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特征，用“真情”“真言”寫人

范本呈現(xiàn)

父愛之舟

吳冠中

是昨夜夢中的經(jīng)歷吧，我剛剛夢醒！

我又見到了姑爹那只小漁船。父親送我離開家鄉(xiāng)去報考學校和上學，總是要借用姑爹那只小漁船。他同姑爹一起搖船送我。帶了米在船上做飯，晚上就睡在船上，這樣可以節(jié)省飯錢和旅店錢。我們不肯輕易上岸，花錢住旅店的教訓太深了。有一次，父親同我住了一間最便宜的小客棧，半夜我被臭蟲咬醒，身上都是被咬的大紅疙瘩。父親心疼極了，叫來茶房，掀開席子讓他看滿床亂爬的臭蟲和我身上的疙瘩。茶房說沒辦法，要么加點兒錢換個較好的房間。父親動心了，但我年紀雖小卻早已深深體會到父親掙錢的艱難。他平時節(jié)省到極點，自己是一分冤枉錢也不肯花的，我反正已被咬了半夜，只剩下后半夜，就不肯再加錢換房子。

父親經(jīng)常說要我念好書，最好將來到外面當個教員，所以我從來不缺課，不逃學。讀初小的時候，遇上大雨大雪天，路滑難走，父親便背著我上學。我背著書包伏在他背上，雙手撐起一把結結實實的大黃油布雨傘。他扎緊褲腳，穿一雙深筒釘鞋，將棉袍的下半截撩起扎在腰里，腰里那條極長的粉綠色絲綢汗巾可以圍腰兩三圈，那還是母親出嫁時的陪嫁呢。

初小畢業(yè)時，我考取了鵝山高小。要住在鵝山當寄宿生，就要繳飯費、宿費、學雜費，書本費也貴了，于是家里糶稻、賣豬，每學期開學要湊一筆不少的錢。錢很緊，但家里愿意把錢都花在我身上。我拿著湊來的錢去繳學費，感到十分心酸。父親送我到學校，替我鋪好床，他回家時，我偷偷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心酸的哭，與在家里撒嬌的哭、發(fā)脾氣的哭、打架的哭都大不一樣，是人生道路上品嘗到的新滋味了。

我唯一的法寶就是考試，從未落過榜。我又要去報考無錫師范了。

為了節(jié)省路費，父親又向姑爹借了他家的小漁船，同姑爹兩人搖船送我到無錫。時值暑天，為避免炎熱，夜晚便開船，父親和姑爹輪換搖櫓，讓我在小艙里睡覺。但我也睡不好，因為確確實實已意識到考不取的嚴重性，自然更未能領略到滿天星斗、小河里孤舟緩緩夜行的詩畫意境。船上備一只泥灶，自己煮飯吃，小船兼作旅店和飯店，節(jié)省了食宿費。只是我們的船不敢停到無錫師范附近，怕被別的考生及家長見了嘲笑。

老天不負苦心人，他的兒子考取了。送我去入學的時候，依舊是那只小船，依舊是姑爹和父親輪換搖船。不過父親不搖櫓的時候，便抓緊時間為我縫補棉被，因我那長期臥病的母親未能給我備齊行裝。我從艙里往外看，父親那彎腰低頭縫補的背影擋住了我的視線，這個船艙里的背影也就分外明顯，永難磨滅了！不僅是背影時時在我眼前顯現(xiàn)，魯迅筆底的烏篷船對我也永遠是那么親切。雖然姑爹小船上蓋的只是破舊的篷，遠比不上紹興的烏篷船精致，但姑爹的小漁船仍然是那么親切，那么難忘……我什么時候能夠用自己手中的筆，把那只載著父愛的小船畫出來就好了！

……醒來，枕邊一片濕。

（節(jié)選自《吳冠中散文選》）

技法鑒賞

1.千人不可一面。

寫人，常常要描寫他的外貌。外貌的內容很寬泛，如體態(tài)、容貌、衣著、神情等。抓住人物特點寫好外貌，才能把人物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描寫人物的外貌，要抓住最突出、給人印象最深刻的特征。有些同學寫人時缺乏真情實感，把別人寫過的東西拿來便用，描寫人的外貌往往千人一面。同學們如果對所寫人物外貌進行認真“捕捉”，就會發(fā)現(xiàn)，世界上沒有兩個外貌完全相同的人。描寫應因人而異，“千人一面”讓人乏味。

