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甲骨文“婦某”角色析論*

江俊偉

(中山大學博雅學院博士後)

殷墟甲骨文存在一定數(shù)量的“婦”+“女名”結(jié)構(gòu)的人名，可統(tǒng)稱爲“婦某”。學者大多認爲“婦某”即商王或王室成員們的配偶，(1)郭沫若： 《骨臼刻辭之一考察》，郭沫若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編： 《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一卷，北京： 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頁430；唐蘭： 《殷虛文字記》，北京： 中華書局1981年版，頁27；李學勤： 《評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考古學報》1957年第3期，頁124；白川靜： 《甲骨文の世界——古代殷王朝の構(gòu)造》，東京： 平凡社1972年版，頁110—120；張政烺： 《帚好略説》，《考古》1983年第6期，頁539—541；鍾柏生： 《帚妌卜辭及其相關(guān)問題的探討》，《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56本第1分，1985年，頁113；宋鎮(zhèn)豪： 《夏商社會生活史》(增訂版)，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頁229—230；趙林： 《殷契釋親——論商代的親屬稱謂及親屬組織制度》，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頁180。並從個別“婦某”可參與征伐、祭祖等事務，提出商代婦女地位較高的看法。(2)張秉權(quán)： 《卜辭中所見殷商政治統(tǒng)一的力量及其達到的範圍》，《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50本第1分，1979年，頁197；王宇信、楊升南： 《甲骨學一百年》，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頁450；齊航福： 《從殷墟甲骨文看商代婦女社會地位》，《中州學刊》2014年第12期，頁128—132。然而，個別例子並不能説明“婦某”的權(quán)責及地位，實際上應考察“婦某”群體的所有內(nèi)容，才能確定其在殷商王室中扮演的角色。

一、“婦某”及其相關(guān)內(nèi)容分類

貞： 婦妌娩？

《合集》13950

《合集》13926

《合集》13950“娩”字舊釋“冥”，即卜問婦妌分娩，《合集》13926卜問婦好有子，都是“婦”爲女性的明證。這些“婦”也被統(tǒng)稱爲“多婦”：

《合集》2658

丙午，貞： 多婦亡疾？

《合集》22258

若要更具體地探討“婦某”扮演的角色，僅憑單一“婦某”卜辭的內(nèi)容是不夠的，需加入比例因素。也就是某項事務或職責在“婦某”群體中占有的比例。換言之，比例越高者越能説明該事項爲“婦某”肩負責任的可能性越大，反之則否。(4)徐義華先生曾統(tǒng)計“婦某”卜辭相關(guān)事例的甲骨數(shù)量，可參徐義華： 《甲骨刻辭諸婦考》，宋鎮(zhèn)豪、肖先進主編： 《殷商文明暨紀念三星堆遺址發(fā)現(xiàn)七十周年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頁289—329。不過考慮到甲骨存在異版同事之例，可能有重複統(tǒng)計的情況，因此以不同事務作爲統(tǒng)計標準可避免重複計算。經(jīng)筆者統(tǒng)計後(參附表)，殷墟甲骨文涉及“婦某”內(nèi)容按比例可分爲“生育”、“進獻”、“疾病災禍”、“祭祖”、“征伐”、“農(nóng)事”、“其他”七大類，以下逐一説明。

(一) 生育

“生育”類卜辭比例爲最高。77位“婦某”中共有34位涉及“生育”，比例約占44%。具體內(nèi)容還可以細分爲幾類。首先是卜問“婦某”是否有子：

《合集》94正

《合集》13931

《合集》13933正

戊子，貞： 婦壴又(有)子？

《合補》6822

《合集》13935

《合集》13936

《合集》21799

乙巳卜，貞： 婦如又(有)子，隹……。

《合集》21800

戊子卜，貞： 婦衍又(有)子？

《合補》6822

戊子，貞： 婦黍又(有)子？

《合補》6822

其次則是卜問“婦某”分娩：

《合集》154

《合集》1854

貞： 今日汝不其娩？

《合集》1248正+《乙》3367+《乙》2934+《合集》13642+《乙》1617(5)蔡哲茂： 《〈殷墟文字丙編〉新綴第七則》，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1766.html，2008年4月4日。

