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校園欺凌社會化防治體系中政府預防職責的優(yōu)化
——以政府購買教育服務為視角

代 娟

（咸陽師范學院 陜西 咸陽 712000）

引論

校園是學生成長的重要場所，校園安全是學生個體生命生存和發(fā)展的基本保障。但由于校園環(huán)境內在的開放多元性、學生自我保護能力弱以及與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變化相伴滋生的各類矛盾，使得威脅校園安全的因素不斷增加，破壞校園安全的事件時有發(fā)生。其中日趨嚴重的校園欺凌，成為當下危及校園安全的最大威脅之一[1]，造成的危害觸目驚心、持續(xù)深遠。在個體層面侵犯學生的生命健康權、受教育權，阻礙學生完整人格和正確“三觀”的養(yǎng)成；在社會層面破壞公共教育秩序、降低教育質量、影響國家長治久安、繁盛發(fā)展，已成為社會和學術界共同關注的焦點。

在2016、2017連續(xù)兩年的全國人大會議上，均有代表對校園欺凌防治狀況不滿，提交制定反校園欺凌法的議案。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在對議案的審議報告中建議加快立法進程，但認為既有理論研究和經驗總結不成熟，待有關行政法規(guī)和配套規(guī)定施行一段時間后再研究制定法律[2]。

根據(jù)知網數(shù)據(jù)，我國有關校園欺凌研究成果的數(shù)量，從2014年開始激增，至今仍呈上升態(tài)勢。學者們從各自擅長的學科領域出發(fā)，基本遵循原因—對策的分析模式，圍繞成因影響和預防對策兩大主題展開研究?！巴ㄟ^近幾年對校園欺凌的研究，大家對校園欺凌有了一定了解，但校園欺凌事件發(fā)生的腳步卻未停止，關于解決和預防校園欺凌的論文研究成果并無用武之地。在接下來的研究中，應該研究找到更有效地阻止欺凌事件發(fā)生的方法以及加大預防措施的力度。”[3]

有鑒于此，本文以已有研究成果和實踐樣態(tài)為基礎，嘗試以政府購買教育服務為視角，將研究的著力點放在如何“更有效地阻止欺凌事件的發(fā)生以及加大預防措施的力度”上，探討政府在校園欺凌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中預防職責的優(yōu)化，以期對相關研究、立法和校園欺凌防治工作有所助力。

一、共識與經驗：權責明晰的反校園欺凌社會化防治體系

基于校園欺凌是多種因素（立法缺陷、社會失范、學校教育管理不力、家庭教養(yǎng)不足、學生個人因素、朋輩互動等）共同綜合作用結果的認知，已有研究成果均主張該問題的解決不能囿于校園之內，而是應該構建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由政府、家庭、學校、司法機關等多元社會主體對校園欺凌進行協(xié)同治理[3]。

從世界范圍來看，自上世紀80年代起，校園欺凌就成為許多國家最關心的問題之一。那些在反校園欺凌領域成績斐然的國家的實踐經驗充分證明了權責明晰的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是反校園欺凌的有力保障。挪威的反欺凌實效享譽世界，于2002年8月建立了由挪威政府、全國教師協(xié)會、各區(qū)反欺凌聯(lián)盟、全國家長協(xié)會和兒童監(jiān)察員代表共同組成的多層面多部門的全國反欺凌聯(lián)盟，并根據(jù)形勢的變化，不斷對這一體系加以擴充和完善，并通過各種法律對各個主體的責任、義務與懲戒措施加以確定[4]。英國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開始構建政府、學校、家長和社會機構綜合治理機制，并于2007年發(fā)布《安全學習：學校反欺凌任務》對各主體在反欺凌行動中所扮演角色與所負責任進行了詳細說明。2015年，英國教育部宣布英國學校欺凌行為驟降[5]。日本通過實施《欺凌防止對策推進法》建立了由地方公共團體、學校、家庭、社區(qū)、新聞媒體、學者以及公益組織等多元主體協(xié)同治理的系統(tǒng)，各主體在各自權利義務的范圍內有條不紊地合力應對、共同解決，效果明顯[6]。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發(fā)布的《校園暴力和欺凌全球數(shù)據(jù)報告》也建議要承認教育機構干預的有限性，建立相關方角色明確的多部門協(xié)作機制來實施干預[7]。通過對國外有效防治校園欺凌經驗的簡單梳理，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國家防治校園欺凌之策的顯著共同點在于建立了權責明晰的多元主體參與的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

