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遠(yuǎn)
兒時的記憶就像一塊在茶水里慢慢化開的糖,沉入杯底,卻讓原本略帶苦澀的茶飽含了甜蜜。微風(fēng)拂過杯中茶,往事就這樣隨波紋慢慢漾去。
閑坐桌前,窗外的陽光柔柔地灑落下來,摩挲著窗邊粉白相間的窗簾。邊角泛黃的書頁被鋪上一層溫暖,金黃的光氤氳在指尖?!百u烤玉米啰,又香又甜的烤玉米!”一陣響亮的叫賣聲撩開我的思緒。
那天,凜冬已至,秋姑娘那豐美的身影早已蹁躚而去,送走了金黃,留下滿地白霜。雪花飄得緊密,紛紛然肆虐起來,遮住天幕。風(fēng)一路咆哮著,路旁的花草樹木也不由得褪去了錦衣華服,套上粗布糙衣。坐在電動車后座上的我不禁縮了縮脖子,埋怨道:“這天氣真冷?。 ?/p>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悠揚而又略帶凄涼的音樂聲。是誰在大冷天里演奏?我便催促媽媽加速往前行駛。
終于到了一個烤玉米攤前,音樂聲戛然而止。只見一個老漢揚著笑臉走上前來,“孩子,想吃烤玉米嗎?”他濃重的東北話將我從音樂聲中喚醒?!白约杭依锓N的,保證甜!”
“那就來兩根吧?!崩蠣敔斅犃?,便從烤箱中取出兩根烤玉米,嫻熟地剝?nèi)ネ馄?,露出嫩嫩的果粒。他粗壯的手臂靈活地翻轉(zhuǎn)幾下,便將那如晚霞般瑰紅的纓子抹去,用塑料袋裝好遞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袋子,一股暖意驅(qū)走了手指尖的寒意。媽媽付了錢,但我仍然待在原地不動。
“怎么了?”他問道,臉上滿是解不開的謎團(tuán)。“你剛才吹得真好!”我回味著說。“想家時,吹吹家鄉(xiāng)的歌謠就舒服多啦。”說完,老漢又飽含深情地吹奏起來。他將葉片半含在口中,緩緩吹出優(yōu)美的旋律,猶如翩飛的蝴蝶在空中舞蹈,唯美如仙境。整首曲調(diào)似乎寄托著老漢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對人生的慨嘆,或是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他黝黑的皮膚恰似黑土地一樣樸實無華,堅硬不屈。這是任何昂貴的樂器都望塵莫及的音色,這是任何紛繁復(fù)雜的技巧都無法訴說的快樂。為了家庭的溫飽,他毅然推著被煙熏黑的小車走街串巷,像是一朵寒菊,在北風(fēng)中仍然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雪在他的眼角融化,順著臉頰上的溝壑流淌,淌出一個東北大漢特有的柔情,仿佛整個家鄉(xiāng)在他的美妙樂聲中盡化為一個音符,這個音符簡單到?jīng)]有任何一件樂器能夠吹奏。
音樂聲仍在繼續(xù),像是一輪金黃的圓圓的思鄉(xiāng)月。我閉上雙眼,讓思想的羽翼融進(jìn)無邊月色中,馳騁于浮塵之上,清風(fēng)之間,讓那忙碌的心靈在喧囂的塵世中尋找到屬于自己的一份寧靜之美。
那個冬天,我不覺寒冷,因為有樂聲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