這類卜辭説明“婦某”已經(jīng)懷孕，因此卜問是否分娩及具體分娩時間。不過更多的是關(guān)心是否生男：

《合集》181

《合集》14018

《合集》974正

《合集》6905

《合集》14026

《合集》14027

《懷特》485

《合集》14022正

《合集》14023

《合集》14024

《懷特》1262

部分卜辭則省略了娩字：

《合集》14068

《合集》14064

《合集》21787

《合集》22246

戊午卜，貞： 婦石力？十月。

《合集》22099

《合補》6558乙

另一方面，卜辭又有詳細紀録生育情況的內(nèi)容：

《合集》14002正

《合集》14001正

《合集》14003正

《合補》4031正

《醉古》32(7)《合集》454正+《合集》1694正+《乙補》280+《乙補》342。林宏明： 《醉古集： 甲骨的綴合與研究》，臺北： 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11年版，圖版頁33—34、釋文及考釋頁75—77。

《合集》14017正

《合集》14021正

這一類卜辭先是貞人卜問“婦某”分娩，生男？與上述辭例相同。接著加上王視卜兆後的結(jié)果(占辭)，最後記録實際的情況(驗辭)?！逗霞?4002正卜問婦好分娩，生男？王視卜兆後説： 丁日分娩，生男。庚日分娩，引吉。三十一天後的甲寅日分娩，不生男，生女。其中邏輯爲婦好於甲日分娩，所以未能出現(xiàn)王所判斷的生男或引吉的結(jié)果，最後産下女性。《合集》14001正占辭提到婦好在□申日分娩是吉利的，能生男。在甲寅日分娩則不吉。最後結(jié)果是生女。(8)由於《合集》14001正“”字意義尚無定論，如何理解後半內(nèi)容尚有討論空間。各説參單育辰： 《釋“”》，《出土文獻》第10輯，上海： 中西書局2017年版，頁14—18?！逗霞?4001正、14002正不排除爲同一事件。《合集》14003正驗辭記録婦好生下了男性?？芍獘D好至少生下一男一女。

《合補》4031正卜問婦妌分娩，生男？王視卜兆後説： 戊日分娩，不吉。甲日也不吉。十二天後的戊寅日婦……。後面部分殘缺?！镀鹾稀?2占辭顯示庚日分娩，生男。驗辭記録一旬後辛丑日婦妌分娩，確實生下男性。不過其中干支不相契合，屬特殊現(xiàn)象?！蹲砉拧?2、《合集》14017、14021正辭例大致相同，前二者分別記録婦奻、婡生男，後者內(nèi)容則較爲殘缺。

在“婦某”生産之後，其子嗣的情況也受到關(guān)注：

《合集》21727

乙巳卜，貞： 婦妥子亡若？

《合補》6823+《合集》21788(9)蔣玉斌： 《〈甲骨文合集〉綴合拾遺(第六十一—六十五組、第二組補綴)》，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2046.html，2010年9月3日。

《英藏》1770

《東京》979正

《合集》22246(10)“”字一般讀爲“延”，此處參考郭靜云先生的意見讀爲“徙”。見郭靜云： 《天神與天地之道： 巫覡信仰與傳統(tǒng)思想淵源》，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頁359。

丁卯，貞： 婦凡子不疾□？

《合集》22395

《合集》2812

《合集》17065反

《合補》6603

《合集》2784

《合集》21727、《合補》6823+《合集》21788“婦某子曰某”辭例少見，從結(jié)構(gòu)來看可能爲卜問“婦某”之子的命名?！皨D妥子亡若”則是卜問子嗣是否有負面的情況。《英藏》1770卜問對子廌舉行禦祭以禳除婦黹之子的災禍，《東京》979正卜問妣己危害婦好之子，《合集》22246卜問婦姼之子疾病不延續(xù)，《合集》22395卜問婦凡之子疾病狀況?！逗霞?812、17065反、《合補》6603均卜問“婦某”之子“不(殟)”，其中“”字黃天樹先生讀爲“殟”，指暴死。(11)黃天樹： 《殷墟王卜辭的分類與斷代》，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頁46注?！逗霞?784大致與婦之子相關(guān)，但內(nèi)容不甚清楚。以上被卜問的對象雖然都是“婦某”之子，但從“婦某子”的結(jié)構(gòu)及辭例顯示，這些子嗣可能爲年幼尚未取名的王室成員，因此在稱呼上依附於其母“婦某”之下。這些內(nèi)容亦可歸爲“婦某”卜辭。