反觀我國，最早防治校園欺凌的專門性法律規(guī)范文件是2016年國務院教育督導委員會辦公室印發(fā)的《關于開展校園欺凌專項治理的通知》。其后，教育部等9部門《關于防治中小學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導意見》和教育部等11部門《加強中小學學生欺凌綜合治理方案》相繼施行。除這三部全國性的專門性反校園欺凌法律規(guī)范文件外，各地方也紛紛制定出臺了地方性的專門法律規(guī)范文件。通過上述這些專門性的全國和地方立法，我國也已建立起包括政府、司法機關、學校等多元主體參與的反校園欺凌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8]。這一體系的構建吸收借鑒了學術研究共識與域外成功經驗，使校園欺凌在我國從帶有禁忌性、刻意回避的話題到各方高度重視、齊抓共管，校園欺凌防治從專項治理到建立長效性機制，標志著這方面的工作取得了巨大進步。

二、缺位與失衡：中國政府反欺凌預防職責設置

雖然我國反校園欺凌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已經建立，但實際實施效果遠未達到預期。原因就在于該體系要充分發(fā)揮實效，需要具備兩個關鍵性前提。第一，各參與主體所負職責清晰明確、操作性強。第二，各參與主體之間所負職責平衡得當。唯有如此，體系中的各主體才能合理有序地履行各自職責，形成防治合力。但我國該體系中各主體職責設置籠統(tǒng)、界限不清，核心主體政府與學校之間職責分配失衡，政府職責缺位，恰恰不具備上述兩個關鍵性前提，尤其集中體現(xiàn)在校園欺凌的預防上。

校園欺凌的防治包括欺凌事件發(fā)生前的提前預防和欺凌事件發(fā)生后的事后處置兩個階段。校園欺凌造成的傷害后果是難以甚至不能平復的，因之，事后對校園欺凌的處置再及時高效，也遠沒有事前預防校園欺凌的發(fā)生，更為高明有效?！邦A防犯罪的最可靠但也是最艱難的措施是：完善教育。”“當偶然性和隨意性向青年稚嫩的心靈提供道德現(xiàn)象和物理現(xiàn)象的摹本時，教育起著正本源清的作用，教育通過感情的捷徑，把年輕的心靈引向道德。[9](P131、119)”校園欺凌的預防離不開專業(yè)的教育培訓，反欺凌教育是預防校園欺凌可靠和首選的措施。教育部等11部門《加強中小學生欺凌綜合治理方案》也將“堅持教育為先、堅持預防為主”認定為校園欺凌綜合治理的基本原則。教育部也指出，“特別要加強防治學生欺凌專題教育，培養(yǎng)校長、教師、學生及家長等不同群體積極預防和自覺反對學生欺凌的意識?！盵10]

作為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中的一環(huán)，對教師、學生及家長的反欺凌教育也斷然不是某個主體單憑一己之力能夠完成的。但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相關法律規(guī)范文本，政府在反欺凌教育這一防治校園欺凌關鍵有效領域的職責承擔極其有限甚至缺位，反欺凌教育的三個組成部分即對學生、教職工、家長教育培訓的職責都配置給了學校。具體而言，學校要通過集中教育、開設相關教學模塊等方式，對中小學生進行預防校園欺凌的專題教育。要通過多種形式，提高學生對欺凌行為嚴重危害性的認識，增強他們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對早期發(fā)現(xiàn)的輕微欺凌事件，實施必要的教育、懲戒，預防欺凌事件的惡化。對家長，學校要開展培訓，通過專題培訓、家訪、家長會、家長學校等方式，指導、教育、幫助家長了解防治校園欺凌的知識，增強其監(jiān)護責任意識和法治意識，依法落實法定監(jiān)護職責，科學實施家庭教育，提高防治能力。對教師，學校要進行教職工專題培訓。組織教職工學習掌握校園欺凌事件預防和處理的相關政策、知識措施和技能方法等，提高教職工有效防治學生欺凌的責任意識和能力水平。