人的外貌各不相同，作文千萬不能像列流水賬，一點不少，從頭寫到腳。實際上，“這一個”之所以不同于“那一個”，往往只體現(xiàn)在某一個或幾個主要的特征中，如果眉毛胡子一把抓，看似寫得很全，實則湮滅了主要特征，收不到應有的效果。所以，寫人外貌時，一定要圍繞主題，抓住特征，善于取舍?！陡笎壑邸芬晃倪\用語言描寫“父親經(jīng)常說要我念好書，最好將來到外面當個教員”、動作描寫“讀初小的時候，遇上大雨大雪天，路滑難走，父親便背著我上學。我背著書包伏在他背上，雙手撐起一把結結實實的大黃油布雨傘”、外貌描寫“他扎緊褲腳，穿一雙深筒釘鞋，將棉袍的下半截撩起扎在腰里，腰里那條極長的粉綠色絲綢汗巾可以圍腰兩三圈，那還是母親出嫁時的陪嫁呢”，刻畫出了父親的形象。

2.表里如一才是真。

用“真情”“真言”寫人，首要的就是“真”。要把人寫真，就要對所寫的人物進行觀察分析。如何觀察分析？除了對描寫對象進行語言、行為和外貌的判斷外，有時還要對他的內心活動進行一番推敲。這樣，就可以表里如一地刻畫出人物的品格。如：“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心酸的哭，與在家里撒嬌的哭、發(fā)脾氣的哭、打架的哭都大不一樣，是人生道路中品嘗到的新滋味了。”這句話中“新滋味”有“我”與父親（家人）離別的滋味，體會到家境困窘卻給予我全部的支持與愛，肩負著全家期盼也品嘗到了責任的滋味。有了心理描寫，文章就顯得真實，人物也更生動。

學以致用

藏在心底的遺憾

王秀杰

奶奶并不是那種老太太的模樣。她常年梳齊耳短發(fā)，用梳子攏得一絲不茍，兩邊的頭發(fā)別在耳朵后，沒有一縷散在臉上。她總穿紐襟衣服，夏天是月白色或者淡藍色的，冬天則穿藍灰色的，右衽開襟，紐扣是盤扣。奶奶說話聲音很大，笑聲更是爽朗，我只要走進花園巷口，就能聽見奶奶的笑聲。

我沒有見過爺爺，聽他們說，我爸剛考上大學，我爺爺就去世了。當時我爸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生活的重擔一下子都落到奶奶一個人身上。奶奶一個人帶著六個孩子，供出了兩個大學生。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我從沒聽她說過。我爸卻常常和我感嘆：“你奶奶原先有一小口袋金銀首飾，本是留給你姑和你的嫁妝，不得已，陸陸續(xù)續(xù)都賣光了，一件也沒留下。”

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各種“規(guī)矩”。早上起來先疊被再開門，不能讓外人看到床上是亂的。客人來了要上座，要倒水，主人要作陪。所以只要她一個眼神，我立刻就心領神會，給客人端茶倒水。吃飯時不準像乞丐那樣敲碗，不準豎插筷子，不準大聲說話否則會噴飯，不準轉碗，否則會把福氣轉走。坐不靠背，站不倚門，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現(xiàn)在村里的菜籃子超市，以前是村委，院子里種著各種顏色的月季。我有一次偷偷跑去摘那院里的花，回來被奶奶懲罰跪搓衣板，奶奶拿笤帚打我，邊打邊說：“從小偷針，長大偷金。你知道錯了么！”她打一下問一遍，我趕緊回答一遍，腰挺得直直的。現(xiàn)在回想，我奶奶從小是把我當成大家閨秀來帶的，可惜我調皮搗蛋竟長成了假小子。

每年過年，別人家買年畫都買福娃財神之類的，我家的年畫總有兩張是解放軍。奶奶曾跟我說，如果不是因為家里拖累，也許她也能穿上綠軍裝。我當時信誓旦旦地說：“那我以后當解放軍，回來把我的衣服借你穿穿?！蹦棠涕_心地笑了。

可是她去世了，那些年答應過帶她去看天安門、去看毛主席像、去吃北京炸醬面、去登長城的諾言，再也無法一一兌現(xiàn)了，只留給了我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點評

本文以回憶錄的形式，用平實樸素的語言，塑造了一位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她干練、堅韌、要強，給“我”留下了深遠的影響。本文內容豐富：“我”未能兌現(xiàn)的諾言，是奶奶未能實現(xiàn)的夢想;賣掉的首飾是奶奶艱難度日的見證;“我”的調皮搗蛋，更襯托出奶奶的嚴厲與慈愛。結尾處的留白，留給讀者回味的空間，使遺憾之意、思念之情得以進一步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