以上“生育”類卜辭顯示殷商王室對“婦某”生育方面的重視，從是否有子、能否生男，到生産的結(jié)果、子嗣的情況均有涉及，涵蓋“婦某”整個生育過程。關(guān)於“婦某”身份，少數(shù)例子可看出爲商王配偶。如學者研究武丁死後有“三配”配享，其中一位“妣戊”又稱“妣戊妌”(《屯南》4023)，可知“妣戊”名“妌”，即武丁時期的婦妌。又現(xiàn)存文物有司母戊鼎(“司”或釋“后”)，爲迄今發(fā)現(xiàn)殷墟最大、最重的青銅方鼎，可能是祖庚或祖甲爲母輩婦妌所做，亦可見其地位之高。同屬武丁時期的婦好亦如是，《花東》卜辭可見婦好與武丁關(guān)係密切，又殷墟婦好墓出土較多帶有“婦好”、“司母辛”銘文銅器，知婦好死後廟號爲“辛”，亦即武丁“三配”之一“妣辛”。甲骨文亦能看出婦好與婦妌的地位明顯高於其他“婦某”。

其餘“婦某”與商王的關(guān)係雖無從推斷，但從卜辭中對她們生育的高度關(guān)注，“婦某”應爲與商王或其宗室婚配之女子。由於其所生子屬王室成員，而子嗣關(guān)係到殷商政權(quán)的延續(xù)與維持，是以王室多有卜問，亦屬合理。

(二) 進獻

涉及“進獻”類內(nèi)容共有32位“婦某”，比例約占42%。絶大部分爲記事刻辭，完整結(jié)構(gòu)爲“干支”+“婦某”+“示”+“數(shù)量”+“簽收者”：

癸巳，婦井示一屯。亙。

《合集》130臼

壬申，婦喜示四屯。亙。

《合集》6040臼

《合集》9544臼

丁亥，婦妸示三屯。亙。

《合集》7081臼

《合集》17360臼

戊戌，婦妸示二屯。韋。

《合集》17532臼

戊申，婦息示二屯。永。

《合集》2354臼

《合集》10199臼

《合集》6855臼

《合集》17393臼

《合集》18348臼

《合集》2725臼

《東京》245臼

《合集》17512

《合集》6177臼

《合集》17523臼

戊戌，婦喜示一屯。岳。

《合集》390臼

壬寅，婦寶示三屯。岳。

《合集》17511臼

甲辰，婦栕示二屯。岳。

《合集》5545臼

一部分則省略了干支，但內(nèi)容完全相同：

《合集》7287臼

婦利示十屯。爭。

《合集》2774臼

《合集》17531

《合集》8995臼

《合集》17525

婦娘示七屯。亙。

《懷特》966臼

婦安示三屯。爭。

《英藏》211臼

《輯佚》8

以上辭例的“示”字據(jù)于省吾、劉一曼、曹定雲(yún)及方稚松先生的研究爲給予、交納意。(12)于省吾： 《從甲骨文看商代社會性質(zhì)》，《東北人民大學人文科學學報》1957年2、3期合刊，頁108—109；劉一曼、曹定雲(yún)： 《論殷墟花園莊東地H3的記事刻辭》，王宇信、宋鎮(zhèn)豪、孟憲武主編： 《2004年安陽殷商文明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頁53—54；方稚松： 《殷墟甲骨文五種記事刻辭研究》，北京： 綫裝書局2009年版，頁21—44。這些“婦某示某屯”的內(nèi)容基本刻於牛肩胛骨之上，一般認爲這些牛肩胛骨即“婦某”所獻物，其中“屯”是指牛肩胛骨的單位，即一對。最後出現(xiàn)的人名都是甲骨文中的貞人，應爲牛肩胛骨的接收者，並作爲日後整個貞人集團使用的卜骨。是以在同版卜骨中接收的貞人與占卜實行者大多不一致。

“婦某”進獻牛骨還會以省略的形式表達：

丙午，婦龐示十屯。

《合集》14008臼

《合集》15935臼

婦杏〔示〕三屯。

《合集》17524

婦羊示十屯。

《合集》15314臼

乙未，婦姀示屯。爭。

《合集》6552臼

壬子，婦媳示。爭。

《合集》2737臼

《合集》2530反

婦井示三十。爭。

《合集》116反

《合集》17544

《合集》9013反

《合集》656反

《合集》9671反

以上辭例包含個別省略了簽收的貞人、數(shù)量及單位，但都可以看出是記録“婦某”進獻牛骨。

此外，存在一部分簽收者無法確定爲貞人的例子：

《合集》430

《合集》17538臼

《合集》17508臼

《合集》17510

《合集》1121臼

婦井來女。

《合集》667反

婦好入五十。

《合集》10133反

婦羊來。

《合集》9810反

《合集》5637反

……婦龐來。

《東京》354

上面除記録婦井來獻女、婦好可能是獻龜以外，其餘均無記録具體獻物。這些進獻者的身份除婦井、婦好確認爲武丁配偶之外，其中婦龏在後期卜辭中被稱爲“妣甲”(《英藏》2271)，與前述婦妌死後被稱爲“妣戊妌”結(jié)構(gòu)相同。婦龏死後既受祭祀，顯然生前有一定地位，不排除爲武丁的配偶之一。