與學校的職責相對，政府在反欺凌教育中的職責有兩項：一是制定法律規(guī)范文件，設置分配反欺凌教育職責，而我國政府基本都將該職責分配給了學校；二是對學校履行反欺凌教育職責的情況進行監(jiān)督檢查，當學校履行反欺凌教育職責不到位時，進行問責，追究行政責任。

這樣的職責配置直接違背了行政管理的兩項基本原則：勝任原則和整體效能原則。勝任原則是指職能的配置不僅是一個體系外部要求的問題，還涉及到被配置方的內部條件是否具備，要與其客觀履職能力相適應[11](P425)。事實上，大部分中小學經費緊張，能夠控制支配的資源非常有限，完成基礎公共教育已是勉強。任何職責的履行都會耗費一定的人力財力，因此必須有相應的資源支持。但學校被配置反欺凌教育職責的同時，未被配置相應配套的資金和人力資源。而保證公共財政給公共教育提供支持，是政府應有的職責擔當，就此而言，在反欺凌教育方面，政府職責缺位。在此情況下，不顧學校實際情況，只是簡單制定法律規(guī)范文件，將反欺凌教育職責完全分配給學校，導致學校不能承受，使學校既無心也無力去落實，與勝任原則相背而馳。對廣大學校來說，在現(xiàn)有制度框架下，開展一些象征性的教育活動來應對上級檢查成了現(xiàn)實選擇。低效或無效的預防欺凌教育不能克減欺凌的事件，學校會被基于未充分履職的原由嚴厲追責。但衡量學校是否充分履職的標準不明，界限不清，導致政府對學校行政監(jiān)督問責的行政權力自由裁量的空間過大，具有較大的隨意性，又進一步加大了學校的負擔。學校是有獨立利益的法人，也是在一定制度下維護自身利益的理性人?；趯ψ陨砝娴木S護，學校在發(fā)生校園欺凌時，往往選擇隱瞞不報，采取安撫受欺凌學生、私下促使當事雙方和解等隱蔽平息的方式處理了事。破窗效應就此產生，學生遭受欺凌后，往往會訴諸于私力救濟，以暴制暴，由小釀大，為更嚴重的校園欺凌事件的發(fā)生制備了“培養(yǎng)基”。

整體效能原則要求，職能的配置在整體上應當注意系統(tǒng)內部職能的有機協(xié)調，保證內部平衡有序[11](P425)。在不給學校配套相應資源的情況下，學校并不具備履職的能力，卻幾乎被配置了反欺凌教育的全部職責，而擁有豐富資源的政府幾乎未被配置任何職責，僅僅充任了一個旁觀的監(jiān)工。與雙方擁有資源相比，學校職責過重，政府職責缺位，政府與學校之間職責分配嚴重失衡。職責配置沒有注意綜合體系內部職能的有機協(xié)調，職責分配的嚴重不均衡使系統(tǒng)內部難以協(xié)調一致，違反了整體效能原則，反欺凌教育整體呈現(xiàn)出低效甚至無效的局面。

世界上反欺凌卓有成效的國家，都十分注意避免將相關職責全部推給學校，而是使政府承擔合理職責，努力達成政府與學校之間職責的平衡，以期形成合力，實現(xiàn)整體高效。政府的職責主要有以下幾項：制定政策法規(guī)，提供專門反欺凌教育政策法律支持；做好數(shù)據(jù)的持續(xù)收集，把握當?shù)匦@欺凌真實具體的狀況如發(fā)生頻率、具體類型；給學校提供指導與服務，保證教師接受專業(yè)培訓；制定計劃，安排充足的人力和財力資源；對干預結果持續(xù)追蹤，評價干預手段的有效性；根據(jù)變化，進行方案的調整和完善[12]。

與上述國家做法相比，我國政府職責缺位顯而易見，應當在吸收借鑒他國先進經驗的基礎上，因地制宜制訂方案，使政府切實承擔起在反欺凌領域所應承擔的職責，發(fā)揮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的實效，降低校園欺凌的發(fā)生率。

三、歸位與優(yōu)化：政府反欺凌教育職責承擔方式的選擇

行文至此，我國校園欺凌預防效果不佳的主要原因已經明了，那就是政府在綜合防治體系中應負職責的缺位、低效。因此，政府回歸其在綜合防治體系中的應有位置，擔負積極作為職責，不再缺位，是有效預防欺凌事件發(fā)生的必要途徑。在反欺凌教育領域，政府履職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政府加大對學校的財政支持，由學校具體實施反欺凌教育。二是政府向社會力量采購反欺凌教育服務。

