diào)。劉老的作品,不管是書法、繪畫,還是詩文,都以“趣”來統(tǒng)領(lǐng)。他不求立奪耳目,而重作品的真情實意,可謂天真漫爛、不落窠臼。其書法以“二爨”為根基,情至筆行,情走筆停,時刻講究用筆的中正。其山水畫得益于其書法,尤重野趣的表達,但不具體刻畫荒野中的一草一木,此非劉老不能而是不為也。在劉老看來,深山荒林中的草木的“野”之美在于粗率蕪亂,隨意自在,處處充滿著意想不到之趣,處處彰顯著老樹發(fā)嫩芽的生機。此“野趣”在每一個個體中都有,不需要細化。劉老還將之提煉為:“艱苦而生,淡泊而存,屹立而帥,堅強而神?!彼?,劉老山水畫創(chuàng)作注重意味的表達,“何身在山外,逸筆圖野趣”即意到、感覺到即可。他有一作品《感覺是山》,可謂是其山水畫創(chuàng)作觀的圖像展現(xiàn),深合佛家“看山看水”之第三境。
二、重視“空”。空是禪宗文化,在日本書道更是極高的準則。劉老的作品,不管是書法還是繪畫,尤其注重留白的意境表達。其書法作品《曾學版畫》:“曾學版畫,略知黑白,日日臨池,漸懂黑白,時光隧道,穿透黑白,溫故知新,知黑守白?!辈粌H道出了劉老的治藝經(jīng)歷,更道出了劉老的追求方向。如果此自述還不明顯的話,他的另一首《弄毫成習慣》就直截了當?shù)刂赋觯骸霸炀涓F無字,空處是江山。”也正因“空”,劉老注重書法及繪畫結(jié)構(gòu)的極精簡和概括化、形式化?!安磺笮误w是,玩出胸中一片青”,在劉老看來,“玩”就恰恰好。
有人說,每個人的每一段經(jīng)歷都會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此在劉老藝術(shù)上表現(xiàn)得尤其明顯。同樣是曾學版畫,20世紀大家賴少其的作品中表現(xiàn)得更多是塊面,而劉老是將其書法心得結(jié)合版畫的抽象性、平面性于一起運用在其山水畫中。他將傳統(tǒng)山水畫的“三遠”提煉、概括,盡可能地壓縮在一個維度里,并舍棄大面積的塊面皴擦,而以書寫性的筆觸立骨架,并反復書寫而成??梢哉f,劉老的畫,不是畫出來的,而是寫出來的;不是寫實出來的,而是極度提煉出來的。故其畫,不管繁、簡,都能見其空之美,都能見其獨特的審美訴求。劉老畫中還有一點特有意思,那就是印章的位置。不管是書法還是繪畫,劉老都喜歡在紙面中間落下印章,這在古今作品中都可謂特立獨行。
讓人不解的是,劉老對藝術(shù)的這種追求受到了一些人的誤解甚至誹謗。這可能是曲太高,識者寡之弊吧。我們大多數(shù)人總是以自己的生活為底子認為事情是自己覺得那樣,不同便斥責。朱光潛也曾說:“群眾本來是道地的勢利鬼,就是詩人,到了大家都叫好之后,還怕沒有人拿稱羨暴發(fā)戶的心理去稱羨他!”你看伽利略生前也因此受刑,但歷史證明,相對于當時那些群眾和判官,伽利略是對的。
劉老有一首詩,算是對誤解甚至誹謗的回應:“無聊龍門陣,話鬼亦話神,恥言議正反,裁判是后人?!笔欠枪^,不與之爭一時之快,但敢留與后人評判,這就是柴門的自信。
最后祝劉老越來越年輕,玩得越來越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