此外，《合集》17514的內(nèi)容值得注意：

《屯南》675

《屯南》2470

《合集》24402

《合集》383

(三) 疾病災禍

“婦某”涉及“疾病災禍”類有18位，比例約爲23%。卜問內(nèi)容可分爲幾類，如關(guān)心疾病狀況：

《合補》6915

《合集》22249

婦好弗疾齒？

《合集》773甲

《合集》13711

《合集》22265+《乙補》7387+《乙》8743+《乙》8833+R37046(15)蔣玉斌： 《子卜辭綴合11組》，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4961.html，2015年1月26日。

《合集》22098

《合集》13716正

《合集》22099

其次則是關(guān)心“婦某”有無災禍：

《合集》32762反乙

《合集》22259

《合集》22246

《合補》6557+ R027849(16)陳逸文： 《〈甲編〉新綴五例與〈甲編〉之誤綴》，《故宮學術(shù)季刊》第30卷第4期，2013年，頁247—248。

《合補》6714

《合集》22324

卜辭中還存在許多爲“婦某”禳災的內(nèi)容：

《合集》2616

《合集》2617

《合集》2619

《合集》2626

《合集》2725正

《合集》2773

《合集》2774正

《合集》2787

《村中南》327

《合集》2618

《合集》22099

《合集》271正

《合集》21725

《合集》19987

《合集》19988

《合集》2618專指禳除婦好的齒疾?！逗霞?2099省略了“婦”字及禦祭的祖先。其餘都是卜問用何種祭牲來禳災，《合集》21725、19987則省略了“于”字。以上表明殷商王室認爲藉由祭祀祖先可驅(qū)除“婦某”身上不好的狀態(tài)，而且更傾向於求助女性祖先。此外商王祖先亦可能造成“婦某”的災禍：

貞： 婦好夢，不唯父乙？

《合集》201正

貞： 唯父乙咎婦好？

《合集》6032正

《合集》2738

《合集》201正卜問婦好作夢是否爲父乙造成。甲骨文常見作夢與“(咎)”相關(guān)，可能作夢被視爲不祥?！逗霞?032正卜問父乙造成婦好災咎，《合集》2738卜問母丙危害婦妌，顯見“婦某”的安危一部分來自祖先的影響。整體而言，以上反映出王室對“婦某”個人健康、災禍方面有一定的關(guān)注。

(四) 祭祖

涉及“祭祖”類卜辭的“婦某”有4位，比例僅占5%。主要卜問祭祀祖先：

《合集》712

《合集》2609

《合集》94正

《合集》2607

《天理》81+《英藏》160(17)張宇衛(wèi)： 《甲骨綴合第二四—二五則》，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wǎng)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2546.html，2012年1月5日。

己未卜，貞： 婦鼠彳、歲〔于〕母庚？

《合集》19992

己丑卜： 婦石燎爵于南庚？

《屯南》2118

此外還有涉及祭祀，但無法確定被祭祀對象的內(nèi)容如下：

《合集》2631正

貞： 勿呼婦好往燎？

《合集》2641

貞： 翌辛亥呼婦妌宜于殸京？

《合集》8035

《合補》383

《合集》2631正卜問呼喚婦好舉行禦、伐祭，《合集》2641卜問不要呼喚婦好前往舉行燎祭，《合集》8035卜問之後辛亥日呼喚婦妌於殸京舉行宜祭，《合補》383應爲卜問呼喚婦妌對某位祖先舉行禦祭。以往學者還舉出其他“婦某”祭祀的例子，但由於辭殘或可做其他解釋，僅能存疑。因此前面雖看出婦好、婦妌祭祀的卜辭較多，但實際上“婦某”群體參與祭祖的比例不高，顯然掌祭祖之權(quán)者僅限於個別“婦某”。