反欺凌教育涉及到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文化傳播學等多學科專業(yè)知識、技能，是一項專業(yè)工作，無論是教學內容還是教學方法都凸顯出極強專業(yè)性。就教學內容而言，不同的教學對象，教學內容就有顯著不同。比如，不同年齡層次、不同性別、不同性格的學生，就有不同內容的反欺凌教育相對應。要通過調查評估，篩選甄別出有欺凌傾向的高風險學生和性格膽小、怯弱的易受欺凌的學生，針對分別的欺凌與受欺凌危險因素，確定個性化的學生反欺凌教育內容。對于教師和家長的培訓，共同之處在于增強他們的反欺凌意識和技能。首先，要普及欺凌行為的一些基本知識，包括欺凌的概念，欺凌與一般打鬧行為的區(qū)別以及欺凌行為的類型。其次，使他們理解欺凌行為生成的深層次原因以及欺凌相關主體所處地位的判斷。最后，教會他們辨別欺凌行為發(fā)生時的警戒信號及處置。不過，由于教師、家長在和學生之間的關系中所處主體位置不同，因此，對這兩者的培訓差異亦是明顯。對教師的培訓要教會教師掌握親近學生、使學生親近教師的方法，縮短師生之間的距離，培養(yǎng)提升教師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最終有充分理解、尊重和傾聽關注學生的技能。針對家長的反欺凌教育則要為他們提供全面的指導，幫助其有效開展家庭教育，提升為人父母、教養(yǎng)子女的能力，學會用適當?shù)姆绞阶屪优J識到實施欺凌行為的錯誤性，增強保護能力，在子女遭受欺凌侵害時，能夠給予恰當?shù)呐惆楹驼_的幫助，而不是使其處于孤立無援的境地，甚至將子女所受傷害擴大化[13]。此外，處于不同社會發(fā)展時期、不同地域文化下的不同學校的反欺凌教育有其獨特性，普適性規(guī)律只有與不同教師、學生、家長時刻變動的特點和困境相結合才能有意義，與教學對象的情況緊密貼合。因此，反欺凌教育的內容不是固化的，而是個性化、變動不居的存在。這就更加深了反欺凌教育內容和其他教育內容的區(qū)隔，使其更具專業(yè)性。

反欺凌教育的專業(yè)性還體現(xiàn)在其教學方法的專業(yè)性上，教學方法的選擇涉及到成人、兒童和青少年學習心理和綜合性教學內容的考量上。家長和教師都是成人，而成人學習的主要特點是：在學習活動中更多地借助于自己的經驗來理解和掌握知識，而不是以教師的傳授為主；在學習活動中，成人本身就可以被當作學習資源，這種資源既能為自己也可以為他人利用；成人的經驗有時會形成某種學習定勢而對學習產生消極影響[14]。因此，對家長和教師的反欺凌教育，傳統(tǒng)的由教師單方面輸出信息的講授法明顯不匹配，允許、鼓勵教學對象過往經驗的參與式和敘事等新型教學方法為宜。兒童、青少年的學習活動與成人的學習活動存在較大差異。對兒童和青少年而言，個體經驗不豐富、不全面，能夠對學習產生影響的直接經驗非常少。因此，設置情境讓他們體驗感悟可以將教育成效最大化，應當采用體驗式教學法對他們進行反欺凌教育。這種教學法可以讓學生設身處地、親身體驗感悟他人感受，能夠促進學生對其他人的寬容、理解，增進情感交流的能力，學會和他人共同解決問題，增強正義感，可以更好地將欺凌知識和技能內化為學生的自覺意識和行為。

專業(yè)性的反校園欺凌教育課程需要專業(yè)師資來開發(fā)和實施。但實際情況是，我國中小學校并不具備這樣的專業(yè)師資。“大部分教師不能夠明確‘校園欺凌’的具體概念，對于校園欺凌所涉及的主體、地點、行為等方面的認識較為片面……教師尤其是農村中小學教師對國家出臺的欺凌防治文件了解甚少，更勿論能夠清晰界定校園欺凌及其包含的具體行為了?！盵15]監(jiān)護人、學校通過說服、訓誡的方式進行的欺凌教育作用發(fā)揮有限，能夠讓欺凌教育發(fā)揮實質作用的是父母或老師的以身作則。因此，溯至源頭，學生在成長過程中所接觸的老師和家長是否能以身作則，是否言行一致，是否能真正關心學生，是否能用非暴力的方式管理學生，讓學生體悟到關心他人、尊重一切生命的價值和尊嚴才是關鍵所在。“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里，在校園欺凌的全過程中，教師卻在無意當中扮演了校園欺凌的促成者、縱容者、包庇者甚至是參與者的角色，表現(xiàn)出了較為明顯的角色失當。”[16]顯然，我國中小學教師并不具備擔任專業(yè)師資的能力，他們亟需接受培訓、自我成長。在教育教學實踐中，屢屢發(fā)生的教職工對學生欺凌事件的不當處理，并不完全是教職工師德低下造成的，歸結于反欺凌工作的專業(yè)性和教職工未獲得相應的履職技能培訓應該更為公允和合乎事實。政府應該將關注重心從結果考核偏移于過程支持，給教職工提供高質量的履職技能培訓，創(chuàng)造條件幫助其不斷成長，而不是在政府職能缺位的情境下，不顧學校和教師的實際情況，只是一味地強調加大對學校和教職工責任的追究。

中小學校只是基礎教育的專家，并不是一切教育領域的專家。如果因為學校是從事教育工作的機構，就不加分辨，把一切與教育有關的工作交由學校承擔，只能使學校的精力分散于應對各種檢查，將本就緊張的基礎教育資源強制性分散到其不擅長的領域，導致學校不堪重負，沖淡其本真角色和最根本的工作任務——公共基礎教育。無疑，這樣的做法除了拉低基礎教育的質量，別無他果。

反欺凌教育的專業(yè)性和中小學教職工反欺凌意識和技能較低的現(xiàn)狀，決定了政府不能簡單地通過給學校增加辦學經費或提供專項資助，讓學校承擔反欺凌教育任務的方式，來回歸其在校園欺凌預防中應有職責的承擔，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服務是更具效能性的選擇。

四、專業(yè)與效能：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

政府購買教育服務，能夠極大提高教育服務質量和政府教育投入與管理的效能。通過政府購買，受教育對象的意見得到尊重，學習積極性被充分調動，教育服務的提供者努力提高教育質量、降低成本，政府集中力量搞好監(jiān)督管理，最終實現(xiàn)教育的專業(yè)性和有限教育資源產出的最大化[17]。

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是政府采購公共教育在反校園欺凌領域的具體運用，根據(jù)我國政府采購法律規(guī)定和政府采購教育服務的實踐，可以將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簡單界定為政府按照政府采購法律規(guī)范文件，使用財政性資金通過公開招標、邀請招標、競爭性談判、單一來源采購、競爭性磋商、詢價等公平競爭方式，公開向具備專業(yè)反欺凌教育條件和能力的社會專業(yè)主體購買向學生、教職工和家長提供的反欺凌教育，政府根據(jù)其提供的服務數(shù)量和質量向其支付費用的行為。

政府采購反欺凌教育具有鮮明的專業(yè)性和效能性，可以很好地克服由學校承擔反欺凌教育的業(yè)余、無能，低效甚或無效的缺陷，是政府高效、專業(yè)履行社會化綜合體系預防職責的方式。在反欺凌教育采購的體系中，政府、學校、學生、家長和社會機構是平等、互惠的合作關系。政府提供財政資金和基礎設施，搭建平臺，制定公平、公正、公開的規(guī)則，增加管理的透明度，確保更具專業(yè)性的社會機構入選，并且全面調控、監(jiān)督和把握反欺凌教育的方向和質量。在這個過程中，政府教育行政管理職能得以充分實現(xiàn)，并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度。學校、學生及家長作為培訓對象的意見被尊重接納，政府和社會機構都要考慮他們的意見，他們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社會機構是否會被選入。學校、學生及家長作為培訓對象的培訓參與積極性因此被極大調動，良好培訓效果的取得有了基礎保障。政府采購反欺凌教育，是一種打破壟斷的競爭機制。在優(yōu)勝劣汰的刺激下，社會機構會盡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地提供專業(yè)反欺凌教育，通過增強專業(yè)性使自己的核心競爭力不斷提升。通過開展前期調研，提供專業(yè)的頗具針對性的反欺凌課程內容、教學方法，并由專業(yè)的師資加以實現(xiàn)，促進良好和諧師生、生生、親子關系的形成，最終降低校園欺凌的發(fā)生率?；谧陨砝娴淖畲蠡鐣C構定會考量成本的付出，努力使培訓價格處于較低合理的水平。從這個角度來看，政府采購反欺凌教育對我國教育經費投入整體上總量不足、效率低下的問題有較大的解決力，使有限的教育經費得到高效配置。反欺凌教育采購使政府職責履行、被培訓主體成長及社會機構利益三者之間良性互動，循環(huán)推進政府預防校園欺凌的職責專業(yè)、高效地履行。