(五) 征伐

涉及“征伐”類卜辭有婦好、婦妌2位，比例僅占3%。主要卜問率軍出戰(zhàn)：

《合集》6479正

《合集》6412

《合補》332

貞： 王令婦好比侯告伐尸(夷)？

《合集》6480

《花東》237

《英藏》150正

《合集》7283

貞： 勿呼婦妌伐龍方？

《合集》6585正

(六) 農(nóng)事

涉及“農(nóng)事”類卜辭同樣只有婦好、婦妌2例，比例僅占3%。主要卜問墾田之事。如：

丙子卜，呼婦好……耤，受年？

《拼合》150(18)《合集》9506+《合集》9848。黃天樹主編： 《甲骨拼合集》，北京： 學苑出版社2010年版，頁167—168。

《合集》9530正

于乙酉〔呼〕婦妌往黍。

《合集》9531正

《拼合》150辭殘，不過從內(nèi)容看應爲卜問呼喚婦好耕種，是否豐年；《合集》9530正卜問呼喚婦妌於丘商種黍，是否豐年；《合集》9531正卜問於乙酉日呼喚婦妌前往種黍?！皨D某”參與“農(nóng)事”的比例亦較低。

(七) 其他

“其他”類卜辭包含命令或涉及“婦某”的內(nèi)容。例如：

《合集》8044正

《合集》2658

癸丑卜： 婦姼才(在)老？

《合集》22246

壬辰子卜，貞： 婦妊？

《合集》21556

二、“婦某”角色分析

以上可見涉及“婦某”的內(nèi)容以“生育”、“進獻”類占比明顯較高。前者反映出殷商王室對“子嗣”的重視，從而確認“婦某”爲王室配偶；後者顯示“婦某”承擔王室占卜活動的前置作業(yè)。此二項説明“婦某”群體所在的空間應在王室活動及占卜頻繁的區(qū)域，也就是商王居地“王邑”的可能性最高。由於身爲王室的一份子，“疾病災禍”類表明“婦某”的人身安危也受到一定的關(guān)心。

當然“婦某”參與的事務不止這些。以往學者常舉“祭祖”、“征伐”、“農(nóng)事”等例説明商代婦女的地位，但實際上“祭祖”在“婦某”群體中只占很小的比例；“征伐”、“農(nóng)事”更只有婦好、婦妌二人。尤其學者謂“婦某受年”代表“婦某”有其封地可能只是誤讀卜辭的結(jié)果。(19)從相關(guān)卜辭來看，“婦某受年”更可能是卜問“婦某”進行某事，是否能産生豐年此一結(jié)果。其中“進行某事”被省略了。筆者將另文討論。再者，參與以上事務的婦好、婦妌均爲武丁的配偶，這究竟代表當時女性地位較高，還是商王因親近或?qū)檺鄱谟铏?quán)力還有討論空間。至少根據(jù)77位“婦某”中僅有個別例子參與的事項，來論證當時的女性地位是不妥當?shù)摹８荒軗?jù)此認爲是“婦某”的固有職責。

此外，“婦某”的另一個重要性在於昭示殷商王室與他族通婚的事實。根據(jù)表中統(tǒng)計(詳後)，“婦某”的“某”做爲勢力名(族、侯、方等)、地名及貞人名者有34位，約占44%。而甲骨文中人名、地名與族名往往難以區(qū)分。這個比例正如陳絜先生所言不僅僅是巧合，(20)陳絜： 《商周姓氏制度研究》，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頁77—78。而是表明至少有一定數(shù)量的“婦某”來自他族。顯然殷商王室不僅依靠軍事武力，也藉由聯(lián)姻結(jié)親來達到穩(wěn)固政權(quán)的目的。(21)郭靜云： 《夏商周： 從神話到史實》，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頁353—394。

三、結(jié) 語

總之，以往通過甲骨文對婦好、婦妌其人産生“權(quán)傾朝野”、“征戰(zhàn)沙場”的印象，在“婦某”群體中僅爲特例，不能作爲判斷女性地位的標準。正如歷史上也存在少數(shù)活躍的女性。況且女性地位的討論實際上是一項複雜的議題，涉及運用何種材料，與哪個時代，以及同一時代不同階層、性別之間的比較。這個問題還須專門討論。從殷墟甲骨文來看，“婦某”在殷商王室中應扮演著生育子嗣、協(xié)助王室占卜活動的角色，且爲殷商與外族建立關(guān)係的橋梁。她們對於殷商政權(quán)的擴張與鞏固有一定重要性。

甲骨文所見“婦某”及相關(guān)內(nèi)容分類表(22)原則上表中所列每位“婦某”屬不同人物。少數(shù)字形相近的“婦某”可能爲一人的情況，將另外注明。內(nèi)容殘缺者，僅列出處不分類。

附記： 本文曾於2019年10月18—19日在河南安陽舉辦的“紀念甲骨文發(fā)現(xiàn)120周年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上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