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在我國有充分的法律依據(jù)，政府采購法規(guī)定政府采購的對象包括貨物、工程和服務，其中“服務”是指除貨物和工程以外的其他政府采購對象。國務院《關于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指導意見》國辦發(fā)〔2013〕96號明確教育、就業(yè)、社保、醫(yī)療衛(wèi)生、住房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領域，要逐步加大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力度。財政部《政府采購品目分類目錄》（財庫〔2013〕189號）規(guī)定的政府采購品目分類目錄中包括中小學教育服務和其他教育服務。財政部、民政部、工商總局《政府購買服務管理辦法（暫行）》（財綜[2014]96號）規(guī)定公共教育等領域適宜由社會力量承擔的服務事項應當納入政府購買服務指導性目錄，納入指導性目錄的服務事項，應當實施購買服務?？晒┱徺I反欺凌教育的社會力量也有長足的發(fā)展。根據(jù)民政部發(fā)布的《2017年社會服務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截至2017年底，全國共有社會組織76.2萬個，比上年增長8.4%。全國共有社會團體35.5萬個，比上年增長5.6%，其中：科技研究類1.5萬個，教育類1.0萬個，衛(wèi)生類0.9萬個，社會服務類4.8萬個……全國共有民辦非企業(yè)單位40.0萬個，比上年增長11.0%，其中：科技服務類1.6萬個，教育類21.7萬個，衛(wèi)生類2.7萬個，社會服務類6.2萬個，文化類2.1萬個……[18]。

目前基本沒有地方政府通過政府購買履行預防職責，很大的原因在于地方政府對教育“重結果考核，輕過程支持”以及不尊重教育專業(yè)性的理念沒有轉變，因而不具購買意愿。但凡是涉及到學生的工作，依舊還是通過制定文件、發(fā)布通知開展專項活動，交給學校去負責。這樣的做法一方面反映了政府對教育的高度重視，但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政府對學生成長、教育發(fā)展的專業(yè)性、內在規(guī)律性缺乏應有的認識和尊重。

在校園欺凌預防領域，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亟需尊重教育規(guī)律，更新轉變工作理念，平衡設置政府與學校之間的職責。在清晰界定政府應負職責的基礎上，通過政府購買反欺凌教育，促使政府選擇最有效率的路徑去履行肩負的責任，從高成本政府向高效能政府轉變，改變校園欺凌社會化綜合防治體系低效的現(xiàn)狀。

結語

2018年9月27日上午，陜西省米脂縣“4.27”故意殺人案罪犯趙澤偉被執(zhí)行死刑。法院布告稱，趙澤偉認為在米脂縣第三中學就讀時，受同學嘲笑導致其心理受挫，工作、生活不順，遂心生怨恨刺死、刺傷十數(shù)名在讀學生報復泄憤?？此撇恢狄惶岬钠哿柙诒黄哿枵咝撵`的陰暗角落里種下種子，歷經多年結成惡果，造成難以平復之殤。欺凌行為從孕育到發(fā)生的過程使其預防成為可能，社會是個統(tǒng)一體，無人能身處其中，做到置身事外、獨善其身，校園欺凌需要全社會同防共治?！拔覀儾荒苤粷M足于計算出一只鳥煽動了多少次翅膀，而必須要知道這只鳥已經飛行了多遠?！盵19](P285)校園欺凌這顆社會毒瘤的消減，不能只停留在防治校園欺凌社會化防治體系的建立上，更要進一步著眼于各參與主體職責分配的平衡合理和實施的效能上。